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2 / 2）

“而且这里有恶灵在徘徊，”我补充道：“你们应该在这上面吃了很大的亏吧？就是那种身体半透明的，明明会穿墙却可以攻击人的东西。”

担心文化差异的存在，我还很贴心地进行了详细的描述。纪德果不其然地陷入了沉默之中，大概他的子弹就是在那个时候打完了吧。

“我要带着他们出去。”纪德沉着脸又重复了一遍：“战士应该带着荣誉死去，而不是留在这种地方。”

我了然，渴望战斗和被恶鬼单方面无意义地屠杀是两回事。尤其mimic将战死赋予了比一般人更多的意义，他们更不能接受这种莫名奇妙的死亡。

“那就去出发找人吧。”看了看架在脖子上的刀，我微笑着提议道：“再晚一点说不定人就出事了。”

“你很笃定啊，小姑娘。”

纪德眯起了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看来你有对付恶灵的办法。”

“当然啦。”我拍了拍纪德拿着刀的手臂，露出一个亲切友好的闪亮笑容：“毕竟港口黑手党不养闲人，没有一技之长可不行。”

我们虚伪地对视一眼，在彼此都有软肋握在对方手里的情况下，终于达成了合作的共识。

——

虽然经历了种种波折，但我和纪德还是组队开始探索这间古老的废宅了。

中间包括并不限于五官扭曲的鬼突然从枯井中冒出头，吓得我一边眼角冒出泪花一边狂按快门，而纪德看不过眼我的瞄准速度一把抢过相机，结果他按下快门后鬼身上只是意思意思地飘散出几缕青烟，害得我不得不极限闪避，诸如此类。

我不得不发自内心地感慨，纪德真是太难带了。虽然他可能也在感叹我垃圾的体术，但我必须要说，谁打出了dps（伤害值），谁就占据了鄙视链的上端！

不过纪德也展现出了无愧于他前职业军人身份的专业素养。这座宅子虽然古老得连墙皮都斑驳脱落到露出里头的木质结构，但其楼层足有三层之高。对于古代的建筑来说，修建这样一栋房屋的花费必然是个天文数字。

而据纪德的判断，这栋宅子里还藏着秘密的通道和房间，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我看着纪德根据我们走过的路线绘制出的地图，陷入了沉默。

很显然，我们对于简单的定义不太一样。

地图虽然只是由直线构成，但也能看出上面大房间套着小房间，弯弯折折的走廊绕来绕去。宅邸中心的走廊像一个小十字路口一样，延伸向东南西北四方。东方古代建筑的构造通常遵循对称的审美，按照走过的地方推测，我们现在连这座宅邸的边界都没有摸到。

“接着走吧。”我叹气道：“不能只寄希望于从梦中自然醒来，在这里也要找找苏醒方法。”

宅邸的复杂给搜索造成了很大的困难。幸运的是，在走过一个又一个房间后，我们终于找到了一个mimic的成员。

那是一个同样戴着灰色兜帽的男人。他已经不再年轻，脸上有着胡茬和居无定所的漂泊生活留下的风霜痕迹。

但出现在我们面前时，他像个只有二十岁的年轻人那样充满希望地微笑着，用外语逗弄着他怀中咯咯大笑的孩子，一名系着围裙的年轻棕发女性在一旁温柔地看着他们。

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一幅极为温馨的画面。

我喉咙一紧，几乎发不出声音。但我最终还是拉住了纪德的衣摆，低声道：“那两个人，是灵。”

纪德的脚步顿住了一瞬间，但他仍然大步走了过去。我看了一眼纪德的神色，非常识趣地默默守在了门口。

早已朽坏的木门没有隔音的功能。我乖乖蹲在木门边，里头纪德和那个士兵大约是在用母语交流，我一个字也听不懂。但越来越高的音调和快速而激动的语气都显示，里头的谈话不怎么愉快。

与早已过世的家人再次，是生者共同的渴望。所以在中国有头七，日本会举行盂兰盆节，西方也有万圣节这样亡魂在深夜的街道上与活人共同游荡的节日。

这样的再会是为了告别，死亡多数时候是猝不及防地来临的。人们在这一夜的时间里相互倾诉未能说出口的话语，弥补曾经的遗憾，给予对方心灵上的宽慰，让生者与死者都能继续向前行走。到了天亮时，这一次的重逢就应该结束。

但大多数人都不能平静地接受分离。他们会留恋不舍，想要延长这一生一次的再会，却不明白代价是什么。里头那个mimic的士兵就是最好的例子。他已经彻底沉浸在了这一次相会中，拒绝主动离开他的家人，即便对方已经不再是生者。

在我数到第五遍胶片的数量时，纪德摔上门走了出来。

我安静地收起东西，直起身说道：“现在就去找下一个吗？”

纪德没有动。他原本就有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在兜帽的阴影下皱起眉就显得严酷而冷漠，透出他曾经在战场上无情的威视。此刻，他冷冷地盯着我，目光森然得像是草原上的狼。我几乎以为他下一秒就会撕碎我的喉咙。

他的匕首也确实再一次抵上了我的脖子，这一回刀锋压上了皮肉，我感到皮肤一疼，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就爬过了脖颈，微微的发痒。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纪德沉声问道。我知道，这一次大概是糊弄不过去了。

“我已经说过了，这里是不在此岸，也不在彼岸的地方。”我看着他暗红色的眼睛，平静地说道：“生与死的界限在这里是模糊的。黄泉中的灵会因为感受到生者的思念在这里流连，生者会因为思念而追随亡者的身影，在梦中前来此处。”

我对着他微笑起来：“沉眠之家就是这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