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不忠不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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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有些阴,飘着蒙蒙的微雨,赵伯琮牵着阿闲的手在长街上逛,江都水乡的天气总是烟雨蒙蒙,河畔两岸的人家早就习惯了这种要下雨不下雨的天气,顺着长街,两边依旧摆着各种吃食妆奁小工艺之类的摊子。

不少人跟赵伯琮打招呼,“赵小少爷出来逛啊,要不要来碗馄饨啊?”赵伯琮摇摇头,“不了,爹让我去粮铺买米呢。”说完乖巧地拉着阿闲往前走去。

赵伯琮没事就喜欢出来逛,这长街上的小摊贩几乎都被他光顾了遍,也都知道他是赵县丞家的二公子。

东街长街和西街长街的交界处是秀州城最大的粮油店里,赵伯琮捏着箩筐里的大米,听闻后院脚步声后将视线从大米上移开,指着它们对来到前厅的店主问道,“这是陈米还是新米啊?”

店主见他一个小孩子人还没箩筐高,扒着筐沿人都快掉进去了,不由有些好笑,“这都是去年秋天才收的新米,小娃娃你还知道陈米新米啊。”

站在一边的阿闲骄傲地挺起胸,得意地大声说,“我们家小少爷可聪明了!”

赵伯琮听着阿闲的大嗓门喊着,脸上一红,这个阿闲,总是这样。看阿闲还想继续夸他,赵伯琮连忙打断,“店老板,那这么说来这个箩筐里的是晚稻了吧,给我拿一点回去。”

店主拎着杆秤抓着稻米往上量,“这可不是什么晚稻,晚稻是哪个地方的米从未听说,这是我们东家特意从金国会宁府【1】那收回来的米,金人粗糙,米倒是挺好,小少爷要多少啊?”

阿闲打量了一下,“五合吧,不要多,就府上蒸米糕用。”

“好嘞!”

阿闲接过店家递过来的稻谷,给了二十文,左手拎着米袋,右手牵着小少爷往府衙走,赵伯琮心下震惊,脸上倒是不显,任由阿闲牵着自己出了粮油铺。

竟然不知道早稻晚稻,那岂不是说明,现在的田地只种一季稻谷?一年只有一收?浪费啊浪费,赵伯琮在内心捶胸顿足,若是能推广早晚稻,那稻米的产量必定会大大增加。

拎着稻谷的阿闲又开始絮絮叨叨,“这米可真贵,当年饥荒,我

家就是因为没米下锅我爹才把我卖了,前头的哥哥姐姐早就没熬过去饿死了,好在碰到个好主家,也不知道爹娘如今怎么样了,唉。”

阿闲牵着赵伯琮的手脚步不停地往府上赶,他悄悄抬头看去,阿闲嘴上说得轻松,那眼眶却是红了。

赵伯琮有些沉默,小脑袋垂下去,不知道要怎么安慰阿闲。

回到家中,阿闲将稻米送到厨房,赵伯琮踢踏着步子来到庭院,就听到院子爹的书房内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他爹的怒吼,“滚出去!我赵子偁的儿子不稀罕庆国公府,你给我打哪儿来滚哪儿去!叫那高高在上的庆国公不要打我儿子主意!”

赵伯琮停下踢踏的脚步,看向爹的书房,很快书房的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一个人被自家爹拎着扔出来,门又“啪嗒”一声狠狠关上了。

这个人踉踉跄跄地被拎着衣领扔出来,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沾上的落叶,也不敢继续待下去,狼狈不堪地匆匆离去。

书房里赵子偁坐在案几后边的椅子上大喘气,可见被气得不轻,他摸出怀里从京城那送过来的信,刚看了几行,脸上的表情愈加精彩,当全部看完,怒火无从发泄,袖子一挥,呼啦啦一声,案几上的卷宗书籍尽数落地,看着地面上的一片狼藉,心下又隐隐起了一阵担忧。

赵伯琮没想那么多,满心都是怎么推广早晚稻,当一场热闹看完就回房了,卿广先生的上课时辰快到了。

……

卿广先生看着眼前这个小学生,不过五岁,思路谈吐清晰,对书上的经义也独有一番见解,最让他满意的是,赵伯琮心怀天下,知百姓苦。

他见赵伯琮恭恭敬敬地跪坐在榻上等待授课,见自己来了,规规矩矩地起身行了一礼,这心里头的满意又加深了一层,走过去敲敲他的小桌子,“今天咱们不学书上的东西,我们来讲讲如今朝堂上的局面。”

“你知道为什么圣上要改年号吗?”

赵伯琮想了想,“总归是有什么变故发生,绍兴绍兴,兴是复兴兴盛的意思,莫非圣上要推行新政吗?还是说,终于要向大金下手了?”

卿广先生欣慰地瞧着自己的小学生,“你倒是聪明

,不过会不会推行新政还不好说,圣上一直推行和政,又被无意恢复疆土的权臣和宦官蒙蔽,对他们言听计从,攻打大金怕是不太可能。”

赵伯琮点点头,“嗯,确实如此。”又忍不住好奇问道,“先生,既不是推行新政也不是为了恢复疆域,那为何要改年号?”

卿广先生脸色一肃,“伯琮,你知道吗,前年淮河一场战役,我们的将领刘光世因为畏惧金军,竟是连夜丢盔弃甲,不战而逃,那些女真人不费一兵一卒就顺利度过淮河,直指朝廷所在的扬州城。”

赵伯琮听得发愣,不战而逃的将军?当真是耻辱!

“圣上,圣上他当时正在行云雨之事,接到那加急的信件竟是,竟是当场被吓得不能人道,来不及召集大臣,抛下行宫里的嫔妃、丢下几万浴血奋战的将士和十几万扬州城的百姓,骑马出城抢先逃命。跟在圣上身边的只有贪赃枉法的御营都统制王渊、宦官康履寥寥几人,几人跟在圣上横渡长江,来到江南。”

赵伯琮此刻的心情无法用言语诉说,只觉得天空飘来四个大字:不能人道,不能人道,不能人道……

赵伯琮:“……”抛下守城将士和十几万扬州百姓,可想而知金国铁骑杀来时,那些人是多么绝望,他并没有古代对皇权的敬畏,此时在心里升起熊熊怒火,已经将那个皇上骂了个狗血淋头,“先生你还喊他圣上做什么!”

卿广先生绷起脸,“慎言!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卿广先生心里头升起一股不安,虽说圣上有时是离谱了些,但那是圣上啊,是王朝的根基,自己的小学生怎么可以对圣上没有尊敬之心。

他望着赵伯琮愤怒的小脸,掏出戒尺狠狠抽着赵伯琮的手心,“那是圣上,你怎么可以有不忠之心!”

戒尺啪啪地落下“知错了么!”

赵伯琮疼得直掉眼泪,但是一想到那十几万扬州百姓和将士家属遥遥望着长江,溺水的溺水,被金军屠杀的屠杀,当奴隶的当奴隶,眼前就全是被鲜血染红的长江水,他又不是古代人,更是无法对皇上起一丝尊敬之心。

赵伯琮的小手已经被戒尺打肿了,他疼得眼泪流满脸,鼻涕泡也出来了,愣是紧闭着嘴

不肯开口认错。

卿广先生望着他倔强的小脸,生气了,“你再聪慧又有何用?我卿广不教不忠不义之人!”说完放下戒尺,收拾案几就要走。

赵伯琮慌了,卿广先生是他来到异世第一个先生,教他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天文经理,他不是个不知感恩的,眼下见先生抬脚就要走,一把上去抱住他的大腿,哭得声嘶力竭,“先生,别走!”

卿广微蹲,掰开赵伯琮的紧紧揪着裤腿的手,铁了心要走。

赵伯琮情急之下,冲着他的背影大喊,“先生,伯琮知错了,伯琮不当不忠不义之人!”

卿广的脚步微顿,赵伯琮见有戏,连忙跑过去眼巴巴抬头望着,卿广见着他满脸的眼泪鼻涕,小手红肿一片,着实可怜,又知道错了了,心里叹了口气,“今天的课就到这儿,明日再来吧。”算了,伯琮还小,慢慢教导就是。

赵伯琮眼睛微亮,中气十足,“是,先生!”

还好先生原谅了他,不过他依旧不觉得自己有错,只是不再提出来罢了。

晚上赵伯琮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好不容易睡下了,却做了一个梦,一会儿是被战争的鲜血染红的长江水,一会儿是天地大旱,饥荒遍野,殍尸满地,惊醒之后瞧着外头高高挂起的月亮和旁边侧房躺着的阿闲,略一思量,闪身进了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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