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花开无人赏(1 / 1)
我整个人都呆在了那里,脑袋里空空的,一幕幕浮现着的,全是相识以来婉婉的音容笑貌,最后,定格在她为我挡剑气尽的那一幕。心,蓦然像被什么硬物狠狠击中了一般,揪疼了我全身的神经,盘根错骨的疼。
婉婉,婉婉……竟是我误了你一生的幸福么?竟是我么?若果真是我,我要如何原谅自己?我还有何面目见你,去见沐昕?毕竟,汝夏王会对我生情,虽有他自身的原因,但我曾经有意的拉拢靠近,却也有着推波助澜的作用。
膝盖无力弯下,我淌了一脸的泪,愧疚道:“婉婉,云姐姐对不起你。婉婉,婉婉……”
隔着朦胧泪眼,女子安睡的容颜如斯静好,一如那年那月那日,月色下池塘里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静静绽放着属于自己的光华,无须喧哗,已然惊艳四下。
只是莲花,还是当年的那池莲花,清绝秀丽,还堪有谁与君共赏?共续那梦断在权贵浮云里的爱恋情深?
湖畔的荷花,要开了。辰逸,我再不能……再不能陪你去看。
女子深情遗憾的话语仿若在耳边响起,那身不由己的无奈不舍生生揪扯着我的心,痛得无法自抑。手,颤巍巍伸出,竟是不敢去碰女子雪花般白净的脸颊。只恐,我满手的血腥污浊,白白玷污了她的英魂。
“婉婉,为何,为何偏偏是我……”以手掩面,我悲泣道。
“墨迟,你不要这样。便是错,也只错在我一人,与你无关。你切莫将一切揽于自己身上,白白作践了自己的身子。”男子的声音徐缓柔伤,分明心中与我一样的悲痛愧疚。
四目相对,眼波流转处,满溢的愧疚痛苦。一旦越过了那条线,无论是我,还是他,都再无法坦然。
只是,再多的愧疚又有何用?到底已唤不回那个花颜明媚的女子,也换不回一段洁白如初的爱情。我,和汝夏王,生生玷污了婉婉心中那份纯净无瑕的爱。我想,她宁可心爱的男子一生一世都记不起她,一生一世形同陌路,也不愿有朝一日面对他已移情他人的鲜血淋淋的事实吧。婉婉,她是那样执着于追求美好的女子,无论如何,也是容不得这段感情有一丝丝瑕疵的。换了我,也同样做不到。该庆幸么?婉婉早走了一步,无须面对这样的残缺。
整个人彷佛被掏空了一般,空落落的,没个着落,我又是哭又是笑地念叨着:“湖畔的荷花,要开了。辰逸,我再不能……再不能陪你去看。”
哀伤到了极致的情怀,以梦呓般的口吻道出,那一刹,我分明觉察到男子的面容狠狠抽搐额一下。
他一把抓过我的肩,失了惯常的冷静,问道:“你,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不闪避,直直望进男子黑白分明的眼底,一字字道:“湖畔的荷花,要开了。辰逸,我再不能……再不能陪你去看。婉婉临去前,一直念叨着这句话。可她,终究没有等来你,也没有等到……她守候了一生的爱情。她至死,心中还是放不下你,放不下那段情。而你,慕容辰逸,你却负了她。婉婉一生之中,最放心不下的两个人,一个是你,另一个,便是她的哥哥。临死前,她恳求沐昕答应她一件事,说是日后若你和沐昕在战场上相见,她恳求她哥哥,无论如何不要伤你性命。她对你矢志不渝的情意,你懂了么?而你,又真的看清楚自己的心了么?辰逸,时至今日,其实你一直在骗自己。你明明清楚,从始至终,你心里爱着的,只有那年荷花池畔,对你回眸一笑的那个碧衫女子而已。那个在你心里扎根落叶开花的女子,她叫沈婉,不是云墨迟。你说你爱上我,不过是爱上一个幻影罢了。”
那一刹,我清晰瞧见有什么晶亮的东西在男子的眼眸深处破碎,渐渐灰飞烟灭。大滴大滴的泪,砸出眼眶,滚滚而落。
汝夏王,那个风雅淡定的男子,抱着头,蹲在地上,如一个孩童般嚎啕大哭。嘴里含糊不清地反复念叨着,仔细去听,无非是“婉婉”二字。
我望着眼前的这一幕,眼眶微湿,却禁不住弯唇而笑。想来,我的这番话,已帮他理清那紊乱的情思。这一世,究竟谁才是他最爱的人,谁才值得他将一世的深情托付。那个人,不该是我,而是婉婉。其实,即便他曾对我动情,也不过是因了婉婉的缘故。究其根底,他从始至终爱着的人,只有那一人而已啊。只是身在其中,难免当局者迷罢了。
许久,男子的情绪才略略平复,缓缓拭了泪,靠着床榻而坐,执起女子纤长如玉的手,那泪,又顺着眼角飘零而落。那一双星眸,蕴了绵绵的情意与相思,如雾如梦,似水温柔。谁能料想,待重逢,已是阴阳两隔,生死无话。执手处,无语凝噎。
我情知汝夏王此刻心中必定有许多的话要单独与婉婉说,忙识趣地披了外衣转身出去。临行前,忍不住回头,意味深长道:“我与婉婉,俱是一样的心思。她不愿见自己的哥哥功亏一篑,也不愿见着你受到伤害。而我,不愿眼睁睁瞧着奕譞死去,失了江山社稷;但同时也不忍心毁了沐昕今日得来不易的一切,看他丢了性命。我们女子心中所求,往往很简单,不过是所爱之人平安罢了。只是为何你们男子,心里明明已装下了儿女情长,却还要野心勃勃地欲装下整个天下?若有一日,江山美人不可兼得,奕譞,他要舍我,还是舍天下?”
我知道,男人间的阴谋算计,原不是我这样的小女子可领会和想象的。汝夏王此番归来,背后必然是新一轮的阴谋与腥风血雨,如此来势汹汹,只怕南宫澈会招架不住。但短短几日内,我所经历的生离死别,爱恨离伤,已教我刻骨铭心,再不愿见着身畔任何亲近的人受一点点伤害,或是血溅当场。我实在禁受不起一点这样的打击和动荡了。
才掀开帘布,却有一道高大的阴影从侧面罩来,无端唬了我一跳。定睛一看,才将快出口的尖叫生生咽回,
“沐昕,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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