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美人伤。(1 / 2)
晏映坐在台阶上,哆哆嗦嗦地抱着肩膀,紧扣着衣服的指尖泛白,被风吹动的发丝拂过,毫无知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茫然无神的双眸才恢复些光彩,她抬头看了看天,墨蓝色天空碧波如洗,星辰都变暗淡了,有几朵云浮动,天边的红日冒出半个头。
好像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一样。
门前值守的护卫都看傻了,不知道夫人为何要挑灯在这里枯坐一夜,碧落也跟着站在旁边等,请她回去的话说得嗓子都干了,连鸣玉都看不过去。
晏映就是拧啊,她非要在这里等着谢九桢不可,可是她也知道自己并不是在求一个答案,谢九桢彻夜未归,是被太后叫到宫里去,什么事儿白天讨论不行,偏要彻夜未归
她脑中闪过诸多猜测,每一个猜测都让自己的内心倍受煎熬,她在这等着,无非就是想见到他时,可以义正言辞地质问他一句,知道不知道有人还在家里盼着他回来。
晏映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坐得久了,腿已经被冻得没有知觉,碧落眼疾手快,急忙去扶。稳住身形后,她远远地看了一眼长街。
静得像是一幅壁画。
对面的大门忽然被推开,惊讶的叫喊将她的思绪拉回来。
“阿姐”晏归麟正迈过门槛走出来,身上背了一个包袱,不知要做什么去,他看到晏映站在这里,眼里都是诧异,瞪着眼珠子走过来,看了看她发白的脸,“这么早,你在这里做什么脸色也很难看,阿姐,你生病了”
晏映没想到会碰上二弟,神色几度变化,但她不想让二弟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就强颜欢笑地看着他“我没事你背着包袱做什么,要出京吗”
晏归麟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有事瞒着,心头闪过疑惑,嘴上却回答道“大哥不是去琼林书院读书了吗,娘亲给他做了几双鞋子,让我送去,正好我也去那里看看他。”
晏映听到书院的名字,心里咯噔一下,恍然想起之前在晏府门前,先生亲口将这个地方推荐给大哥。琼林书院声名在外,和先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推行科举制的同时,他也在为自己拉拢门生收拢势力。
大哥的将来或许还要仰仗他。
“阿姐阿姐”晏归麟唤她,眼神越发不对劲。
晏映回过神来,收起那些杞人忧天的想法,看了看他“你呢什么时候回军营去,在京城待的时间不久了吧,豫州营那边可会放你这么长时间的假”
“对了,忘了跟阿姐说,”晏归麟挠了挠后脑勺,“我不去豫州营了,京中最近疯传的消息,阿姐也听说了吧,如果明年春天真能举行武举,我想下场试一试。”
晏映眼皮子一跳,脱口而出“你也要试”
晏归麟扬了扬眉,拍了一下自己胸脯,胸有成竹道“我去试,没准拿一个武状元呢”
身后的鸣玉忽然捂嘴咳嗽一下。
晏归麟也没在意,说完之后扶着晏映肩膀,眼里都是憧憬的光“说起来,还是要谢谢姐夫,不是他连连上书,许多人都不会有这个机会出人头地,这些日子父亲常跟我夸姐夫,我对他也有很大改观”
鸣玉默默翻了个白眼,有些听不下去大弟如此狂妄无礼的口气,他家大人天下第一好,哪里需要别人改观。
晏映眼中却翻涌着万千波涛。
她忽然开始意识到自己由于地位低微而产生的身不由己和无奈。隐龙山被太后暗算是这样,赐婚的懿旨是这样,淇阳侯宴席差点受辱是这样,一直以来,她因为“结果不坏”而并未觉得有多绝望。
她面前摆着的从来都只有一个选择,因为恰好是她想选的,所以她可以欣然接受,而今她要考虑是不是应该离开先生,才发现她的桌上根本没资格出现这个选项。
她已经拖累家人够多了
晏映把他的手拍下去,再抬头时眼里都是嫌弃“你就不要这么狂妄自大了,大胤人杰地灵卧虎藏龙,比你厉害的有的是你若真想拔得头筹,现在就该勤学苦练才是。”
“我知道我知道”晏归麟不想听这些,随意摆了摆手,转眼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他拉着晏映走到角落里,故意避开侯府的人,神秘兮兮地看着她,“阿姐,上次给你的药用没用,效果如何”
晏映一怔,脸上发热,耳朵也渐渐红了,可是现在再提这件事,就变成了她的伤心事,连同那一晚的亲密,如今想来都不堪入目,先生从不怜惜她,也不珍爱她。
她推晏归麟走,头压得低低的“你快走吧,别来我这烦我”
晏归麟以为她害羞了,逗得哈哈大笑,却没再提这码事,对面偏门有人牵着一匹马出来,他看着了,回头冲晏映挥手“阿姐,外面冷,你别在这里吹风了,快回去吧”
他说完,翻身上马离开了,晏映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眼睛发涩,笑容也消失不见了。
晏映心事重重地回了栖月阁,本想赶快躺下睡一觉,回去后却发现里面多了一个人。
秋娘正坐在屋子里面摆弄她的绣笼,还好清月在,把针线剪刀都收起来了,她只是翻来覆去看那个已经缝好的鸳鸯香囊。
听见声音,她抬头看过来,脸上先是一喜,然后又愤然立起眉头,指着她大声道“你骗人”
清月手足无措地看了看晏映,对秋娘有些无奈,不知拿她怎么办好。
晏映走过去,不动声色地将香囊收起来揣进袖子里,压下所有情绪,耐心地看着她“怎么了,你生气了,气我昨日没有去找你”
秋娘嘴一扁,神色委屈“你是不是嫌弃我,所以骗我”
她是说好了第二日要去陪秋娘,只是起得晚了,太后又接她去宫里,恢复记忆后一直心绪烦乱,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晏映强自笑了笑,语气虚浮许多“对不起,是我忘了,但我绝不是嫌弃你”
秋娘身世遭遇本就可怜,若是放在她身上,她都无法确信自己能活下去,所以对着秋娘时,她总是下意识变得温柔小心。
秋娘仔细看着她的脸,忽然变了神色,伸手去扶她的胳膊,焦急道“你是不是生病了”
晏映没想到她能看出自己脸色不好,但她吹了一夜的风,现在确实有些虚弱,就点点头“嗯,我身体有些不适,不过没事的,睡一会儿就好了。”
秋娘松开她的手,垂头看着自己脚尖,好像在纠结什么,半晌之后,她抬头望向她,仿佛在下一个很是艰难的决定。
“那,你先歇息,我我可以改日再来找你。”
晏映怔了怔,心头淌过温暖的同时,也觉得有些柔软,秋娘并不像一个疯子,她只是封闭了内心,忘记了一切不快乐,变成了最纯真最善良的孩童模样。
秋娘不忍打搅她了,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栖月阁,晏映实在无力应付任何人任何事,送走她后转身回了房里,连衣裳都不脱,直接歪在床上睡着了。
这一觉竟然睡得很安稳,晏映醒来时还有些失落,她很想沉浸在睡梦中。
耳边拂过书页翻动的声音,也有淡淡灯光照在脸上,晏映觉得眼睛痒痒的,轻轻揉了揉,转过头的时候忽然一顿,她看到先生正靠在床边看书,手中翻动的古籍,好像跟记忆中马车里他看的,是同一本。
也许是这一面等得太艰难了,突然看到他出现在这,晏映的心没有开始那般激烈了,反而平静无波。她撑着身子坐起来,谢九桢也刚好放下书看她。
他的眸子还是那样深邃无底,她猜不透,也堪不破。
“听鸣玉说,你昨夜在府门前等了我一整晚,”谢九桢先开口,眼中藏着深深的探寻,“为什么要等我”
他的不解和疑惑太明显了,晏映也觉得自己昨晚的做法有些傻乎乎,傻到她现在想起来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看着先生,水眸中倒映着灯火的影子,因为才刚醒来,容姿慵懒,低浅的声音里有几分漫不经心“先生去做什么了,为什么彻夜未归”
她问了,又好像并不在意。
谢九桢察觉出她的态度,微微蹙起黑眉“去处理一些事情。”
“在宫里”
这次她声音里多了一丝讥讽,轻佻的语气让人不舒服,谢九桢忽然抓住她手臂,眯了眯眼“你是不是听人说了什么”
随即又道“我跟你说过,除了我说的话,别人都不要信。”
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晏映转开眼,将他的手拂开,这样一甩袖子,一个将鸳鸯绣得歪七扭八的香囊从里面滚了出来,谢九桢一顿,俯身将它拾起,紧着眉头看了看,问她“是给我的”
绣着鸳鸯,也有他的字,晏映否认不得。
“那先生便留着吧。”她一边说一边下地,语气淡淡,仿佛只是转手了一件毫不在意的物件,谢九桢眉头皱得更深了。
晏映如幽魂一样散着发,忽觉得腹中饥饿,便让碧落去准备点吃食,去耳房沐浴过后,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她没喊先生,自己大快朵颐起来,吃饱之后才觉得精神许多,凉茶漱口后,她摸着滚圆滚圆的肚皮回去,发现先生还没走,颇有些惊讶。
“怎么先生今日不去揽月轩睡吗”
那语气像是在下逐客令赶他走。
谢九桢已经脱下外袍,身上只着了白色里衣,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今夜要在这里休息,偏偏她要有此一问。
“你不想我在这”谢九桢皱眉看他,问得话有一些不确定,这样难以察觉的小心翼翼如今的晏映当然感觉不出来。
于是他便看到晏映走过来,弯身整了整床铺,随意应付一句“先生请便吧”
她刚要摆正枕头,手腕忽然被人大力握住。
“你到底怎么了”谢九桢像是再也无法忍受她的冷漠,暗藏汹涌波涛的双眸中闪过一丝不耐,看到晏映露出疼痛的表情过后,他才松开手,有些懊恼地闭了闭眼,“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有这么难以察觉吗
晏映气得想笑,刚要说话,手腕又被握住,这次他动作轻柔许多,谢九桢将她拉到身前,指腹轻轻蹭着她的手背,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我有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垂着眼,说出的话没有起伏,却莫名让人心疼,可晏映更多的是震惊,一是震惊先生还有这样的弱点,二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突然提起这个。
谢九桢继续往下说。
“所以那天晚上,没能顾及到你,是我不好,”谢九桢抬眸,眼中深不可测,“但我提醒过你很多次,就算现在怕了我,后悔了,也晚了。”
晏映一怔,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话,他在为他那晚的粗暴而道歉。
可她气得又何尝只是这个,晏映忽然甩开他的手,情绪异常浓烈“先生要说的,就只有这个”
她从宫里出来,他就只问别人,她等了他一夜,他也没有一句关心,曾经的时光没有她的参与,她不在意,想的是跟先生过好以后的日子,可是她分明在他那里感觉不到一点温情,都是冷冰冰的。
晏映越想越心酸,挤压了许久的委屈一涌而出,之前的漠然也好,平静也好,如今通通都稳不住了,她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又觉得太没面子,一边掉一边蹭。
“你”谢九桢微微睁大了眼睛。
晏映抽噎着打断他,问道“先生,你喜欢的是我吗为什么一直是我付出而你一直都没有回应你把我当作别人吗是我不够好吗昨晚上你去了哪里了为什么不回来你只有我一个女人吗”
她想到哪便说到哪了,再也不顾及害怕他,全然是哭诉的样子,说得极为心酸和委屈。
谢九桢站起身,将她揽到怀里,掌心在她后脑轻抚,突如其来的温柔让晏映一怔,她止住哭声,愣愣地靠在先生怀里,控制不住地抽噎一下,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他低沉的声音。
“别哭了”
他揽着她肩膀,过了一会儿又重复一遍,轻哄时温柔又无奈,好像她哭是他在疼一样,谢九桢松开些怀抱,直视她的眼,那双眼眸中藏匿的情绪,她不知道该不该算作是深情。
他忽然靠近,在她眼角落下一吻,湿湿凉凉的泪痕被温热的唇印覆盖,晏映心中一颤,下意识闭上眼睛。
他好像在用事实回答,深刻而热烈的呼吸咫尺交缠,不同于上一次的掠夺,他始终很轻柔,轻柔又小心,一手揽着她腰肢,一手轻抚她头发,然后慢慢撬开她的牙关,在香甜中不断探寻。
晏映一下便溃不成军,她沉沦在他的温柔里,沉沦在为她炙热的情动里,烛光包裹着两人,在地上投落出一道影子,难舍难分。
她再睁眼时,天已蒙蒙亮了,潮水一般的回忆涌上来,她慌里慌张地坐起身,令人羞愧难当的画面在眼前一页页翻过,她急忙捂住脸。
没脸见人了
她为何这么没定力明明一腔怨怼,怎么轻而易举地就被一个吻击溃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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