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1 / 1)
一行人百无聊赖,下午快要收拾东西回城时,终于有个老婆婆杵着棍子过来,“我老婆子能瞧病吗?”
郗瑶使了个眼色,胡秀笑道,“自然是能的,您请坐。”说罢,摸着脉搏细细查看,又起身过去检查。
那婆子见她一通看诊,又返身回去写着什么,心下惴惴不安,又听这女大夫同旁边的大夫说了几句,她耳朵灵,听到“疫病”两个字,一把站起身,只摆手,“我不治了,不治了”
“您急什么?原也不是多少见的病症,”郗瑶拦道,“虽是疫病却不过轻症,您老人家不知道,县城里多少轻症疫病都治好了,咱们的药也是齐备的,您还担心什么?”
说着让胡秀去开方子取药,胡秀笑笑,拟了方子,拿了药过来,又单取了两个药包,“婆婆别急,这些药您且拿着,这几包是您服的,三碗水煎成一碗水,一日服两回,这些药服完若是还不舒服,再去寻了大夫瞧瞧。”
又指着另两个药包道,“这包药呢,回去加水熬制两桶出来,喷洒家中各处,可有消毒作用,至于这最后一包,却是防治的,您家中或附近还有其他人住,便熬出药汤,让他们一日喝两回,驱邪气避寒风,多小心总无大错。”
那婆婆拿着药慌忙往村里去,走到十步开外,扭头见那边众人已经搬了箱子上车,犹豫一瞬,就赶忙回去,“你们明日可还来?几时过来?”
赶车的衙役挥挥手,“您快回去吧,明日早些就巳时,晚些就辰时,若还有人要治,就赶早,我们这义诊的队伍可不这一支,回头那支将药材用完了,说不准还得挪我们这队的。”
“巳时巳时”那婆婆念叨着,急忙回去。
胡秀在车上听到,忍不住感叹道,“还好今儿有这位婆婆,不然咱们这么多人可就白白等了一日!没想到这些村民这么小心,竟连流民那出也引不来他们。”
“没有流民那出,这婆婆也不一定来。不过也能理解,林子里的小动物见着天降吃食,还得小心翼翼试探一回。等着吧,明儿估摸着有的忙了!”郗瑶说道,又问逢春,“那流民怎么安排的?哪寻来的?”
逢春狡黠笑道,“抱朴找的人,原就是流民投来,被抱朴哥哥安排来与咱们演一出戏,回头过两日便让他们回城,您这还需要回城的戏码吗?正好他们一家全包了!”
“促狭鬼!”郗瑶笑骂一句,“如意楼待惯了,也学会排戏了!”
一路说笑着回城,果然第一回都没什么人,那边小七于青芜带的队也是一样,一天下来也不过两三个人敢上前问询。
“没事没事,头一回他们怀疑也是常理,正好你们坐着歇歇,自南下难得有这空闲时间歇息。”郗瑶安慰道。
“嗯嗯,”小七点头,又问,“我能带医书过去吗?上回永州送来的方子我想再试试。”
“成!只别累着。”郗瑶一口答应,这丫头一向好学又沉迷医术,永州新研制的方子送来也是她琢磨着改良了几回,这下去义诊的差事让她去两次也就够了,后头预备着将人安排到医署里,专门研究疫病。
次日郗瑶等人又驾车去了昨日的村子,这回他们还没到,村口就站着几个人,见了他们一行,还有几个小子跑着跳着回去送信了,等他们安置妥当,已来了十几人。
他们这边人手多,倒是不慌不忙,只让村民们排好队,按顺序来一个一个看诊。
一上午约莫着也看了几十人,大约一半多都有染疫的症状,胡秀等人记着名册心里着实有几分担心,只这一个村子便可能有几十人染疫,若将所有村子都排查完,该有多少人染疫病?
村里人虽肯来义诊,却仍然对疫病有些畏惧避讳,几人心里担心,面上只作平常样,还安慰村长,“这有什么,城里那么些人染病,不是也救治了?”
“你们也别将这疫病妖魔化,其实这不过是大水淹过,水里死去的野物产生了疫物,又由蚊虫鼠蝇之类的传播到人身上,只要多注意卫生,屋舍四周多次消杀,总能去除的。”
“不过有一点倒要注意,这疫病传染性较强,患病之人若在家中也少与其他热闹接触,饮水之类更是不能混用。”
村长抽了口旱烟,敲了敲烟杆,“小大夫啊,这病传染真这么厉害?”
“您还不信,医署里就有一例,先不过是他家汉子感染,一家子不注意,没半月,爹娘、妻儿都传上了,等咱们医署收治时,竟只剩下那汉子一人,也是可怜!”
村长砸吧两下,“这……这可真是可怜啊!”说罢眼神不由飘向排队的村人身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胡秀也不问他,拍拍手起身回去接着看诊了。
也不知这村长回去有没有与村民宣导这些事,总之第三日这些村民明显有些焦躁,一连问了几遍,“明日是不是真不来了?”“后头又去哪里义诊?”“城里是不是真不收银钱救治?”
又问那药包还能不能再给他们几份,胡秀高声道,“那可不成,咱们的药包本就有定数,眼下都给了你们,后头的村子该叫了!”又叹一声,“还是医署那边好,药包都紧着他们用。”
人群中有个十余岁的孩子,听了半晌话,哒哒跑回家去,杨声叫着,“阿奶阿奶!”
屋里一个老婆婆,扶着床沿咳嗽,仿佛要将肺腑都咳出来,那孩子急忙跑进去,给他阿奶拍背。
好在片刻后,老婆婆恢复过来,由他扶着靠在床上,见他神色担忧,宽慰道,“咳没什么大不了,你拿回来的药阿奶吃了已经好受多了。”
“阿奶我们去城里吧!”
这老婆婆脸色一变,“木头!又说什么浑话!”
这叫木头的男孩抿抿嘴,“我没说浑话,我都打听过了,城里的医署救活了好多好多人,那里官府施药,也不要咱们银钱,还有人给看病”
“住口!”老婆婆又咳嗽一声,低声厉道,“那都是骗人的,将我们这些染病的骗过去一把火烧了清净,哪有那么好的事?你忘了你爹娘是怎么死的吗?先前那官爷不是也说要给咱们看病,结果呢,一把火将你爹娘叔伯都烧死了!活活烧死的!咱们两如果不是来你姑姑家,也早被烧死了!”
“可那坏知县大人已被抓了,现在说是朝廷的钦差在管事”
“那钦差难道就是好东西,城里染了疫病的人死了还不是一把火烧了,连块骨头都没留下,死后去了阎罗殿都不安生!”说着心里又恨又急,接连咳嗽几声,唬得木头直掉眼泪,“我不说了我不说了,阿奶可他们明日就不来了,您的药怎么办呢?”
老婆婆摸摸他的头,“阿奶已经活够了,药没了就不吃了,你要好好的,有你姑姑照顾两分,你也听话些”
郗瑶等人却不知道原来这村子里还藏着一户人家,是从先前被封村火烧的村子里逃出来的。他们这边说三日便三日,接下来又去了另一个村子,随着义诊的日子越来越久、涉及的村子越来越多,百姓们也都渐渐信了朝廷派人施药救治的事情。
尤其是一步步宣导,慢慢地也有人去城里打探,问过医署之事,虽人并不多,可医署那边收治的村里的患者数量每日增多,便是一种进步。
义诊结束后,郗瑶给接连忙个不停的学生们放了个小假,众人也累了许久,放了假也不愿出去,只躺在宅子里,睡到日上三竿,又命人送了羊肉猪肉各色菜来,让她们自在松散了一日。
郗瑶这边也难得与几个丫鬟泡澡歇息,什么也不管,直泡得人浑身骨头都酥了。一群人躺在院子里晾头发,闲聊几句,正是自在时,偏偏事情又来了。
下面人报公子派人来请,郗瑶坐起身,哥哥是知道她们今日休假的,若没急事,断不会来打扰,心下一急,披着头发就要出去,海棠忙拦下,“郡主且等等,公子还在衙门内,梳了头再去也不迟。”
郗瑶只得由她随意梳了头,又披了件外衣,领着逢春急匆匆赶去。
“一家子五十余口都染疫了?”郗瑶眉头紧皱,“什么时候的事?不应该啊,城内早已宣导过,城外村子里也都跑过一趟,早说过这疫病的严重性,怎么还会有这事?”
郗长臻闭了闭眼,骂了一句蠢货,气得不想说话,招手让抱朴解释。
抱朴行了一礼,才仔细说道,“是一乡绅家,家里养了个大夫,又屯了些药材,自以为是!不拿我们的宣传当回事。家中小儿先染了病,不及时隔离,倒是一帮子人围着哄着,一传二,二传十,还不知觉,直到家里老太太最先过世,办了丧事,上上下下全传染上不说,连着去帮工的几个农户也染上了。”
“现在什么情况?”
“那乡绅家用水排到村子里,连累的附近一个村子都不好了,眼下被村里农户围住了,只道是他家传染疫病,要打要杀,才被我们的人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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