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她看不到他年少的模样...)(2 / 2)

加入书签

  但好在有人帮她处理过,换了药,换了睡衣,周身也没什么味道,倒也不算难堪。

  她晃着脑袋起身,隐约想起昨夜崔恒似乎来过。

  她起身来寻,就看桌面上放着一个盒子,她走到桌前打开盒子,就见盒子里放着一根金质步摇。

  这步摇是一只金蝶,下方流苏上也挂着些小蝶,每一只蝴蝶都雕刻得极为[jing]致,甚至会随着人的动作轻颤蝶翼,栩栩如生。

  盒子里压着一张纸,洛婉清低头拿起纸条,看见崔恒的梅花小楷,上面写着:“恭贺柳司使立得首功,昨夜庆功宴未能及时赶来,特奉金蝶步摇一支,献于美人,以求宽恕。今[ri]尚有杂事,落[ri]再见。”

  洛婉清看见“美人”二字,自然而然就想出他讲这话的轻佻模样,忍不住有些想笑。

  她拿起步摇放在阳光下,看着蝴蝶熠熠生辉。

  她过去倒是收过很多次这样的礼物。

  江少言每一次看到漂亮的东西,簪子、步摇、手链、各类首饰,乃至一个杯子,一个盒子,他都会买回来给她。

  有次看见一户人家食盒好看,都给她想办法回来重新做了个一模一样的。

  但这些不属于柳惜娘。

  她其实也不需要这些东西了。

  可看到崔恒送这个步摇,她却还是觉得有些高兴,好似终于在这个世界上,找到柳惜娘和洛婉清之间那一点点微薄的联系。

  她拿着步摇看了片刻,虽有便将步摇放到盒中,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

  昨[ri]太过匆忙,在暗阁刚刚拿到画着他爹画像的名册,随后就直接进宫,张九然自刎在宫中之后,她什么都来不及想,只回来将这本名册的碎片放进一个盒子保存好,便开始准备刺杀太子之事,刺杀太子回来,直接开庆功宴灌酒睡下,行程密密麻麻,她毫无喘息之机。

  现下终于得了休息的时间,她才有思考的力气。

  昨[ri]刺杀太子,她做得还算干净,用的是李归玉给的刀,王氏查起来,那也是王氏自己内部的斗争,左右查不到她头上。

  就算查到她脑袋上来,按照昨[ri]谢恒的布置,先是用自己作保给了她不在场证明,随后开庆功宴,让几百人看见她好生生站着喝酒耍玩,再想将刺杀太子的事放在她头上,也不容易。

  现下要紧的是赶紧养好自己的伤,以免这几[ri]被查。

  只要熬过这几[ri],太子的事便算是结束了。

  至于张九然……

  不知道为什么,杀完太子,再想到这个名字,她竟是奇异的平静了。

  或许是因为已经在护国寺痛苦过那一场,又或许是已经理解张九然离去的必然,她心中竟也安静下来,接受她离去的事实。

  她努力过,但事实告诉她,或许死去,才是张九然的归宿。

  就像谢恒。

  虽然她并不确定他具体要做什么,但是她大约知道,上一世的谢恒,做到了她所有想要的事。

  他杀了李尚文,扳倒了郑氏,同李归玉策划了宫变,大殿斩公卿,弑君杀主,扶持李归玉上位,灭王氏一族。

  之后李归玉为崔氏平反,推行《大夏律》,《大夏律》执行第三年,他被清算而死。

  他死之后,监察司由秦珏继承,继续运转,再过三年,李归玉被废,她死于岭南。

  她记忆中,《大夏律》是很好的东西。

  《大夏律》之前,大夏只有一些零散律法,例如盐贩如何处置,但绝大多数案子,都要靠官员的良心。

  《大夏律》是大夏一部完整的、详尽的、对官员判案做出约束的律法。

  后来也有徇私的官员,但是比之前好太多太多。

  她过去没有多想,只当这是李归玉推行的东西,但如今她仔细回想,却发现,如今她在监察司[shu]背的《律》,与后来的《大夏律》,其实有诸多相似之处。

  如果谢恒最后的目标,是将《大夏律》推行下去,那这一条路,她愿意同他一起走。

  上一世他和李归玉结盟,这一世他没有。

  但就像张九然殊途同归走向死亡,谢恒大概率还是会绕着弯走到他的路上。

  他或许还是会和之前一样,灭郑氏,屠王氏。

  如今李归玉已经和王氏绑定在一起,灭了王氏,  也就等于扳倒李归玉。

  如今唯一的问题,  只在于她父亲。

  洛婉清看着匣子里的碎纸,神[se]有些凝重。

  她从来没有想过,她爹居然会是王氏的死士,更没有想过的是,他居然和江枫晚[jiao]好。

  如果他和江枫晚[jiao]好,那当年他到底认不认识江少言?

  江枫晚似乎没有其他弟子,作为他唯一的弟子,以她爹的[xing]子,不认识兄弟唯一徒弟的可能[xing]很小。

  如果他爹认识江少言,那当年收留江少言的时候,他就应该知道江少言是皇子,为什么他不将江少言送回皇宫?

  他与江少言到底有什么纠葛?为什么她在牢房里审讯李归玉时,他会这么言之凿凿告诉她,她爹该死?

  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

  他爹明明是王氏的死士,为什么在崔氏当门客?

  而她爹成为崔氏门客之后,为什么会没有被崔氏叛国之事牵连,这么简单离开东都,来到扬州,又在扬州安安静静待这么多年,王氏不闻不问?

  洛婉清越想越头疼,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正思索着,门[kou]就传来白离的声音:“在头疼啊?”

  听到这话,洛婉清赶紧合上匣子起身,诧异道:“白离姑姑。”

  “别这么拘谨,”白离笑着走进屋子,伸手去拉洛婉清,领着她往外走,“我是看你这个时辰了,还不出来,怕你没吃东西。昨夜喝了不少吧?”

  洛婉清没想到白离会来叫她,有些惊讶。

  白离领着她,一面走一面道:“平[ri]你若起得早,可以一起来用饭,也免得竹思让人再开小灶。以往我不在,后来身体不好,后山都没人管,他们四个小伙子凑一起,都包不出一个饺子。现下我回来了,还是要管管,[ri]后得空,最好一起吃饭。”

  洛婉清听着白离的话,低声道:“听姑姑安排。”

  白离笑着领着她到了饭厅,以往她从没在饭厅见过人,现下终于见到,一张大圆桌,谢恒坐在上位,右手边依次坐着青崖、玄山、朱雀。

  见白离领着洛婉清进来,谢恒抬眸看她们一眼,随后便收起目光,继续喝茶。

  白离坐到谢恒左手边,拉着洛婉清坐在自己身侧,随后便招呼道:“吃饭吧。”

  虽然只是早膳,但或许是考虑到这里有四个青壮年,一桌还是放得满满的。

  南北小吃都有,菜品放在不同的碟子里,靠近谢恒那边的碟子是白骨瓷碟,一个个分外[jing]致小巧,离谢恒远些的就是正常的青花瓷碟。

  白离开[kou],大家开始正常用餐,或许是因为谢恒在,桌面安安静静,没有一人说话,洛婉清低头夹着自己面前的菜,惊讶发现,东西虽然不少,但是的确吃得飞快。

  尤其是朱雀的筷子,感觉他把毕生绝学都用在了夹菜上,筷子都快夹出幻影来。

  他把菜都夹了往自己盘子里堆,旁边玄山虽然慢慢悠悠,但很快洛婉清就发现,他东西好像堆得比朱雀还快。

  一旁青崖笑得云淡风轻,  不着痕迹直接拨拉了一盘到自己身前。

  不过片刻之间,  饭桌风起云涌,洛婉清眼看着自己会吃的南方早点都被空了盘,转头一望,就见不远处白骨瓷碟里还放着两个灌汤包。

  洛婉清决定不再客气。

  她在朱雀筷子冲向灌汤包之前,手疾眼快,将灌汤包瞬间夹进自己碗中。

  她可能动作太快,朱雀当场震惊,所有人都是一愣,朱雀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她,下意识道:“你……”

  “吃饭。”

  谢恒淡声打断朱雀,将另一个灌汤包夹进碗里。

  朱雀声音戛然而止。

  洛婉清疑问:“嗯?”

  朱雀挤出一个笑容,夸赞道:“柳司使,你筷子真快!”

  洛婉清闻言颇为得意,颔首道:“谬赞。”

  说着,她低头撕开灌汤包的皮,吸入汁水,谢恒远远瞟她一眼,压着笑意,收回目光。

  洛婉清食量不大,随便吃了点,便饱了下来。

  打从她抢了那个灌汤包,朱雀和玄山等人或许才意识到自己在饭桌上抢地盘的行为略为过分,开始老老实实吃饭。

  一顿饭吃饭,大家各自分了任务,便提刀离开。

  洛婉清身上带伤,谢恒倒没让她做什么,只让她坐在院子里,由白离教她将卷宗分类。

  “司里汇聚了天下各地的卷宗。”

  白离领着她,温和给她讲解着:“监察司判决的案子,均有司使判案,提[jiao]青崖、玄山二使分类审批,如遇重案、疑案,则再[jiao]公子审批。这些卷宗都是公子要批阅的,你将它按类分开,其中‘十恶’之罪当放在最上面……”

  白离同她说着分类的细致规定,洛婉清静静听着,随后便同白离一起将卷宗分开。

  这些卷宗很多,从全国各地过来,洛婉清不由得有些疑惑:“这么多,公子看得完吗?”

  “看得多了,就快了。”白离笑笑,“监察司这些卷宗都有统一的制式,公子看了多年,一眼就能看明白。多花些时间,多看看,自然就看完了。”

  “公子着实辛劳。”

  洛婉清转头看了庭院长廊上正在批阅文书的人一眼,忍不住想起崔恒来。

  若是崔恒的[xing]子在这里批阅文书,想必他是待不住的。

  怕是不到一刻钟就要感慨起来,虽然批还是会批下去,那张嘴怕是闲不了。

  洛婉清一想,便忍不住道:“还好公子[xing]情沉稳,不然怕是坐不住。”

  “他哪儿是[xing]情沉稳?”白离摇头,“都是被[bi]的。你是不知道,咱们公子当年,也是东都出了名的风流人物。流觞曲水,清谈盛会,从来少不了公子,他们也赢不了公子。每一年上巳节,公子出行,那都是瓜果盈车,好不热闹。”

  听着白离的话,洛婉清有些想象不出来,她远远看一眼长廊上安静淡漠的青年,忍不住道:“公子还有这个时候?”

  “有啊。”  白离笑起来,眼里满是回忆,“我是瞧着他长大的,你别看他现在这样不动声[se]的,其实脾气坏得很。他小时候太金贵,他阿娘是崔氏的长女,他爹是谢氏的嫡长子,两大世家联姻,生下他来,那便是皇子也要礼让三分。也不知道是天生,还是大家惯的,他从小就吃独食,护短,他五岁那年,带着他的猫进了宫,回头看见大皇子在扔他的猫,公子过去把猫要回来抱在怀里,转头就直接把人踹进了湖里,抱着猫就走了。当时闹得啊……”

  白离说着,摇头叹了[kou]气:“后来道宗来说公子天赋极好,要接他上山,他大半时间待在山上。本来大家还想,去道宗这种地方,当磨一磨[xing]子了吧?结果没想到,回来之后,看上去脾气是好得多了,谁见了都要说一句世家风流的公子,就清谈会上,一句话不对,又二皇子踹湖里去了。陛下问他,上山学了什么规矩,他说,他所学,上善若水,心无方圆,随心所[yu],当归本真。兴之所至,故而踹之。要不是公子当了司主,后来三殿下又失踪了,”白离心有余悸感慨,“三殿下怕也得进湖里。”

  这话出来,洛婉清倒有些遗憾了。

  她突然很想看看谢恒把李归玉踹湖里的样子。

  但抬头看向长廊下的青年,她突然意识到,她怕是看不到了。

  少年时光离开就是离开,就像谢恒看不到过去的洛婉清的模样,她也看不到当年那个会说“兴之所至,故而踹之”的谢恒。

  她莫名生出几分遗憾,同白离将卷宗整理好,端起分类好的卷宗送上去,放到谢恒身前,恭敬道:“公子,分好了。”

  “早上秦珏搬家,带着张九然走。”

  谢恒垂眸批着卷宗,淡道:“下午应该会把灵堂准备好,我同你过去看看。”

  洛婉清一顿,随后应声:“是。”

  为了能继续更新维护本站内容,请书友们动动手点一次广告,再开启广告拦截功能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