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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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自醒来后,贾母王夫人松了口气,皆道身边伺候的丫头婆子辛苦了,宝玉房中上下俱赏了一个月月钱。众人都欢喜不已,可人自宝玉病了,一直贴身照顾,衣不解带劳心劳力。宝玉好了,她却病倒了。贾母见状,怕过了病气,忙命人将她挪了出去,等好了再进来,见屋子里没人管着,从自己房里出去的袭人倒是老实敦厚,且素日服侍宝玉向来小心,便命袭人暂时管事。

宝玉见可人出去了,想起前世,心下想到:“大概就是这一病要了可人的命吧。”又觉得到底是为自己病的,一直闷闷不乐。

这日正与三春凤姐陪着老太太取笑。凤姐正说了个笑话引得贾母大笑,宝玉却在一旁心不在焉。贾母忙把宝玉搂在怀里,摩挲了一会儿道:“怎么了?还在想你老子的事?我的乖孙儿别怕,有老祖宗在呢,你老子不敢到后面来。”

宝玉忙道:“老子教训儿子,本是天经地义的事。老爷要我读书也是为我好。孙儿日后定好好读书,不让老祖宗挂心。”

贾母一听这话,对宝玉更加疼惜不已。

凤姐上前笑道:“听听这话,到底是老祖宗养出来的,贴心的很,叫人怎么不疼。老祖宗只管长命百岁,等着宝兄弟三元及第才是!”又故作忧愁道:“只可惜我们家二爷不喜文墨,不过好在有双好腿子,为老祖宗跑跑腿,也就是我们的孝心了。”

一句话把贾母逗的前仰后合,满脸是笑,“好个破落户,连自己男人都拿来取笑。我的孙儿我心疼,日后有什么只教你去做,让你跑前跑后的,这才叫夫唱妇随呢!”把凤姐羞得满脸红,众人见状笑得更欢了。

一时说笑完,邢夫人王夫人也过来请安。三春连忙起身问安行礼。

凤姐见长辈都在,便说了些外面事体,件件请太太们拿主意。原来凤姐嫁进来没多久,刚掌了家务,便想大展身手,叫众人都好好瞧瞧自己的本事。可没想到掌家之后才晓得其中的苦楚,大房二房不睦已久,老太太还在,也不好闹太僵。自己虽然有个名头,但账房钥匙还在王夫人手里,府里一应开支都要

上报,另一边正头婆婆虎视眈眈,冷嘲热讽,弄得她现在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没办法,只好日日来贾母身边凑热闹,讨贾母欢心,也好有个靠山不是。贾母又最疼宝玉,只管把宝玉照料好,不说贾母,连二太太也会对自己好。

凤姐对贾母说道:“老太太,如今宝玉房里的可人去了,宝兄弟房里空出一个缺,想请老太太示下,是怎么个章程?”

贾母心下思索了会儿,问道:“可人还病着?”

王夫人拨转手里的佛珠,起身回道;“下面的人回话说,好似得了女儿痨,瞧着竟不大好,儿媳便赏了些药给她娘,看她平时照料宝玉很是精心,她也到了年纪,便做主给了二十两银子,让她老子娘自行婚配去了。”

贾母听了,点点头也嘱咐鸳鸯拿五十两银子和两匹缎子给可人,另外再找个好点的大夫,便也丢开手。宝玉听见喊大夫,也让找个好大夫。心里想到,府里给找了大夫,太太又给了药,想必可人也没什么事了。又听贾母说道;“上次赖家的送的那个丫头很是不错,长得伶俐,针线功夫也好,便给了宝玉吧。”

宝玉连忙摆摆手,推迟道;“正要和老太太说呢,我屋里的丫头太多了,又名没名的都数不过来,便是姐妹们身边都没我多,合该裁减了去,哪里还要添呢。”

凤姐笑道:“我倒瞧着宝玉好像长大了不少。”众人又想起宝玉平时的言行,掩起嘴笑了起来。

贾母慈爱的摸了摸宝玉的头,道:“长者赐不可辞,旁人有什么说的只管与我老婆子说。你还小,不用管这些。”又对凤姐嘱咐道:“你妹妹们大了,也该添些伺候的人,这事儿我就交给你了,只管挑好的上来,府里若是没有,只管上外头买去。”迎春,探春见状,连忙起身对贾母行礼道谢,惜春还小,被乳母抱在怀里行了一礼。

贾母打量着几个孙女,有宝玉珠玉在前,一直没怎么管过她们,不过请安时凑个趣,平时自有奶嬷嬷操心,今日一瞧,虽然这两个年纪还小,眉目间也看出些佳人的模样。家里孩子们长得好,心里越发高兴,拿出今年外头新送上来的首饰任她们挑选。宝玉也陪在一旁

挑挑拣拣,又有凤姐在一旁凑趣,好不热闹。

晚间众人散去,宝玉由袭人服侍着解了外头衣裳,再加上晴雯新来,院里的丫鬟也都上去恭贺交好。一时屋里没人,袭人叫了个婆子,打发她去取点热水,见宝玉与往常一样,便大胆上去与宝玉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说出要打发丫鬟的话来,可是我们服侍的不好?”

宝玉坐在床上不做声。

袭人瞅了一眼,见宝玉这个样儿,便道:“二爷若有心事,只管说出来,找人分担分担,心里也好受些。”

宝玉在老太太房里,见众人欢笑,自然开心。可脑海中总浮现那日抄家的场景,又想起各人结局,心里一时烦闷,索性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说道:“没什么,说来老太太把这房里的事交给你,你也拿出些章程来,一有事,连个端茶递水的都没有,像什么样!”

袭人笑道:“往日我见你最是体贴那些小丫鬟,今日怎么突然这样,我明儿就请李奶奶来,请她老人家看看怎么样立个规矩才好,就怕你到时候又心疼。”

宝玉叹息道:“规矩摆在那里,犯了错有例可行,难道我是那等不辨是非的?你们看着办吧,日后若弄出些是非来,我没脸,你们又好过哪里去?”

袭人听了这话,又见宝玉一脸珍重的样子,哪里还敢说些什么,心里想着:自己刚刚升作大丫鬟,不服的多着呢。拿了规矩出来,也方便管辖众人,便是老太太,太太也会说好。若行的端正,宝玉房里第一人的位置就算是坐稳了。对自己也有好处。

一时无话,恰好水来了,袭人服侍着宝玉梳洗完,上床替他盖好被子,就听宝玉说道:“明儿一早记得叫我起来读书。”袭人答应着退了出去。

宝玉躺在床上,依着些许灯光,看着大红四季花开的纬帐,听着外面丫头叽叽喳喳的说笑,袭人呵斥的声音。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便闭着眼心下思索:今日把这规矩立起来,想必对晴雯她们也有好处,想来太太见他们规规矩矩,也就不会说什么了。

前世自己疼惜女儿,只道女儿是水做的,最是干净。哪里知道这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前嚷嚷着要作护花使者

,绛花洞主,谁不在心里嘲讽,背后暗骂一句风流色鬼?,他不爱那功名利禄,只想与姐姐妹妹们长长久久的在一处。可到头来,身边的女儿哪一个护得住?那些以为干净的女儿何尝没有自己的小心思。

身边的丫环,为了能露个脸,什么手段没用上,什么骂人的话没说过?

那时自己虽然受老太太疼爱,可一直都被当做小孩子,二姐姐被下人刁难时的沉默,三妹妹被赵姨娘打脸时的难堪,四妹妹决然出家时的身影无一不提醒着他,必须要考取功名,有了功名,有了官位,别人才会把你的话当话!

想到这里,宝玉又感到心酸,委屈。就好比一群人都喝醉了,就你一个人醒着,就会被当成异类。前世自己一副赤子心肠,却被世人笑话,污言秽语,着实不堪。可现在呢,要想护住家人,他就必须站出来,与素日最厌恶的国贼禄蠹一道。一想到这里就浑身难受,可是没办法啊,家里老太□□逸惯了的,怎么能让她老人家操心,家里大老爷也是一贯胡闹,有老太太震着,只在家沉迷女色淘换古董,但是对小辈真的好,那年与凤姐姐一道被小鬼魇住了,连父亲都备好了棺材,大老爷却不放弃,还要找人。老爷呢,一向是恨铁不成钢的,外头都道贾政人品端方,素有先祖遗风,常以文人雅士自居,最喜与读书人往来,可他偏偏是因为老国公遗本做上了工部主事,再加上非长子而居正院,惹了清流的眼,以为他不过徒有虚名,愈发看不上。宝玉经历多了也是最近才明白父亲心里的苦楚,读了那么多年书,自然晓得什么叫长幼有序,可老太太一再要求,贾政愚孝,还是搬了进去,但也不敢住在正房,日常起居都在东厢房。

居家不易,贾政对儿子也越来越严厉,希望儿子能考中进士,光耀门楣。果然,大儿子贾珠虽不十分聪慧,但好在用功,十五岁进学,十六岁中举,后来娶妻生子,春闱却是被人抬了回来,回家就吐了口血,大夫皆道不中用了。二十不到便去世,竟是平日劳心过度,再加上仗着平时身子骨不错,一场小风寒也不放在心上,到底埋下病根。贾政也知道自己逼迫过甚,竟逼死了自

家麒麟儿,心中大悔。所以小儿子这里,虽然望子成才心切,也不敢太过,也只装装样子,没成想竟被宠成个自在女眷中厮混的纨绔,每每看见,气就不打一处来,偏又有老太太护着。

宝玉又想到:老爷不通庶务,多被下人糊弄。可叹家中长辈对朝政一无所知,偏不懂得约束下人,一味要保持着国公府的体面。纵得上下不知天高地厚。四大家族也无出息之人,以致后手不接。舅舅王子腾倒是个人物,可惜太过左右逢源,是了,还有林姑父,姑父家学渊源,自己就是探花出生,再加上深得圣心,是个好去处。

也不知道林妹妹怎么样了。

外面传来打更声,宝玉就这般迷迷糊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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