愿君归(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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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世勾沉的阴谋,在廉棠断断续续的咳喘里被道了个明明白白。

从前烈酒入喉,面不改色的听雨阁叛徒,似乎突然之间就失去了当年的疏狂与洒脱,捧着那半坛浊酒,独坐一处,眼眶赤红,唇锋颤抖。

近前的烛火晕染出一片橘色的朦胧,廉棠在水汽与雾霭的交织里,赫然窥望到了颂翊的一缕影子。

他就这般背对着自己,伫立在枯枝败藤的罅隙里,晕染着大片血渍的白袍上,满是嶙峋的血手印。

这抹背影,孤独,清瘦,似乎还带着些压抑到极致的僵硬。

廉棠目视着那团虚无,许久不曾抽痛的心脏蓦地被扯紧了。

他知道,背负着心魔与愧疚的颂翊,一生都过的很是困苦。

自他将自己悄悄的装进心里开始,就注定了他再也做不到曾经的桀骜与无畏,于是日渐的与心魔背道而驰,在岁月的沉淀里疯魔而不自知。

廉棠不知道颂翊在清醒的时候,面对这不可回头的局面,心境是怎样的。他只依稀记得这个男人狼狈的躲藏在黑暗的角落里,抱着自己的争鸣剑,一遍又一遍的胡乱忏悔,一声又一声的刻骨思念。

他宿在剑里浅薄的魂魄能感受得到颂翊求而不得的悲坳,和失手错杀的自责与懊悔。

可当年他的慷慨赴死,一是为了阻止颂翊弑神的野心,二是为了归墟能不在这灭世的神罚之下被无情摧毁。

但更多的,是他不想颂翊因为私欲而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数万年的朝夕相处,廉棠觉得颂翊的聪慧远在自己之上,只消助他渡了这心劫,成全他心有光明的夙愿,也不枉自己为师一场。

廉棠看似不苟言笑,冷漠无情,但他的内心深处,真的是拿颂翊当做亲子来疼,只是神明的身上背负的责任太多,他又是个不善于表达的性格,总是忽略了颂翊在月下缄默的背影。

他以为包裹在严厉之下的一颗真心,迟早会被这个聪敏的孩子发现,可一个在沟堑里洇渡上岸的邪魔,他需要的,又何止是规束与鞭策。

若他能早日明晰颂翊的心中所想,命中所愿,是不是就能阻止一场三界的动荡

是不是就能强迫自己,委身于他,然后在永无止境的相守里,恍不自知的接受他

廉棠提着酒坛,在洋洋洒洒的黑雪里,猛的灌了一口,辛辣的滋味已然在凄苦的口中寡淡如水。

强忍着恶心咽下这一口浊液,廉棠摇头苦笑道“从前,我觉得你痴迷江予辰,就像个为情所困的废物。明明有着大好的前程,有着人人艳羡的身份与样貌,却偏偏去做那让世人嗤之以鼻的断袖。”

“可当我恢复了前世的记忆,回想起颂翊这些年的疯魔与癫狂,我才明了,原来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因为不懂,所以不知。

被诸神敬仰了半生的廉棠,从未知晓何为情爱,他以为的爱不过是六根不净,思绪繁杂,是神明尚未超脱的表象。

可当他直面了颂翊的执着与疯狂之后,廉棠才彻底明了情为何物。

原来情之一字,看似平平无奇,但却是所有恶与善的根源。

它既可督促一人行善,又可拽一人入深渊

“那你爱他吗”

沉默了许久的靖无月,突然直愣愣的丢出这样一句平静无波的话,有力而平缓的游荡在寒风里,但落在廉棠的身畔,却刺耳的紧。

“我不知道”廉棠目视着前方,如实回答道“但我会震撼,会感激,也会不知所措。”

前世的廉棠只会觉得颂翊的轻浮是绵缠的亵渎,而最是刚正无私的他,也绝不会允许这样有违伦常的感情,出现在自己的身上。

可是久而久之,这个恍然出现的孩子,却在逐步成长的过程中日渐填满了心脏,他会在每一个晨曦的霞光里向自己跪拜行礼,在每一个晚暮的余晖里执着扫把陪自己迎来星河。

他甚至能清晰的记得颂翊脸上的细微表情,和他裹挟着欲望的越举与欲言又止。

从前的廉棠除了侍奉主神,就是编撰天箓,日子倒也过的清寂平淡。

可自从多了一个绵缠而狡黠的小徒弟,他的笑容也好,忧心也罢,哪怕是惩戒之时的肃冷也较往日活络了起来。

这番无形之中的转变,深深的改变着廉棠的性情,他开始在乎,开始盼望着颂翊安好,开始摇摆不定那颗日益沦陷的心脏。

其实爱与不爱,对于迟钝的廉棠来说都不重要了。

他只知道,颂翊入邪,他会心痛。

颂翊陨灭,他亦无魂。

如果这就是爱,那便是吧

靖无月回首望了望那截隐没在黑暗里的石板路,蓬松的浮雪落在上面,平整的没有半寸脚印,除了莲灯洒下的斑斑辉光,那抹归家的绝色,似乎再也不会出现了。

廉棠盯着靖无月的失落,好半晌,才说道“颂翊的计划,是让我在您与白宁斗的两败俱伤的时候,用诛神刺依次取了您与江予辰的两幅神格,此时我来见您,并不是为了得到您的宽恕,而是来向您,讨一样东西。”

靖无月背对着他,没有什么情愫的说道:“你想要白宁的神格”

“是”廉棠答道:“我们已经很对不起您了,取而代之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我做不到。”

在怎么说,颂翊的胆大妄为,都是为了自己,是他这个做师尊的教养不严,是他这个主神的信徒没有守护好芸芸众生。

靖无月本就心不在此,就算大战之后,廉棠亲取自己的性命也没有关系,毕竟那个时候,他恐怕已经要葬身在魔龙的肚腹之中了。

这一副残魂如果尚有用处,那么谁取了,都无所谓。

“答应我一件事吧”靖无月抱着双臂缓缓的将视线从归路转移到廉棠的身上,灯火摇曳下的俊颜,病恹而坚毅。

“您说”廉棠闻言,转而郑重的挺直了身子,回望着他说道。

然而靖无月却莞尔一笑,阴鸷的面容缓缓的流淌过一抹怅然,望着廉棠默默的卖起了关子。

“”

青云之巅。

侵天的业火与极寒的冰雪叱咤焦灼,数道灵场碰撞的焰芒乍现,如星河倒灌,浮沫扬奔,间或夹杂着化碧的剑气,辉映着山麓上朵朵清雅的梵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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