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出世异像(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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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建炎元年秋。

数月前金朝南下攻取北宋首都东京,掳走当朝天子,那时的王朝民心涣散,人人自危,一夜之间,大同倾覆,文官不理政,武官不思战,直到新帝上位,年号建炎,情况才有所好转。

远离都城战乱的秀州青衫闸,狭窄的街道上脏水横流,港口边穿着破旧棉衣的男人们赤脚踩在满是牛马粪便的泥泞地上,扛着货左右吆喝着。

眼下时候还早,都不到傍晚的光景,秀州府衙内的仆从们一个个的都将手蜷成一团藏在袖子里在院子里闲聊,天冷时白日总是短些,这府衙外面簌簌飘着落叶,显得院子里更加暗沉沉起来。

突然天边红光大作,映得天空万里无云,红光笼罩着整个秀州青衫闸,那红光仿佛要冲出云霄,有什么东西直入府邸,瞬间冲散这院子里的晦暗,也冲散了府衙内傍晚的寂静,不少仆妇两只胳膊互抱着凑在一起议论那天上的红光。

“快来人啊!快来人啊!夫人生产了!”

一个丫鬟匆匆忙忙地跑出来,一句话惊得府邸内聚集闲聊的仆从妇人们四散开来,顾不上管那天地异像,脚步慌乱地朝里院儿奔去。

这秀州府衙内一时间灯火通明,嘈杂的呼呵声、进进出出的脚步声、稳婆的抓药声、生产的哭喊声搅成一团,直吵得赵子偁心烦意乱,他双手背在身后不住地来回踱步,时不时焦急地朝屋内看去。

“不好了!夫人,夫人她难产了!”一直在张氏身边伺候的丫鬟踉踉跄跄地冲出屋外……

隔壁街东边巷子里住的林婆子出神地望着那漫天的红光,细数历史上的异象,天地雷电晦冥,蛟龙于上时,汉高祖刘邦出世;紫气充庭,神光照室时,隋文帝杨坚生于冯翊般若寺;赤光绕室,异香经久不散时,宋,太,祖赵匡胤出生;不知这次又是谁。

只不过,这与她又有何干,林婆子笑了一下,低头继续拣着簸箕里晒得干巴巴的黄豆,几颗圆滚滚的黄豆不小心溜出指缝,顺着地面滚到几米外的栅栏前。

林婆子站起身准备去捡,突然停下动作,凝神望着近在咫尺的木栅栏,一阵

匆匆忙忙的慌乱脚步声由远即近,一双沾着泥草的黑色毡皮靴出现在栅栏边。

赵子偁此时手心额头都是汗珠,手足无措,只听得那稳婆叫自己来找那东边巷子里住着的林婆子。

他跌跌撞撞奔来,脑海里一片空白没法思考,心里憋着一股子信念,只记着一句话,那就是快去把林婆子请来,快,快去请……

要说这林婆子,是这秀州当地有名的神婆,平日里走街串巷卖些药丸秘方之类;还会扶乩请紫姑神、保家仙,带人占卜吉凶,哄得那些富贵人家的老太太极其相信她;难产接生,药物落胎也做过不少,一张巧嘴能说会道,在各色人物里说和买卖,不好的流年里和拐子串通,人伢子也是做过的,上到大户人家,下到平民百姓,无一不知她林婆子的厉害。

林婆子凝神驻足听着这凌乱的脚步声,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天降紫微星果然名不虚传。”

不待赵子偁问候,林婆子自己推开栅栏门就走了出去,看着神色慌张的赵子偁,“终究是躲不过缘分,赵大人,领老身去吧。”火龙蛰起燕门秋,圣人星出自南方,在先天后八卦中,南方为乾天位,离火位,应天火之象,这满天红光,到底是命中注定。

赵子偁一门心思都是去请林婆子,因为脑海里一片混乱,完全没办法思考,所以对于林婆子未卜先知的行为倒也不觉得奇怪。

庭院里的树叶子都掉光了,只光秃秃剩个枝丫,林婆子穿过弯曲的回廊,洗干净双手就推门进入产房。

产房里,张氏最初还声嘶力竭地喊叫着,眼下已经痛得浑身无力,眉毛拧作一团,鼻翼翕张,只能急促又轻微地喘息着,双手都快抓着被汗水浸湿的床单。

林婆子皱紧眉头,吩咐稳婆去准备热水和剪刀,又叫丫鬟去厨房煎些恢复力气的草药,支开房间内所有人后,林婆子靠近接近昏迷的张氏,手掌上起了一阵微微的光芒,轻轻在她的肚皮上按压,张氏被刺激地神志不清,迷迷糊糊中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终于放心地晕了过去。

空无一人的产房内,林婆子将一直贴身带着的玉牌按在婴儿的脑门上,光芒隐隐一闪,玉牌就不见了踪影。

屋子

外焦急等待的赵子偁一听到婴儿的啼哭更加着急了,不住地来回踱步,时不时看向那扇关闭的门,“吱呀”一声,林婆子抱着婴儿走出来,“母子平安。”

赵子偁顾不得向林婆子道谢,从她手中接过襁褓就急匆匆跨进门槛。

林婆子用热水洗净手上沾上的血迹,目光在赵子偁怀中的襁褓中扫了一眼就收回了,乱糟糟的院子里,谁也没注意林婆子绕过回廊往旁边一拐就消失不见了。

当日后赵子偁想起这疑点重重的林婆子,派人去寻时,那秀州城东边巷子里的林婆子早已经杳无音信,查无此人。

此时产房的血污已经被清理干净,屋子里点上了安神香,袅袅的烟从镂空的香炉里冒出悠悠上浮,刚生产完的张氏虚弱地躺在床上,额前汗湿的碎发干后贴在上面,给她平添了几分柔弱。

赵子偁小心翼翼地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将襁褓里的孩子抱到夫人的床边,抓住张氏的手,语气激动地说,“夫人辛苦了。”

那襁褓里的婴儿动了动耳朵,努力想睁开眼睛却是徒劳,想开口问话,耳畔传来的却是一声婴啼划破长空,以婴儿稚嫩的身体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已经是力倦神疲。

赵琮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华夏,半梦半醒间听到了隐约的喧哗声,产婆、丫鬟们的声音忽远忽近,这让她一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濒临死亡的幻觉。

她那时只陡然感到脑门一凉,好像有什么东西进入了脑海深处,惊得她想努力睁眼,这举动显然不适合刚刚出生的小婴儿,赵琮很快就将自己折腾地筋疲力尽,迷迷糊糊中沉沉睡去。

在彻底昏睡过去的前一刻,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好像是说什么伯琮,嗯,伯琮?和自己名字差不多嘛……

赵琮无法抵抗作为一个幼崽的本能,一天基本能有大半天都在沉睡,她隐隐察觉到这不是什么平民百姓家,因为总是有丫鬟婆子围着她团团转,但要说什么大富大贵吧,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因为亲娘逗弄自己之余还会给自己喂奶,赵琮历史再不好也知道古代真正富贵人家的夫人是不会亲自哺乳的,当然也不排除自家亲娘太爱自己的缘故。

唉,赵琮默默叹了口

气,这具婴儿的身体接触到的人实在有限,两个丫鬟、自家便宜爹妈、一个小厮,除此之外就没有别人了,这让她得不到什么确切信息,只唯一让她明白一件事,她确确实实穿越了,更多的信息还得等赵琮大些才能作出具体判断。

赵琮其实是有些纠结的,她这一朝穿越竟是换了个性别,一想到以后长大的生活,她就有点生无可恋,而作为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她有时候难免会控制不住尿在小床上。

每每这时,就会有小厮上前作势要给她换尿布,赵琮虽说眼下已经是个男宝宝了,心里还是别扭得慌,小厮一靠近他就哇哇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常常让张氏担忧他就这么去了。

经过一段时间后,张氏和赵子偁都发现了,只要丫鬟给赵琮换尿布,他的哭声就戛然而止,不吵不闹,乖得很。

张氏抿嘴一笑,“伯琮这小子这才出生几天啊,也知道男女的好歹来……”

赵子偁也朗声大笑,“这小子,嘿哎,眼睛还没睁开就想女人了!”

本来心安理得任由丫鬟摆布着换尿布的赵琮听闻此言,小身板都僵硬了,脸上一阵燥热,挥舞着藕节似的手臂“啊啊……”地以示抗议,这两个不正经的爹娘在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面前说什么浑话呢,真的是……

几个月后,暮春时节来临,青绒一般的柳絮飘满了秀州青衫闸,河畔姹紫嫣红的花也都开了,顺着河岸绵延开去。

府衙前头长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商旅行役、买卖小贩都络绎不绝,赵琮也渐渐从婴儿的本能中挣脱开来,开始睁眼探索起这个波澜壮阔的世界。

而如今建炎初年的南宋王朝,金人一路南下,攻城略地,连陷河中府、汝州、青州、淮宁府、秦川、冀州、延安……天下乱世将至,金军进城大肆掠夺牛马财物,城内百姓沦为女真人奴隶,苦不堪言。权臣汪伯彦、黄潜善无意恢复故疆,当今圣上言听计从,坚持迁都东南,避开祸乱,以图偏安一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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