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万壑归墟(1)(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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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向江白涟比了个手势,见他确定自己能护住绮霞,便与朱聿恒一起贴着山坡向上游去。

        他们放低身体,竭力贴着地面,以免被激烈水流卷走,终于艰难地靠近了高台。

        高台由一块块平整条石严丝合缝地垒砌而成,四壁陡峭,伫立于山顶之上。

        他们贴着台壁急速向上游去,上面果然是青鸾气流的死角,他们终于松了口气,稳下身子。

        台身四周有狭窄的楼梯盘绕,阿南对江白涟打了个手势,让他与绮霞先停在台阶上,自己与朱聿恒继续往上。

        水城中混乱不堪,台上水流却异常平缓。

        阿南一眼便看见了站立于高台四角的红色珊瑚火凤,每一只都与当初江白涟在钱塘海中捞到后进献上来的那只珊瑚凤凰相差无几。

        钱塘湾水城与渤海的形制相同,只是钱塘湾其中一只由于受震而脱落,被江白涟打鱼时偶尔获得,最终才指引他们辗转来到了这里。

        高台四周是大枝的白色珊瑚与五彩琉璃纵横围成的栏杆,中间是方方正正两丈见方的一块平地,只在正中有一个高约丈许的青铜鎏金雕塑,是一尊庄严巍峨的四面佛。

        佛像的身边,一只展翅飞舞的青鸾以尾相缠,盘旋在佛身左右,似与大佛一起守护这座水底城池。

        大佛的身上缨络缠绕,青鸾的羽间宝石相辉,因为持续不断的水波荡漾,栏杆上的琉璃片振动四面水波,摄人眼目,是以在极远的城外都能看见这边光彩氤氲,金紫动人。

        可是,没有关先生从应天行宫分来的三十六支琉璃灯。

        阿南示意朱聿恒先别动,她来到青鸾后方,缓缓地从下方游到台上,踏着雕刻云纹的洁白石板,向内走去。

        她极其小心,整个人几乎悬浮在高台之上,只用足尖轻点台面,以免惊动任何可能存在的机关。

        可惜她毕竟身在海中,阻止不了周身的水流波动,台上原本舒缓的水流中,出现了一丝异常波动。

        水流撩动了佛身那只青鸾,它口中冒着震荡的水波,圈在佛身上的尾巴是一个巨大的铜轨,倏忽圆转,喙口猛张,锋利的水波已向着阿南所在的地方直射而去。

        阿南出生入死多年,早已养成了极为迅捷的反应,下意识便侧转身子向着高台外倾去,直扎入下面水中。

        朱聿恒一把拉住她下坠的身子,带她紧贴高台墙壁站着。

        他们的上方,是青鸾喷射而出的利波,比下方整座城池中弥漫的更为锋利,笼罩护卫住高台四面佛。

        天平机关,与拙巧阁中那个几乎相同的结构,这长久不朽的弹性机括中,关键环节所用的想必也是鲸须。

        只要有一处受压,万向旋转的机械青鸾便能感应,借这海中源源不断的水流作为动力,内部机括连通洞窟空洞,发射出鸾凤形状的利刃波光,斩杀入侵城池的任何东西。

        阿南与朱聿恒交换了一个眼神,指了指下方的佛洞。朱聿恒点了一下头,知道她是准备利用刚刚对付那些毫光的手法,一个人吸引水波的振动,另一个人趁机前往干掉青鸾。

        再次拿出气囊,他们交替深深呼吸。

        随即,一个向左一个向右,他们绕着高台游到两旁。

        阿南向朱聿恒打了个手势,朱聿恒会意,先试着弹出几片日月,查看水下轨迹。玉片轻薄,在水流的波动中角度肯定会发生变化。等确定了干扰及纠正手法之后,他才瞄准台角的一只珊瑚凤凰,一击而出。

        凤凰与高台相接的双爪立即断裂,向台边直直跌下。

        察觉到这边水流波动,青鸾立即旋转,向着空中飞舞的珊瑚凤凰喷出锋利的气流。

        气流如利刃切削向飞舞的凤凰。红珊瑚抵不住巨大的冲击,翅膀与尾巴等脆弱的地方立即被震断,随水散落。

        与此同时,对面的阿南趁着青鸾旋转的时刻,一个猛子扎向四面佛,企图借此空隙接近佛身——毕竟那青鸾脖子朝外,它总不可能对着佛像喷出那种锐利水波。

        就在她堪堪接近大佛之时,那青鸾已飞快旋转回来,迅疾地向四方直射出大圈的锋利气波。

        阿南立即一个弯腰下沉,避过那横斩的气流,紧贴在地上躲过一劫。但气流横削,阿南胸口猛然一震,口中气泡混合血液冒出,几缕血色转瞬消逝在海中。

        朱聿恒瞥见到高台那边的血丝,大惊之下正要向阿南游去,头顶忽然传来异常的波动。

        他抬头一看,不觉毛骨悚然。

        原来,高台的波动又引来了鲨鱼。它们应当也是被水波卷入水城的,因这里的水波平静而聚集于此,看它们那目露凶光的模样,怕是早已多日未曾进食,正值饥肠辘辘。

        如今他们被困在高台附近,怕是要让鲨鱼们大排宴席了。

        朱聿恒紧握住手中日月,可这薄薄的玉片,面对这些巨大的鲨鱼,绝无胜算。他看向对面,阿南也已扣住臂环,但她的流光怕是更难伤及鲨鱼群分毫。

        水压沉沉,让他胸口越发疼痛。朱聿恒终究还是咬一咬牙,不顾上头驱巡的鲨鱼,绕着高台游了半圈,会合到阿南身前。

        阿南与他脊背相抵,手搭上自己右臂,对准了上头的鲨鱼,做好了防护反击的姿势。

        鲨鱼如同幽灵般在水中游动,渐渐聚拢向高台。

        阿南与朱聿恒紧贴着身后石壁,心里都不由升起一个念头——这难道会是他们生命的最后一刻?

        不由自主,朱聿恒只觉得心口跳得厉害,在这幽暗死寂的水下,他几乎可以听到自己胸口砰砰的声音,无法抑制,剧烈动荡。

        他忽然想起那个暮春初夏的早晨,他在皇宫的护城河外一眼看见阿南和她鬓边的蜻蜓,那迷离闪烁的光芒让他一步步追寻,兜兜转转直至此处。

        难道他一路艰难跋涉至此,是为了与阿南一起永远葬身在这怒海之下?

        但不知为什么,在冰冷的水中,与阿南的背脊相抵,感受到彼方传来她肌肤的温度,他忽然觉得这样也好。

        他是朱家的子孙,他绝不可能窝囊又不明不白地等待死亡来临,面对阴谋诡计选择束手就擒。

        死在探寻的路上,总好过死于等待。

        更何况,他并不是一个人赴死,他的身旁,有与他一起并肩作战的阿南。

        因为心中难以言说的情绪,在这生死存亡之际,他忽然转过身,低头将自己的双唇在她的发上贴了贴。

        希望下辈子,他们还能再重逢,还能一起面对绝境,杀出一个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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