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莫名敌意(1 / 1)
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约莫不过二十几岁,很是沉稳的样子。
我不置可否,淡声道:“薛总管不必多礼,只我如今双眼看不见,公子还特地派你过来给我看喜服样式,可不是闹笑话么?拿走吧,这些东西,让公子拿主意便好。”
‘咦“的一声,却是站在我身旁的秋霜发出的,“怎么夫人还不知道么?”
我奇道:“我该知道什么?难道有什么是我该知道却不知情的?”
沉默一瞬,是薛含冰解了我的困惑,只听他轻咳一声,才道:“是这样的,夫人。公子日前已下令,说是从今日起便可解下夫人眼睛上所蒙的纱布了,此事玉大夫也知道。想来是伺候的下人们一时疏忽,给忘记了,还请夫人大人大量,不要与她们一般计较才好。”
“咦,不对……”有极微弱的声音才刚冒出,就被扼在咽喉中,想来此事不寻常。
一番话,端的是说得滴水不漏。可这样的话糊弄糊弄别人也就算了,糊弄到我头上,却是不那么好相与的了。
我连连冷笑两声,“哦,是么?是否为下人们无意遗忘,还是有人的有意为之,我想薛总管与我心里皆一清二楚。我虽未正式过门,担着薛总管您这一声‘夫人’有些受之不起,却也不是好轻易糊弄之辈!你可是打量着我人微言轻,奈何不了你么?”
见我动了怒,底下的人齐齐跪了一地,只听得膝盖磕碰地面的声响,一下又一下,却难消弭我内心的怒火。
“夫人,含冰错了,还请夫人息怒。”薛含冰的声音听来仍是平静得紧,并无一丝愧意或是惧意。
“夫人息怒,夫人息怒啊。”
底下的人求饶声一片,听得我心中老大不忍,这才挥手,“罢了,都起来罢。东西且先搁下,我自会细细挑选,薛总管贵人事忙,便请先回吧。待我选好了,自会派秋霜过去知会你的。”
冷不防扯下眼上缠绕多日的纱布,眼前的蓦然明亮让我有微微的不适,也看清跪在最前头,那张年轻中带着几分倔强的白净脸庞。想来,这个耀眼的年轻男子就是归云庄新任的总管薛含冰了。不错,英气逼人,眉目间颇有几分大家之气,看来也很沉稳,沈沐昕果然会知人善用。
可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总感觉薛含冰睇着我的眼底含了一丝隐隐的敌意。那一刻的目光相撞,他措手不及,有些意外地怔在那儿,竟忘了答话。
我轻声一笑,慢条斯理问:“怎么?薛总管还有事么?”
薛含冰这才敛了失态,慌忙垂下头去,“哦,卑下一时失礼,还请夫人勿怪。没……没事了,夫人便慢慢儿挑着吧,卑下先行告退了。”
我扶着秋霜的手清然起身,笑道:“想来薛总管应当还记得来时的路,那便恕我不远送了。”
薛含冰的头一直低垂着,似乎极畏惧我,“不敢劳烦夫人,卑下自己回去,卑下告退。”
我含笑目送他离去,直至他的身影消失不见,我嘴角的笑意也渐渐淡下去,“你们两个,谁来告诉我,这个薛大总管是个什么来历呀?”
花奴与秋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别扭了半天,才道:“夫人,其实薛总管不是坏人,他只是……”
我把玩着放下解下的纱布,一圈圈绕指玩儿,漫不经心道:“只是什么?倒是往下说呀。”
沉默了一阵,秋霜才为难地蹲在我面前,一字字道:“夫人,归云庄里的人,其实个个身后都有着自己不为人知的往事,而那些事,一直是山庄里头的秘密,公子严令谁也不许再提起的。可今日您既然坚持要问,奴婢不敢不答。据奴婢所知,薛总管其实从小身世很可怜,他是个弃婴,被养父母养到十岁,因着长得白净可人,颇具龙阳之姿,是以便被他那丧心病狂的养父卖到了有钱人家的庄上当娈童,就是……就是那些供有钱人家有特殊癖好的公子玩弄的床上禁脔。咱们身为女子,自是无法理解一个男子沦落至此,那样的日子有多屈辱。可薛总管还不能一意求死,若是他有个好歹,他的养父母一家便得遭殃。虽说那家人待薛总管无情,可薛总管顾念十年来的养育之恩,却也不能对他们无义。是以咬牙苦苦支撑了三年,直到那一年,他遇见了公子。那一次,公子受邀前往江南望族王家赴宴,宴席中,因着不经意瞧见他被王家公子当着众人的面摆弄调戏,眼含泪光,却一味忍气吞声的凄楚模样,公子不忍,遂开口讨要了他来。须知彼时的归云庄已是江湖第一大庄,王家怎敢拂了公子的意,自是乐得做个顺水人情。从此,他便跟着公子回了归云庄。也许,也许是因为那段不堪的过往,他以为公子带他回来也是因着那……那事,遂把自己紧锁房中,身上的衣服脏了破了也不肯换下,无论如何也不肯开门。公子破门而入,在里头与他谈了半日,不知怎的竟说服了他,公子怜他身世孤苦,遂悉心照料了他几日,而后他便能渐渐与人相处了。也不知怎的,久而久之,大家便都发现,公子外出时,薛总管时常会一个人坐在门前发呆,整日不言不语。待听闻公子回来,他便会绽出欢喜而羞涩的笑意,跟在身后,也是闷声不响。可偶尔得公子夸奖他一句,他便要高兴上好几日,见着谁都是一副灿烂的笑脸。他日渐迷恋公子,虽然他嘴上从来不说,可那点心思,可不是路人皆知么?是以,瞧见公子要娶亲,他难免心里会有些绕不过弯来,但真的没有恶意。他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夫人的事情来的。还请夫人不要迁怒薛总管,他真的……很在意公子,也很在意这份职位。”
我听了半响,也不由怔怔落下泪来,“秋霜,我原不知他竟有这样一段身世,世上竟有这般可怜的人。我若早知,方才便不会那般给他冷脸了。你放心吧,今日之事,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从今往后,我也会待他亲厚些。只盼着他能早日想开,找着自己幸福的归宿。唉……”
说罢,又是一阵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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