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1 / 2)
朝烟自认是个沉得住气的人,怎样的挑衅都受得。再怎么说,她也在段太后身旁待了十多年,怎样的风凉话没听过?太后娘娘是主子,当真发起脾气来,又岂会给她这个做奴婢的脸面?
可她没想到,玲珑的一句“殿下看上你了”,竟让她觉得这样生气。
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话!她又非以色侍人之徒,怎会与魏王有那般的纠葛?便是说她拿银钱贿赂,也好过说魏王瞧上她了!
恼人!
说实在的,朝烟也不知自己为何这般不高兴。仔细一想,兴许是那魏王实在不知羞耻吧。
但心底恼归恼,朝烟却不会把这话说出口。玲珑嘴巴虽冒犯,可却没做什么实事来损碍她,她是动不得玲珑的。于是,朝烟静了静神,玲珑道:“玲珑,捕风捉影的话,怎可全信?下次不要再说了。”
玲珑正将白眼翻得老高,心底做好了与朝烟驳嘴的打算。她一贯如此,嘴巴不饶人;因与朝烟品阶差的不多,又自恃身强力壮,便敢与朝烟顶撞。但朝烟却并未如玲珑想的那般发怒,这让玲珑有些没劲。
“我还道,你这就打算给我个下马威呢!”玲珑冷哼一声。
“你又没犯什么实在的错,我何必惩戒你?”朝烟慢条斯理道,“我虽愚笨,但也懂得赏罚分明的道理,绝不可意气用事。等你当真在差使上犯事儿了,我再罚你也不迟。”
玲珑微有诧异,粗眉一皱,但却没再多说话了。
朝烟又点了几个宫女、太监的名,要他们好好办事。细细说了小半炷香时刻的话,朝烟便命大家散了,各自回差使上做事去。
朝烟将要走的时候,一名小太监颤巍巍着脚跟上来,喊住她:“烟姑姑,烟姑姑!”
朝烟停下脚步,侧身一看,却见是欢喜公公手下的一名太监。这太监只负责洒扫,不怎么在魏王面前露脸,在欢喜跟前也很不得势,平日总低着头、弓着背,连朝烟也记不大熟他的脸。
“怎么了?”
“烟姑姑,您刚来长信宫不久,小的还未与您仔细说过话。”这太监有一脸麻子,笑起来有些瘆人,但他却还是讨好地笑着,“您是掌事,咱们下头的多少要孝敬孝敬您。”
说罢了,他从袖中取出一个钱囊,掂了掂。这钱囊发出一阵哗哗的响声,听起来装了点碎银子与铜钱。太监道:“姑姑若不嫌弃,这点儿孝敬,便请姑姑拿去置办点好的。”
朝烟冷眼瞧着对方那布满了麻子的脸,心底也揣摩到了他的意思。洒扫到底只是最下等的活计,谁都想捞一个更肥的差事。
“这位公公,我又怎好意思收你的辛苦钱?”朝烟心知这钱囊是收不得的,便道,“但你放心,只要你的活办得好,我自会向上头提你的苦劳。”
这太监有些失望,但见她说话客气,不像是位严苛的掌事,心里复又涌起希望了,忙道:“是小的冒犯姑姑了。”
萍嬷嬷在这宫里做掌事时,凡事只认钱。银钱进了长信宫,都要被萍嬷嬷捋去一层皮。下边的人要想混的好些,也得用铜板碎银说话。如今的新掌事似乎与萍嬷嬷不大相同,这到底是件好事。
小太监收起了钱囊,很快便告辞离去了。朝烟欲走,却瞥见玲珑正站在不远处眯眼瞧她,想来是看见了方才那一幕。
朝烟客气地与她点头,这才转身离去。
——玲珑瞧见了这事儿,也没什么。她本就为人如此,不喜收受银钱。那些东西不属于她,吃进去了,也迟早要吐出来;且吐出来时,指不准是和着血吐的。
忙活了一个下午,近傍晚时,朝烟回到耳房前休息。
连日下雨,屋檐上还在往下淌着夜里积的雨露,东栏前的山茶叶子上也滚着雨珠子。朝烟拿帕子擦净了栏杆,坐在上头休息。傍晚的余晖斜落,将被雨水打过的琉璃瓦映得愈发煜煜,她眯着眼瞧那截琉璃瓦,只觉得春困的劲头又泛上来了。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香秀左右环顾着,小步回来了。见了朝烟,她便扭着手帕,别别扭扭地也在东栏上坐了下来,面色微微发白。
“面色这样差,你是怎么了?”朝烟打起精神,问道。
香秀犹豫了片刻,道:“姑姑,你不是让我去打听长信宫里是否出过人命吗?”
朝烟的耳朵立了起来,她窥伺四周一阵,见再无旁人,便小声道:“有消息了?”
香秀点头,嗫嚅道:“就在咱们来这前的一个月,一个叫彩儿的宫女投井自杀了。咱们宫里的公公都说,她是被萍嬷嬷教训了,一时想不开,这才自寻了短见;可外头的公公却说,他们常常瞧见彩儿一个人坐在林子里哭,浑身是伤,料想……是被人欺负了。”
话到此处,香秀面色刷白,欲言又止。朝烟看她好像还有话要说,便道:“还打听到了什么,全告诉我。”
香秀皱着眉,却是不大敢说接下来的话了。她只敢凑到朝烟耳旁,以蚊子般的声音道:“外头的公公说,彩儿是被魏王殿下欺负了,一时想不开,才投水以保清白。”
——彩儿是被魏王殿下欺负了,一时想不开,才投水以保清白。
庭院中一片寂静,不知何处传来乌鸦的啼鸣,戚戚艾艾的。屋檐上落着一排雀,黑压压的几点,看着像乌黑的墨。朝烟安静了片刻,道:“我知道了,此事你要保密,不得说出去。”
香秀白着脸蛋点了点头,又道:“姑姑,我好怕。要是那彩儿冤魂不散,晚上在这长信宫里乱转,那可怎么办……”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