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味食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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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大公子那双舞文弄墨、白皙如玉的手颤巍巍地伸向装满肥肠的木盆,屋里四个人,三个人的目光都紧张地集中在他指尖,只有陆嫣然满不在意地蹲在他身边,“记得先用盐搓哦”

她回身从盐罐里抓了一撮盐,一把拉住齐月的手摁在盆里,“要这么洗!”

“啊!”另外三个人都猛地叫了起来,指间触感滑腻,很不可言说,齐月觉得自己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他想深呼吸一下,又怕闻见什么可怕的味道,只能浑身僵硬地保持着这个姿势。

“咋啦?”陆嫣然讶异道:“你叫什么?”

“水有点冷”

“这个不能用温水!洗吧,我看着。”

齐月咽了口唾沫,勉强点了点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手是怎么动作的,咬着牙半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遮住乌黑的眼瞳,全凭本能反应随手搓洗。

“大表哥!你怎么能干这个!”林风致急得跺脚,“快快和我回去,姨妈看见可要心疼坏了!”

她不提“姨妈”还好,一提起齐月更是怒火中烧,林风致的姨妈是他父亲续弦的妻子,只不过一直没有生育,便给自己妹妹的闺女和齐月订下婚约,想借此牵制备受宠爱的嫡子长孙,稳住自己的地位。齐月自问这些年对她虽不亲近,但从无失礼之处,怎么她一查出有孕,齐月就被人害得重伤?

时间实在太巧,不得不让他提防怀疑。他一边琢磨,一边手下不停地狠狠搓着大肠,陆嫣然看着他满意地点头,果然,之前洗肠衣已经练出来了,大肠也洗得贼溜,他家阿月真是学什么都快!

她不知道的是,齐月其实学“坏”最快,他之前是霁月光风、不愿以恶意揣测他人,后来被人害得痴呆几乎倒毙饿死。现在的齐月,那小心思是百转千回、万分小心谨慎,打定主意在事态未明朗之前,扮猪吃老虎、装傻充愣。

齐月觉得自己大肠都洗了,已不能再如何沦落,哪知道陆嫣然下一秒就教了他什么叫万劫不复——地狱下头还有地狱,一共十八层!

“他不记得你是谁,也不会跟你走!”一口口喂大的孩子,能随便就领走?陆嫣然挑衅地斜了一眼泫然欲泣的林风致,伸手搂过齐月的脖子,在他的俊脸上“啪嗒”狠狠亲了一口,之后还满足地一抹嘴,骄傲地说:“他是我的!”

齐月内心惊撼到炸裂,他整个人坐在小板凳上僵如石像,手里攥着大肠,认真在考虑是不是林风致和后母的威胁比较小这小姑娘怎么如此大胆?她究竟是什么人!是一个不懂事的村姑吗?但她怎么出口成章,还说得颇有哲理?是谁留在他身边报信的卧底吗?那她为什么还要苦哈哈地洗大肠?

齐月百思不得其解,他一用脑子、头就疼,前几次都是因为这样,才又变回痴傻的状态,他索性不再使劲去想,有意地将注意力转移到别处,最大程度地保持清醒,以便收集更多的有效信息。

“你、你、你好不要脸!”小翠崩溃般地尖叫:“你怎么能对大公子动手动脚,你这臭不要脸的浪蹄子!”

“咋?有气?”陆嫣然勾着齐月的脖子不放,像个调戏良家妇女流氓似的,拇指一蹭鼻尖道:“我俩晚上还睡一个被窝呢!”

——苍天啊,还是让我傻了吧!

齐月简直坐立难安,他又想起上次清醒时,陆嫣然将他推到在床上饿虎扑食般的模样,完喽、他这一世清名可算完喽!

小翠没有林风致那么拿腔拿调的讲究,她妒意冲天,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伸手就要把陆嫣然从齐月身边动手扯开!齐月从他父亲几房不省事的小妾哪儿知道,女人之间打架大都是撕衣服、扯头发,打得极无章法,下手却狠。这场对峙在齐月眼里如同慢放,陆嫣然灵活地闪身躲在他身后,齐月瞪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小翠鲜红尖利的指甲就要落在他脸上——这造的可是什么孽啊!

齐月任命地闭上眼睛,只听“呼”地一声,然后是女人凄惨的痛呼,他赶紧睁眼,就见陆小虎矮矮的个头,举着一根恨不能比他还长的门拴,凶巴巴地指着地上的小翠道:“你敢欺负我姐,我就揍你!”

这孩子就像头发疯的小狼,挥舞着门栓连骂带打地把林风致主仆二人赶鸡似的轰了出去,齐月见此,有些颓然地伸出手那什么,现在还能跟林风致她们回去吗?这里好可怕!

“虎儿,棒!”陆嫣然根本不觉得他弟弟失礼,白莲花和臭丫鬟就是欠揍!

陆小虎抱着门栓嘿嘿一笑,转头向齐月道:“姐夫,你脚好啦?那别忘了去收鸡粪,今天该你去施肥了!”

“”齐月的嘴唇抖了抖,他看了看陆小虎手里儿臂粗的门栓,乖乖地点了点头,站起身道:“好的!”

“阿月先别忙着去”

陆嫣然的话没说完,齐月已经“哒哒哒”跑回来站在她身边,“诶!我在呢我在呢,媳妇儿!”

陆嫣然“噗嗤”一乐,她总觉得今天的齐月有点不一样,眼神里有什么东西,看得人毛毛的,又有点深邃神秘、引人探究。

齐月也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媳妇儿”也叫得也太自然了,无异于脱口而出。

“就是我有个事,”陆嫣然挑拣着花椒、桂皮、香叶等种种香料,准备调配卤汁,她斟酌着说:“咱们要开店啦,我想给小吃店起个名字,就就想问问你”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看着齐月的脸色,她可没忘记,上次齐月读不出诗经时犯病的模样,但是陆小虎大字不识,家里能商量的人只有齐月这个文化人了。

齐月脑子里一时蹦出无数风雅的店名,通通出自楚辞诗经,他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暴露自己惊人的才华,就听见陆嫣然接着说:“我大概想了个名字,你能不能帮我写下来,我好让木匠去做牌匾?”

向时在青州城,不知道有多少人举着银票请他题字写对联,齐大公子一手鸾翔鹤立的书法,也算得上是青州一绝了。某次有个酒楼的老板,听说他一字值千金,特意准备了三千两银票,上门请齐月写“太白楼”三字招牌,齐月一听,想也不想就推掉了——名字太俗!

既然小姑娘有求于他,齐月也不好拒绝,毕竟她养了他这么久,就当还债了。他点了点头,陆嫣然和他一道回到主屋,找出从床底下找出买书时讨价还价饶来的毛笔和碎掉的墨块。齐月嘴角一抽,他从来都没见过这样寒碜的文房四宝,青州城给他做笔的匠人,狼毫都要一根根地挑,更别说从各地寻来的散发着异香的墨骨,和雕刻得精美绝伦的砚台,随便拿出一样,都够陆嫣然她们吃上几年。

但他不能表现出来,装成稚拙的样子,用舌尖抿了抿笔,歪着头问:“媳妇儿,要写什么呢?”

陆嫣然帮他把粗草纸铺平,“你就写,好味食肆。”

“什么?”

“好味食肆,”陆嫣然看着呆愣的齐月,以为他没有听懂,“好吃的好,味道的味。”

“就这?!”怎么也得是春风楼、漱玉馆、云起轩这种名字吧?好味食肆也太随意了吧!

“嗯嗯,就写这个。”陆嫣然瞥见齐月拿着笔脸色难看,心里一抖,赶紧道:“不写了、不写了,不会写没事啊大宝儿!真没事!”

齐月捏着笔,咬牙切齿地说:“我会写。”

他提笔运气,一挥而就,“好味食肆”四个字俊雅秀逸如山笼云烟。他看了看自己的字,又看了看这草纸劣墨秃笔,一时间抚今追昔、百感交集,忍不住开始在脑子里倒背书法口诀。

“哇!”陆嫣然惊喜无比,她虽没学过书法,也在书店见过字帖,在博物馆见过书卷遗迹,分得清优劣好坏,齐月这笔字,绝对是大师级别!

她刚想再夸几句,只见齐月的身体晃了晃,一头栽倒在书桌上,但他似乎并不觉得痛苦,脸上反而浮现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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