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1 / 1)
贾母这里给黛玉收拾屋子,东厢房原是宝玉居住的,索性把西厢房给了黛玉。听贾敏信里说,黛玉也是请了正经先生的,于是就一间做闺房,一间做书房,一间用来待客,正正好。贾母已经多年没替人收拾屋子了,愈发来了兴头,一时要锦,一时要缎,又嫌这不够雅致,那不与屋里东西相配,更有宝玉在一旁指指点点。闹得贾母房中人仰马翻。众人越发好奇,想看看这林姑娘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物。
就在大家千盼万盼的时候,贾琏带了好几车礼物回来了。
贾母见就只贾琏一人回来,心中有些不高兴。贾琏一进屋,递上林如海的信,就跪在贾母跟前,咚咚咚三个响头一磕,道:“孙儿无能,未能将表妹接来。请老祖宗责罚。”贾母见状,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又仔细看了看林如海的信,上面只说写不忍父女分离云云,又说贾琏吊孝期间如何如何能干,又想着自己盼了几个月的外孙女没能来,心里难免有些失落,手里捏着信,呆呆地坐在那里,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贾琏还在那里跪着,见贾母没说话,心里惴惴不安,有一阵后悔,早知道就等凤姐回来再来回话就好了,凤姐也是,早不去晚不去,偏偏等他回来才去东府。现在也没人给自己解围。
迎春坐在那里,拿着帕子低着头,一动不动;惜春端着茶碗数起茶叶;探春倒想说几句,到底年纪还小,也不知道怎么劝,况且老太太也没说要怪罪呀,索性也装起了木头。还是鸳鸯看不下去了,轻声笑道:“姑老爷在信里说了些什么,老太太竟看的这么入神?”贾母回过神来,看鸳鸯朝贾琏方向使了个眼色。贾母顺着鸳鸯的话,叹了口气,道:“姑爷生怕我老婆子抢了他闺女呢。琏儿起来吧,这事儿原本不怪你,我也没指望一次就能将你妹妹接来。这几个月幸苦你了。你林姑父在心里也夸你能干,前阵子帮他不少忙。”
贾琏躬身回道:“这些日子跟在姑父身边,得姑父些指点,孙儿也受益不少。”
贾母又细细问起贾敏的丧事,又听贾琏说道黛玉伤心病倒,垂泪
道:“姑爷也真是,难道还怕我照顾不了我外孙女?一家子病的病,忙的忙。他一个大男人如何管的了后院的事,丫鬟婆子若不精心些,可要我的玉儿怎么办哟!”
众人又是一阵劝。
夜里众人散去,鸳鸯打发完丫鬟婆子,回到贾母房里,见贾母披着衣裳,带着老花镜在灯下写信,急忙上前劝道:“老太太若要写信,只管明儿一早,叫外头相公们写去。何必亲自动手,这会儿黑,老太太仔细些眼睛。”
贾母写完最后一笔,放下眼镜笑道:“很是不必,我这会儿已经写完了,趁我现在还拿的动笔,重要的能自己写就自己写了吧。”等信晾干,贾母将信用信封装好,又嘱咐鸳鸯道:“明儿一早,你亲自去,交代赖大家的,让小厮快马送去扬州去。”
鸳鸯接过信,知道贾母还是想把黛玉接过来,道:“知道老太太心疼孙子们,可姑老爷到底是林姑娘的亲老子,难道还能慢待不成?老太太还是多顾着自己的身子。”
贾母听了后面这话一惊,抓着鸳鸯的手问道:“可是府里说了些什么不成?”
鸳鸯道:“也没什么,就二太太院里的赵姨娘说了几句闲话。”
贾母冷哼一声,道:“她是个什么货色我还不知道?借她三个胆子她也不敢说这话,必是老二家院里传出来的。她惯会装菩萨的。”
鸳鸯沏了杯茶,递给贾母劝道:“您又何必与他们计较呢?不聋不哑不做家翁,何必放在心里。”
贾母接过茶,撇了撇茶沫,叹息道:“我何尝不想这样,林丫头这里,虽说那是他亲老子,自然不会亏带她,可她老子又是个位高权重家大业大的,哪有不眼红的,她又是个女儿家。将来她老子不是续弦就是过继子嗣。万一遇到些狼心狗肺黑心肝的,我就是死了也闭不了眼。”喝口茶,又道:“不管她老子怎么样,咱们做外家的总要去几封信,给林丫头撑腰。往日里总觉得咱们家家大业大,其实呢?上次去奔丧,不就显出来了。大老爷虽然袭爵,可什么都不懂,哼哼,吃喝玩乐倒会了个全。二老爷呢,跟咱们家里人比也算个正经人物了,什么没功夫,不过是觉得他不是科考上来的,升官
又没自己妹夫快,怕在姑爷面前失了颜面。剩下小的又不成体统。珠儿倒是出色,可惜没了。宝玉年纪到底还小。这个家里也就还有我这个老婆子还有三分颜面。外头人也还当回事儿。”说罢,又自嘲的笑了笑。
鸳鸯听贾母说这样的话,哪里还敢说些什么,只轻轻劝道:“有老太太福星在上面震着,咱们家必是万事如意的,老太太只管享福就是了。”
贾母摇摇头,眼神空洞,似是在回忆些什么道:“你不懂,老国公在世的时候,为了家族未来忧思不已。他为老大娶世家大族的女儿,逼老二读书,把嫡女嫁入书香门第,无非就是想让咱们家从武转文,临走的时候还叮嘱我要看好这个家。现在呢,文不成武不就。家里的几个也就宝玉读书还行,他将来为官做宰,官场上得有人为他指点。这种人怎么家里没有,那些老亲都是些武官,更帮不上忙,只有林家。。。。。无论林丫头来不来,这几封信我是必写的。”
老太太拉着鸳鸯的手道:“你是我身边长大的,家里又是知根知底的。也不必担心我受不受的住,府里有什么动静,你只管告诉我,你放心,有我在呢!我真的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家败落啊。”
鸳鸯连忙跪下,哭道:“我自小就在老太太身边伺候,这么多年了,老太太待我就像新孙女儿一般,我是必要侍候您到老的。”
贾母让她起来,道:“好孩子,我没看错你。这些年若没你在,我不知被他们糊弄成什么样了,他们都巴不得我成了聋子、瞎子呢。”
鸳鸯陪着贾母哭了一阵,听见自鸣钟响了,又劝贾母睡下。第二天果然起晚了,鸳鸯自去吩咐小厮送信,打发人去各处道晚些请安云云。
再说扬州这里,林如海站在贾敏卧室里,自贾敏去后,他便嘱咐人房里的东西不许动一分一毫,就像夫人还在一样。他走向临床的罗汉床前坐下,贾敏生前最喜欢坐在那里看黛玉在院子
里玩。
林如海看着墙上的欢笑图,那是他给贾敏画的,一幅在这里,一幅他挂在书房。看着画,仿佛回到那年他们新婚,自己掀起红盖头,少女羞涩的低着头,又大着胆子看了一眼,冲着他
笑。
林如海心里一阵悔恨。也不知他在伤心些什么,只见他手里的信被捏的不成样子,依稀分的清“盐政”、“勾结”、“毒害”、“后宅”等字样。
林福,林禄站在门外候着,等了半响也不见林如海出来,正商量着谁去叫门时,房门开了。
林如海年幼丧父,面对张牙舞爪的族人,后来又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无论多不满,但是一直要求自己温文儒雅,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达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境界。平日虽也发脾气训斥几句,但似今天这般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却从未有过。
林如海背着手,慢慢的向前头书房走去,林福林禄只管跟在后面,也不说话。
林如海边走边问:“这些日子,后院可还好?”
林福躬身回话道:“后院里很好,冯姨娘之前也在夫人身边打过下手,都是会的。”
林海冷声道:“你是跟着我长大的,只管说实话!当初太太还在,我几时操心过后院的事,如今当家太太不在了,那些人会安分?左右不过是拿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你们跟前闹,趁机占些便宜罢了。还有些心怀不轨的,想闹出些是非出来,让我后院起火最好。”
林禄吃了一惊,上前一步道:“老爷,难道是官场上。。。。。”
林如海沉默了很久,道:“你们这些日子仔细些,有谁敢吵闹生事,只管记下来,等过几个月,借着给太太祈福的名头放出去。后院的正经主子只有玉儿一个,让你家里的去问问那些姨娘,若是愿意,每人给她们一千两银子,让她们一起打发出去,自愿婚嫁。”
林福林禄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林如海为何如此,赶走姨娘,太太已经去世,家里又没有新太太,如何传宗接代啊。于是小心上前问道:“老爷可是要过继子嗣?”
林如海听了这话,便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想了想,道:“让我再想想,我这会子实在没有精力想这些了。”
回到书房,就有人来回话道贾母又有信来。林如海接过信,细细看了起来,信上种种,不外乎关心黛玉,敲打自己不许有了新欢就忘了旧人,不把玉儿放在上心里,当个后爹,末尾还警告一句,不然要跑来扬州打他几拐杖。
林如海看着觉得好笑,心里感慨老太太还真是老当益壮啊。立马给贾母回信,说自己不会续弦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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