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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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拱手笑道:“哪里有姑父说的这般好,二叔来时还说了,要我们多向姑父学些,宝玉也还请姑父多指点指点学问。”说完,朝宝玉使了下眼色。

宝玉立刻会意,拱手上前求指教。林如海膝下只黛玉一人,虽然充作男儿教养,到底不能太过苛责,身边又无旁的子侄。见宝玉这般,哪有不爱的。

于是便谈论起诗书来,宝玉又见机提出几个无伤大雅的小问题,引得林如海更加兴起,接连谈了一两个时辰。还是林福上前寻问何处摆席,这才打断。

林如海看了看自鸣钟,拍了拍额头,道:“是我糊涂了,竟说了这么长时间。你们一路风尘仆仆,也没休息一会儿。”

宝玉笑道:“听姑父说了这些,竟比往日学的还要多些,连时辰都忘了。”

林如海咳嗽了两声,道:“你们先去梳洗一番,晚间再给你们摆酒接风。”又吩咐林福道:“领着两位表少爷去客房休息。”

贾琏宝玉这才告辞。

林如海等他们走后,又回到书案盘,拿起几张卷纸细细的看了起来。一时不注意,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林禄正端着药从后门进来,听见声儿连忙快步走来,放下药,给林如海顺气。半天才好些,林禄拿起药碗,送到面前劝道:“老爷也该顾虑些身子,莫再操劳了。”

林如海一口气喝完药,皱着眉头道:“我的身子我知道,等忙过这阵就好了。”

林禄急道:“老爷总是这么说,以前有太太劝着,如今小姐回来了,也不知劝不劝地动。”

林如海心想,黛玉不止会劝,还会哭呢。一想到黛玉泫然欲泣的样子,忍不住道:“我瞧着你比林福那家伙还话多。回头要是玉儿知道了,就是你告诉的。”

林禄倒来一杯茶,笑道:“原来老爷还有怕的。”

林如海冷哼一声,白了他一眼。若是宝玉在,定会惊叹,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翻个白眼都一样儿的。

到了晚间,贾琏宝玉休整一番,早有丫鬟领着前去赴宴。宴席摆在山水小筑。说是小筑,其实是建在假山旁的三间大房,依水而建,是林府最高处。可以俯

瞰整座花园,是最好的观景处。下面的假山里奇石各异,黛玉幼时,喜爱在此处捉迷藏。但她更爱的,是那假山里藏着的一池子的鱼。说是池子,其实地下有条小道,与府里的河道相连。

黛玉倚窗撑着头望着花园各处,想起小时候自己坐在那块石头上听着鸟叫,与鱼儿说话,满以为这是自己的秘密宝地,当初父亲母亲也常常在这个地方,背后默默看着自己吧。

因黛玉回来了,今晚是父女俩时隔两年后第一次一块吃饭,加之又有亲戚在,林如海特意命人将园子各处都点上灯,弄得跟白天似的。

贾琏宝玉一路走来,对此也是赞叹不已。到了屋里,宝玉正瞧着黛玉往外面望,便也凑了过去,站在黛玉身边,笑道:“林妹妹瞧什么呢?”

黛玉转过身,也不理宝玉。与贾琏行了一礼,便依主次长幼坐好。贾琏坐在左下首,黛玉坐在右下首。贾琏朝着宝玉招了招手,宝玉便走了过去,乖乖坐好。过了一会又有丫鬟婆子摆碟放碗。

等林如海来的时候,饭菜早已上好。三人起身相迎,林如海连忙摆摆手,道:“都是自家人,不用行礼了,快坐下。”

众人依次坐好,林如海拿起筷子,给黛玉加了点菜,笑道:“琏儿上次来,将扬州各处都玩了个遍。宝玉才第一次来,先尝尝扬州的特色菜,等考完回来,姑父也让人领着你去玩儿。”

宝玉连忙起来道谢,桌上又有贾琏这个交际人物在,也算是宾主尽欢。

宝玉在林府住了十来日,每日除了读书,便是向林如海请教。可林如海公务繁忙,那里顾得上,便把宝玉推给几位师爷。宝玉也不觉得有什么,诚心诚意向他们请教。林如海都看在眼里,很是赞赏。

他哪里知道,这些师爷随便拿出一个就比宝玉平常接触到的那些相公先生强多了。宝玉除了请教学问,还特意问了一些平常待人处事的道理。有一位刘先生特别有意思,他旁的不教,偏偏教宝玉如何说话,宝玉起先还不以为意,回去想后,越想越觉得有趣。可惜平日里还要准备科考,也没有多少时间去谈论。

又呆了一个月,宝玉还有去金陵告访一些亲朋旧故,不好再多耽搁

。于是便趁着林如海休沐,便拿着几篇答题去了书房。

林如海看着卷子,点了点头。又抬头看着书案前站着的少年如松柏挺立于堂上,正谦逊的微微低头听训,很是满意,抚须笑道:“你这份答题答得很好,但这诗词一道太过老气横秋,一点没有年轻人应有的朝气。不是说你写得不好,只是你还小,很不必如此。”边说着边走到宝玉跟前,引他坐下,一句一句掰开给他讲。

宝玉听着与素日那些老学究讲的很是不同,一时有些愣住了。林如海瞧见他这般摸样,笑道:“怎么了。可是姑父讲的哪里不对?你尽管指出来嘛。”

宝玉连忙站起身来,摆手道:“不是不是,宝玉怎敢如此,只是听了姑父所言,想起了小时候胡乱说话被先生骂的事。”

林如海听了此话,也来了兴趣,笑问是什么事。宝玉道:“小时候先生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后面一句理所应当,可前面一句却不认同。当时就说了一句‘难道明知皇帝是个昏君,也要去死不成?’引得先生一顿骂。”

林如海唬着脸道:“你说这话难道不该骂?”

宝玉之前瞧着林如海,也觉得他这姑父和蔼可亲,不是他父亲贾政那般人。可乍见林如海变了脸色也吓了一跳,连忙低着头等着训斥。等了半响还没见下文,便大着胆子抬头瞧了瞧,却看见林如海笑着脸。

林如海看着宝玉一脸疑惑的样子,笑意更深了,道:“你读了些书难道连忠孝礼义都忘了?你且说说看,你是怎么想的?”

宝玉听了此话,一脸错愕,想了半天,大着胆子说道:“世人读书,不过追求治国平天下,可夫子说的却是曲解了,竟解成一味尽忠君上,那是于国有利,还是于民有益?这些人尽忠,也不过是文死谏武死战。可有时候,文官固然得了名声,倒显得被进谏的皇帝成了昏君:武官一心想着打仗,可打仗还需军需粮草补给,累累白骨才成就的战功,不知耗尽了多少活人的精血。也不见得是尽了忠的。”

林如海后退了一步,仔细上下打量了一下,直看得宝玉心里发毛,才问道:“那你读书为的什么?”

玉抬头,看着林如海,以前读书,不过是为了应付老爷,参加科考,也是为了还父母恩情。现在读书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姐姐妹妹们,是为了整个贾家,是为了不重蹈上辈子的覆辙!上一眼还呼奴唤仆的,转眼像牲口一样被人牵着走的场景他见过,也经历过。大姐姐元春在宫里苦苦挣扎,二姐姐迎春被夫家虐待致死,三妹妹探春远嫁南海,四妹妹惜春剃度出家。家里男儿不争气,女儿家能有什么好下场!

想到这里,宝玉沉声说道:“宝玉读书,不为国不为民不为君,只为家,读书科考,进则为家族争光,退则知法明理,不至于做出让家族蒙羞的事。”

宝玉抓了抓后脑勺,不好意思笑道:“宝玉是觉得今上新登基,体恤老臣,又加开恩科,正是好时机,便想去碰碰运气。姑父,您不知道,连我舅舅都升任九省督制了。新上任的赵时嘉也还记得我们家,上次请酒还特意请了琏二哥,便是对其他几位国公家也都是客客气气的,有什么事儿一说准成。”

林如海听了此话,十分惊讶,呆了好大一会儿,上前抓着宝玉双肩,着急问道:“谁?你说谁是新上任的?”

宝玉见林如海如此失态,也吓了一跳,道:“正是圣上身边的赵时嘉赵大人啊。”

林如海不可思议的松开手,跌坐在椅子上,满脸震惊。宝玉见状,也不敢再多说些什么,就胡乱行礼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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