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深190米 绾发(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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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自然是能的。”殷文熙对着这位姑奶奶就有点儿头皮发麻。

“那不就简单了?!”墨九一把牵过墨妄的马,猛地翻身上去,抖了抖马缰绳,在马儿受不了的“响鼻”声里,她笑盈盈地对殷文熙道:“大道朝天,各走一边。如此,应当不会让殷大人为难了吧?”

“……”

墨九是倔强的,她决定的事,谁也没办法阻止。而且,她也根本就不管殷文熙愿意还是不愿意,一马当先就走在了队伍的后面。这让墨妄与几个墨家弟子,虽然无奈,却也不得不紧紧跟随……

于是,押解萧乾的一行人与墨家人,不得不同了道。

春回大地,官道上,春草漫天,如同一张绿色的大地毯。

汉水以南的风,比汴京城更暖,轻飘飘地拂过,吹在萧乾绣了金色暗纹的衣袍上,他半阖着眸,神色安定,目光深幽,哪怕坐在囚车里,也没有丝毫的慌乱,竟给人一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错觉。

墨九的马儿就跟在押送的队伍后方,不紧不慢的走着。

这一路上。他们快,她就快,他们慢,她就慢。他们吃饭喝水,她就吃饭喝水,他们打尖住店,她也打尖住店,黏得紧紧的……当然,也有不尽如人意的时候。

有一次,在鄂州遇上当地大庙会,殷文熙投宿的那间客栈满了客,她们一行人住不下了,墨九不走,也不吭声,就像个游神似的,抱着双臂坐在店门口,望天,数蚂蚁。

殷文熙原本是想逼她离开的。

可这姑奶奶虽然这两年被萧乾养得皮娇肉贵,却是吃得了国宴,也受得了冷霜。那么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往门外潮湿的石板上一坐,从店小二到住客,都忍不住怜香惜玉了,纷纷让人让出客房。

可墨九不肯领情,就坐着。一直等到后半夜,殷文熙实在受不得了,不得不把自家的房间让出来给她住,终于消了姑奶奶的气。

如此种种,往临安的路上,不胜枚举。

墨九的执着,也再次刷新了旁人的三观。

然而,大家都有点心疼她,萧乾却似乎没有感觉。

不管墨九做了什么,他会时时看着她,却不会像旁人那样露出怜悯与同情。

只有笑容,他始终只有笑容。

她的苦、她的累、她的伤、她的痛,他都一一记在心里,却不曾表现出来半分——因为那不是墨九要的。

他心情平和,她做的一切才值得。

若她一路的苦追,换来的只是他的愁眉苦脸与怅惘疼痛,那么,是对墨九所付情分的亵渎。

他懂她。

她也能读懂他。

于是很诡异的事出现了,他们这一对,在这个气氛压抑的押囚队伍里,居然成了最开心的两个人。

偶尔,墨九会骑马奔在前头,去坡地上采一束初春的绿草和野花,再编上一个粗糙的草指环,等在大路中间,学着现代人那般,对着萧乾的囚车单膝跪地,对着他笑嘻嘻的“求婚”,大言不惭地高声喊。

“萧六郎,我喜欢你,你嫁给我吧?我保证,这辈子只喜欢你,我会一直对你好,对你负责到底!”

这怪异的行为模式,总会引来队伍短暂的欢乐。

随即,众人便会陷入长长的沉默。

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这样的欢乐,离临安城越近,便会越少。一旦押送队伍到达临安,萧乾将再也得不到半点自由,皇城司狱里,也不可能再让墨九乱来。

到时候,她想见萧乾一面,也难如登天……

于是,一个多月的行程,硬生生拖到了两个月。

没有人刻意为之,可不知不觉,大家都这么做了。

慢慢悠悠的舟车换乘,金州城,终于变成了临安。

别后一年,沧海桑田。

临安府,已是初夏季节,鲜花遍地,绿草成茵。

春日的暖阳透过云层洒向大地,晨露未干的草地上,马儿低头吃着草,甩着马尾,带着一种愉悦的悠闲与满足。这一路,走得闲,又吃得好,马儿们都肥了一圈,马屁股都养圆润了。

可,众人却都瘦了一圈。

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大家都在沉默地喝水小憩。

两个月的囚犯生涯,没有让萧乾落魄。

他的玉树风姿,在人群里,仍然傲睨万物。

“九儿姑娘——”殷文熙焦急地望了望那一条通往临安城的官道,小心翼翼地对墨九道:“还有二里路,便到京城了。我们会直接押送萧使君前往御史台狱,您看您……”

“不必管我。”

淡定地说罢,墨九抬眸,望向囚车里的萧乾。

“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六郎——”

众人微微一愕,再次陷入沉寂。

在此之前,人人都以为,她会死皮赖脸地跟上去胡搅蛮缠,甚至在回来的路上,殷文熙为了保住项上的乌沙,已经对这个极有可能会发生的事儿,想了无数个应对的措施,包括如何向景昌帝交代及请罪。

断断没有想到,她居然爽快的自动离队。

墨九的行为,向来让人琢磨不透。

好像不论她做什么事,从无逻辑可寻。

有的,只是她的心情。而她的心情,谁又能知?

每个人都在吃惊。

只有萧乾,好像并不奇怪。

他眼眸微抬,直视墨九阳光下璀璨的眼眸,缓缓勾一下唇,“阿九,保重。”

“保重!”墨九看着他,深深地看,“等我。”

萧乾眉头微微一沉,目光瞬间布满冷意。

等她?

他看着墨九,似乎想从她满带风霜的小脸儿上看出什么来似的,一只修长的手,死死抓住囚车的木栅。一点一点收缩,紧紧的捏牢,力气大得手背上的青筋都根根暴露出来。

“阿九,胡闹不得。”

“你不在,我是从来不会胡闹的。”

墨九轻轻一笑,天真得像个孩子。

“六郎,我们说好的一起。或生,或死。你要等我。”

有风徐徐吹来,吹乱了众人的思绪,也吹皱了萧乾的眉头。

此次去临安,生死难料,凶多吉少。在事情尚未有结果之前,谁也料不准,会往哪个方面发展。而墨九固执的个性,却会支配她时常做出一些铤而走险的事。

他担心她……一刻也放松不得。

“唉!”他叹,眸色浅浅望她,“你明知道的。”

“你也明知道的。”墨九轻轻笑着,与他说着旁边完全不懂的话,慢慢走到囚车的边上,先扳开他紧握木栅的指节,又伸手进去,一点点理顺他的衣衫,然后回头,对沉默的殷文熙轻轻一笑。

“殷大人,我想为六郎绾发,可以吗?”

“阿九……”萧乾眸色幽幽一沉。

“我还没有为你绾过发呢?六郎就依我一次嘛。”墨九的表情是轻松的,带了一点小女人的撒娇,可她的话,却像在每个人的心底都撒了一把盐,那涩涩的滋味儿,堵得人胸口发闷。

“九儿姑娘,您快着些!”

便是殷文熙这种铁石心肠的人,也稍稍有点噎了声儿。

“好的。”墨九笑:“殷大人是好人,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殷文熙闭了闭眼,重重一叹。

“唉!”

囚车打开了,萧乾坐在了路边的石头上,墨九半跪着膝盖,一手捏着木梳的柄,一只顺着他的头发。

萧乾是有洁癖的,他从来不允许自己不整洁。

可尽管殷文熙有格外照顾,囚犯的生活也没有那么方便。他好些日子没有洗头了,梳子梳在上面,有些打结。墨九眉心一皱,下梳时,很是仔细了几分。

这一刻,悲伤浮上了众人的心里。

每个人都静静无声,看着那个绾发的女子。

梳子梳头的声音,本是极为细微的。可此时,大抵四周太过安静,那声音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像有蚂蚁爬在身上,让人无端的感觉到不舒服。

她似乎不常做这件事,动作生疏而笨拙。

萧乾端正地坐在清晨的斜风里,拳头微握,表情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那一抹淡然的身姿,似高山峻岭,一动也不动。可若是细心观之,便会发现,他微握的双手,其实颤抖得厉害。

“我是不是扯痛你了?”墨九低头问他。

萧乾微微放松身子,回眸浅笑,“没有,阿九梳得很好。”

“就你晓得夸我。”墨九抿着嘴,娇俏一笑,断无别离的难过。

“我不夸你,能夸谁?”

“是啊,你不夸我,我就该揍你了。”

彼此相视一笑,浅浅的呼吸,交织可闻,亲密得仿佛不会有即将到来的分离似的。这一副男女相依的美好画面,让旁观者不免伤感——若是没有这样的悲剧,该有多好?

“绾好了。”墨九似乎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端详着萧乾的俊美仙姿,左看右看,又黑又大的双眼,晶亮带笑,把人感染得鼻子酸酸。

萧乾迎上她的眸,轻轻捧住她的脸。

“阿九,为了我,定要珍重!”

他手上的铁链拂到了她的脸上,有一丝丝凉,也有一丝丝痒。墨九没有动弹,依旧半跪着,一动不动地与他视线相碰,微眯的眼睛里,光芒很深,很深。

“六郎,我先走了!等我。”

他看了她许久,嘴唇翕动。

可这一次,他却说:“好,我等你。”

“不论怎样,我都会来。”

萧乾身子微僵。

略顿,他莞尔一笑:“一言为定!”

那一笑,似满山的山花绽放,美得墨九几乎窒息。

“一言为定!”

------题外话------

今天农历五月初五,祝姐妹们端午安康,阖家幸福。

爱你们,么么哒——追文辛苦了,所以,继续追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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