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5章 地狱变(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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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午闭拢了眉心竖眼,心中却生出了些丝疑虑——这缕有涉旧之生人甲的因果,与他预期中的情形还不太一样。

  它确与旧之生人甲有涉。

  但因果牵连,却往更陈旧的一重唐时时空而去了……

  此时,陶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扫视四下一圈,而后向苏午说道:“方才收摄‘旧之生人甲’的因果,竟真没有惊动‘想尔’,叫它生出感应?

  这是何道理?

  你是如何办到的?”

  “雕圣作品将成,此时人意上涌,天意下沉,二者混淆,以至诸般气韵尽皆混沌。想尔依托于天,搜罗因果变数,值此‘天息混沌’之时出手,自然能蒙蔽它的感知。”

  苏午神色冷静,一边与陶祖言语着,一边快步走出了凉亭。

  石坪中间,杨惠之与吴道玄二者身前,一尊石像已被剖出石胎,石像栩栩如生,狂烈天人真意盘旋其上,令石像遍身密布裂缝,但另有一种蓬勃真意在石像之中酝酿着,随着杨惠之每每刻下一刀,那般蓬勃若朝阳的真意,便更活泼许多。

  吴道玄眼看着杨惠之雕刻出这样一副作品,面上震撼已无以言表!

  那般蓬勃真意,非出于‘天’,实是杨惠之自心所发,然而今下却完全盖过了他那道‘人心炼狱天人真意’,甚至以他这道天人真意作为根基,在其上生根发芽,却将结出不一样的果实!

  此般真意浸润之下,整座石像由死物转为活物,竟有化为‘生灵’的征兆!

  杨惠之今已垂垂老矣。

  他原本不过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纵然瞎了一双眼睛,但依旧精神健旺,因常年在室外雕刻,须频频行走于山水之间的缘故,更有一副强壮高大的体格,然而如今,老者身形佝偻下去,比先前矮瘦了一小半,他鸡皮鹤发,分明是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

  甚至若不是他今下还在挥舞刻刀,在旁人眼中,他已如同死人一般!

  生机从他体内流淌了个干净。

  唯有他刀下那副盘坐的石像,此时越发灵动,越发有新生之相。

  门下弟子见师父在几个时辰之内,变成了这副模样,心中都隐生出某种预感,一个个忍不住悲呼出声。

  在这悲鸣声中,杨惠之耗尽了最后一丝生气,在盘坐人像上刻下最后一刀——

  刻刀落下!

  那尊遍身裂缝的石像,终究承受不住两种截然不同、又相互牵连的真意冲荡,在杨惠之这一刀之下崩解作碎块,诸多碎块向四下溅射,又不断毁碎崩裂,变成一团团石屑,行将被清风吹卷无踪!

  杨惠之的弟子们,陡见此般情景,都禁不住嚎啕大哭!

  一个雕刻家,呕心沥血,耗尽寿元的一副作品,在此时却不能为天所容,不能留于世间!

  临死之人须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传承,在自己眼前彻底毁灭!

  这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杨惠之嘴唇嗫嚅着,干涸的眼眶里,挤出两滴浊泪。吴道玄凑近他嘴边,终于听到了那油尽灯枯的声音:“筚……路……蓝……缕,以启……山林……

  薪火……相传,生、生、不……”

  他的薪火熄灭了。

  他的传承在眼前行将断绝。

  吴道玄垂着头,胸中涌动着难言的悲伤,他抬起头,眼神茫然:“我该如何帮你,师弟?

  我能如何帮你?”

  咝——

  就在吴道玄茫然无措之时,一阵如同吸气般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盘旋于此间的那两道天人真意,倏忽之间被倾盖此间的‘意’吸引了,朝着苏午一人浸淹而来!

  凶怖若炼狱般的天人真意在他身上留下淋漓的血痕,杨惠之留下的蓬勃真意,又将那一道道裂痕弥补!

  苏午走到吴道玄面前,两种同样气势磅礴的真意,令他此时面目全非。

  他注视着吴道玄,道:“你可能接续上杨大师遗下的这一道真意,将它补充完满?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两道真意交相盘旋之间,苏午设在四下的奇门遁甲,忽被某种气息浸染,无声息地破碎去。

  暗无天日的真实世界,呈现于众人眼前。

  众人所在的石坪四下,已经堆满了一具具人形的漆黑石块,那些人形的‘众生石’攀附着华山群峰,绝望的怨力几乎要将华山群峰间的山谷沟壑尽皆填满!

  在这漆黑无光的世界里,唯见天顶开出一个圆孔。

  金光灿灿的大佛盘坐于天顶那圆孔中,慈悲地看着圆孔下绝望的众生,它遍身披就的金光,不曾播撒在圆孔之下一丝一毫,仿若只有众生真正走近它,才能受感它身上辉煌的光芒。

  鬼佛,受‘人心地狱天人真意’牵引,已于此下降临!

  苏午却不理会那降临的佛陀,只将目光投向吴道玄,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陶祖眼见封闭结界破去以后,天顶陡然而显的鬼佛,一时脸色大骇,他欲言又止——

  “鉴真在彼处!”

  这时候,洪仁坤忽然伸手指向某处——

  在被层层漆黑锁链盘绕着、堆高了的石柱形山峰顶上,鉴真披锁链袈裟盘腿而坐,他浑身性光涌动,一道道法性在面见鬼佛——面见真佛之时,竞相从他身体下‘破壳而出’,在他身体表面留下千疮百孔,试图归向那天顶圆孔中的金灿灿佛陀!

  “身为苦本,我为罪孽。

  法是恶根,我即佛孽!”

  漆黑锁链牵引着一张张狰狞鬼脸,死死咬住那欲投向鬼佛的一道道法性,鉴真身形端正,低吟出声,身后无数道锁链似孔雀开屏,又如眼镜蛇张开耳翅,遮住了他的身影。

  哗啦!哗啦!哗啦!

  自山底之下层层盘绕而上的漆黑锁链,此时裹挟着一道道恐怖厉诡,猛然间贯穿了鉴真的身躯!

  天顶圆孔中,那一直向着鉴真自身牵连的诸多法性发出召唤的鬼佛,顿有一刹那的凝滞——它是世间僧侣修行之法性的源流,诸般法性尽应该投向他,以成就它这尊唯一的‘佛陀’——但在今下,那牵连无数法性的僧人,同时也与无数厉诡勾连了起来!

  想要令所有法性归向它,便亦必须接受所有厉诡投向它的怀抱!

  无上正等正觉,岂容鬼祟沾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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