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季平安: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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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门证道院?”

山道马背上,听到季平安吐出这个词,一脸骄傲不屑的俞渔愣了下,旋即皱紧眉头:

“我怎么不知道这个情报?”

前来余杭前,圣女认真翻看过她的“旅行手册”,其中,关于“云林禅院”也是有介绍的。

记得,这座禅院的住持的确叫做“一弘”,不过因为禅院距离余杭较远,以及在修行领域较为低调,所以她关注不多。

季平安神色平淡,懒得解释说,这是宋学正提供的情报。

夜红翎“恩”了一声,仿佛解释,又仿佛回忆般道:

“南唐佛门总坛,与道门青云宫相对,也划分为诸多院系,达摩院、罗汉堂、菩提院……等等,这证道院,据说便是专门传习佛法的地方。

在其中苦修的僧人皆乃极具慧根的天才,虽也会吐纳灵素,有修为在身,但却不会将过多精力放在修行上,也不看重武力,只一心钻研、传播佛法。

恩,做个比喻的话,就像是翰林院在朝廷中的地位,若论权力并不大,但却是一等一的清贵,地位极高……像是神都城中,白塔寺的住持,那位著名的‘雪庭大师’,同样也是出身于‘证道院’。”

俞渔见女武夫侃侃而谈,娇气地哼哼道:

“你解释这个作甚,本圣女莫非还不知这些?”

季平安没搭理她,看向女武夫:

“继续说。”

夜红翎点头,道:

“这个一弘法师,在南唐佛门体系中,资历很高。其座师乃是已经死去的‘净光菩萨’,论地位,对应着我们这边的观天境大修士,可谓出身名门,佛法高深。

这大概也是佛门派他来驻守云林禅院的原因,既方便传播佛法,地位又足够高,同时修为又不强,所以不至于引起朝廷的紧张和提防。”

净光菩萨……俞渔稍微正色了些,身为圣女,她对佛门的强者名讳,同样知晓甚多。

最简单的,可以通过“称呼”来判断一个佛门弟子的“位格”。

最高等级的,与道门掌教对应的是“佛主”。

其次,则是与道门大长老对应的“菩萨”。

再其次,是长老级别的“法师”或“罗汉”,余杭三清观主就对应这个阶段。

当然,民间凡俗百姓不清楚这些,所以往往将名称乱用。

比如看到个凡俗僧人,都有叫法师的……与百姓看到个修行者,就叫“仙师”类似,属于敬称。

而“净光菩萨”,的确是一名强者,就是不确定,是否也同样“重生”了。

净光啊……季平安听到这个名字,眼底浮现些许追忆。

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数百年前,曾勇敢拦在自己身前,躬身拜下求教的小和尚……

唔,不知道当年留给他的题目,净光死前破开没有。

季平安饶有兴趣想着。

夜红翎继续道:

“这些年来,一弘法师驻守禅院,时常会为信徒祈福治病,每年还会巡游村镇,布施圣水治病救人,所以在百姓中的名望颇高,这也是香客络绎不绝的原因。”

俞渔哼哼道:

“什么圣水,无非是一些用术法和廉价天材地宝稀释的药剂,佛门秃驴向来擅长用不值钱的东西收买人心。我道门驻守一方,行云布雨,除灾安民,做了那么多大事,香火竟然还不如这破寺庙。”

咦,小戏精你的对立情绪很重啊……季平安侧目。

也不意外,佛道争锋由来已久,两家互相看不上再正常不过。

他笑了笑,说道:

“所以在摄取名望上,佛门确实更先进,有些事,不是说你暗中做了,人家就要念你的好的。

就如诊病,真正高明的医者往往在人未患病时便察觉,提前用药,但给人的感受,却反而不如病入膏肓之际再‘药到病除’的医者高明。”

俞渔嘟嘴,腮帮子鼓起,如小仓鼠般:

“反正秃驴就是滑头。”

季平安失笑。

……

……

不多时,三人循着官道前行,抵达云林禅院。

远处看时,还是一座不起眼的建筑,等抵达山脚,古刹恢弘气势扑面而来。

佛寺建在山腰,绵长石阶垂至山脚,其上百姓络绎不绝。

三人将马匹寄存在山下凉棚,拾阶而上,因为时辰已近傍晚,所以大多数香客都是下山。

“禅院建筑虽大,但也接待不了太多客人,所以往往只有少数,身份地位较高的,可以留宿寺庙。”夜红翎解释道:

“一般近处的,例如钱塘县城中的百姓,会天不亮就出发,晚上还来得及回家。至于余杭来的信徒,也会前往钱塘县住宿。”

说话间,三人抵达禅院正门,伴随人流踏入前殿。

只见一方大鼎伫立,其中婴儿手臂粗细黄香夺目,青烟袅袅。

隔壁一株大树悬挂丝带、愿望木牌。

有僧人售卖香烛,抽签解签,一应俱全。

前方正中,有佛寺建筑风格大殿,雕花窗棂后,隐约可见佛殿金身。

因人流渐稀,逆流而上的三人便很醒目。

一名小沙弥迎面走来,双手合十,目光落在夜红翎那身玄色披风下的袍服,以及腰间佩刀上,淡淡说道:

“佛门清净地,这位施主,还请将利刃寄存在门口。”

夜红翎并未照做,而是拿出腰牌,道:

“本官乃余杭斩妖司司首,来见一弘法师,有事商谈。”

小沙弥并不意外,脸上也并无畏惧之色,闻言双手接过腰牌,说道:

“三位烦请稍等,小僧去通报。”

说完,转身便走。

俞渔小声嘀咕:

“你这司首看样子也不行啊,一个小和尚都唬不住。”

夜红翎苦笑,小声道:

“圣女殿下,云林禅院背靠佛门,终归是有脾气的。若我们只是普通百姓,这群僧人或许还会和颜悦色,但我们代表朝廷,就不一样了。事实上,这群和尚对朝廷官员向来不假辞色,偏生我们也没办法。”

这话听起来似乎反逻辑。

按照常理,云林禅院身处澜州,势单力孤,似乎该低头软弱。

但反过来讲:

也正因其代表佛门,面对大周朝廷,反而会显得格外强硬,因为一定程度上,禅院代表着南唐国。

俞渔叉腰,白皙小脸扬起,嘚瑟道:

“那还不如本圣女来表露身份。”

季平安瞥了这冒傻气的姑娘一眼,冷静说道:

“我劝你最好不要,那样待遇更差。”

“……”俞渔哼了一声,撇开头去,不搭理他了。

而接下来,他们等了好一阵,都没有人来接待。这似乎也侧面印证了夜红翎的话,禅院似乎在刻意“怠慢”,给下马威。

就在三人等的有些不耐烦,天色渐暗,周围的香客已经散尽时,几名披灰色僧袍的和尚才姗姗来迟。

为首的中年人手中捏着腰牌,面无表情递回:

“贫僧乃院中知客,夜司首大驾光临,鄙院蓬荜生辉。不知有何贵干。”

板着一张脸,说着场面话,态度给这和尚拿捏明白了。

夜红翎见怪不怪,道:

“本官此行,乃是为了调查一桩案子,具体情况,还要当面与一弘法师详谈。”

知客僧人闻言摇头:

“那不巧了。住持近日闭门研读佛法,概不见客。夜司首有什么话,可与贫僧说,待住持出关,再予以转告。”

闭关?

听到这个回答,夜红翎面色有些难看。

若是正统的修行者,闭关的确并不罕见,但除非是极稀少的“死关”,否则也不至于不可打扰。

而出身“证道院”的一弘法师,并非正统“修士”,所谓的闭关就更像托词了。

夜红翎诚恳道:

“兹事体大,烦请通报一声法师,斩妖司夜红翎求见。”

知客僧面露不悦:

“施主此话何意?莫非觉得贫僧不配与你商谈么?”

夜红翎胸脯微微起伏,终于压抑不住怒气,知客僧却面如止水,嘴角甚至露出一丝哂笑:

“或者,夜司首准备强闯?”

挑衅意味浓厚!

季平安在一旁冷眼观瞧,微微摇头。

心想女武夫方才的话着实太“客气”了,这何止是“不假辞色”,压根就是刻意刁难。

偏生,夜红翎身为堂堂坐井武夫,却只能强压怒火。

还是那句话,她承担不起引发两国冲突的责任,这也是女武夫执意邀请季平安前来的缘故。

在佛门与南唐,“大周国师”这四个字,远比朝廷更有份量。

这时候,一个浑厚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何事喧哗?”

刷——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从侧方院落中,大踏步走来一名身材格外魁梧的武僧,其穿着杏黄色的武僧袍,露出半条臂膀,古铜色肌肉线条优美,宛若铜汁浇铸。

方脸粗眉,不怒自威。

而身为修行者,三人敏锐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淡淡的威胁。

“大护院。”以知客僧为首的几名沙弥忙行礼,解释原委。

而听到“大护院”这个称呼,三人心中明镜般,想起了云林禅院的第二号人物,也是这座寺庙的“武力担当”。

因一弘法钻研佛法,所以明面上禅院最强的,便是出身“罗汉堂”的大护院。

同样考虑到为免朝廷忌惮,历来大护院都只有破九圆满境界,在佛门体系中,走的并非“法”系,而是“武僧”体系。

这会,大护院听完事情见过,浓密如刷的眉头皱紧,看向夜红翎,道:

“夜司首,若我没记错,按照大周朝廷与南唐的约定,云林禅院内,并不归属贵国管辖。”

女武夫一时语塞。

大护院又扭头,目光投向女武夫身旁的年轻男女,目光扫过俞渔时,几乎没有停留——凸出一个不重视。

等看到季平安,迟疑道:“这位是……”

季平安看了眼面带求助的女武夫,知道是自己搬出身份的时候了,闻言从怀中摸出司辰令牌:

“钦天监木院司辰,季平安。”

是他!?

听到这个名字,前庭之内,因听到争吵而赶来看热闹的一众僧人不约而同,露出诧异的神色,旋即窃窃私语。

季平安!

这下,连此前神色倨傲,一副“宰相门前七品官”模样的知客僧,都收敛了傲慢。

这种变化是如此的清晰,好似这一个小小的“司辰”,竟比堂堂斩妖司首座,坐井境强者都更尊贵一般。

魁梧威严,极具压迫力的大护院也正色了几分,那冷淡的面容上,竟浮现出些许敬意:

“原来是传言中,钦天监新晋的天才星官,大周国师的关门弟子。失敬。”

以佛门的势力,在大周境内虽触角薄弱,但对一些重要情报的掌握,还是很及时的。

神都大赏中,声名鹊起的星官当属此列。

没想到……活了上千年,终究沦落到自己“蹭”自己的光环的地步了……季平安心中吐槽。

很清楚,这群僧人的态度转变,并非因为他的“天才”,或者在神都大赏取得魁首的成就。

而是“国师弟子”这个身份。

虽然听起来很讽刺,但事实就是:

截至目前,在大周版图之外,已故的“国师”的名头,仍旧远比大周朝廷大!

昔年帝国定鼎,处于战力巅峰期的国师南下唐国,北上蛮族,西访妖国,东赴东海。

凭一己之力,打服了周遭各大势力。

这一历史事件,在大周子民们眼中,只是一件足以自傲的事迹。

但在包括南唐在内的其他国度眼中,则留下了一个令人敬畏的庞大“阴影”。

这个阴影是如此牢固,足足压的唐国四百年不敢动弹,笼罩了一代代子民头顶的天空。

而因人生来慕强,这种压迫,又渐渐成为了一种近乎狂热的尊敬。

以至于,饶是国师仙逝十几年后,其形象仍旧在佛门弟子中,有着极大的分量——

即便是神都的“雪庭大师”,与槐院张夫子叙旧时,也还遗憾当年未能一睹国师尊颜。

可见一斑!

连带着,对钦天监这个势力,也相对更尊敬。

反而是大周境内,无论朝廷还是其余四大门派,在国师离世后,对钦天监的敬畏迅速削减。

这时候,目睹禅院众僧的态度变化,立在旁边吃瓜看戏的俞渔嘴角直抽抽,哼了一声,撇开头不说话了。

夜红翎露出羡慕的眼神。

“头陀客气了。”季平安微笑回礼。

在佛门体系中,走“武僧”一道的破九修士,皆可称之为“头陀”,是一种类似于“大师”的敬称。

季平安说道:

“按理说,斩妖司的确无权管辖禅院,但因一桩案子涉及余杭百姓,还望能通融些许。”

“这……”大护院面露迟疑,沉吟片刻,他叹气道:

“既是钦天监贵客开口,又涉及百姓,按理说,我佛门并非不通情理,但一弘法师近来的确在闭门修行,非是托词。”

季平安疑惑道:“哦?”

大护院解释道:

“司辰该知晓,一弘法师师承‘净光菩萨’,昔年菩萨曾传下半句佛偈,要后世弟子参悟,一弘法师参禅半生,始终不得要领,每年都要抽出一段时间,闭门精研佛法以参悟,而期间为防琐事破了‘空明菩萨境’,故而非极要紧之事,外人不得打扰。”

空明菩萨境,是佛门参禅时进入的一种极深度的冥想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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