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北地胭脂(1)(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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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士兵见是个乡下少年,顿时冷笑一声,不由分说挥鞭也向他打去:“军爷奉命清理这些碍眼的灾民,哪来的野小子敢妨碍公务?滚一边去!”

        那少年抱着孩子不放,身手灵活地闪身避开他的鞭子,脚步轻旋,甚至还转到了他的马后。

        那士兵跟着他的身影反手一鞭子抽去,只听得一声痛呼,旁边一个士兵捂着脸狠狠踹了他一脚,怒骂出来:“老四你个王八蛋,你打我?”

        持鞭士兵挨了他一脚,气急败坏:“妈的,我打的是那小子,鬼知道你干嘛站后头?”

        “你也知道我站在你后头?你不长眼啊?”

        两个士卒都是暴怒,抡拳一起去打少年,却见眼前一花,少年那尚未长壮实的身形跟泥鳅似的,往旁边一扭,只听得砰砰两声,又有两个士兵捂着脸哀叫出来。

        原来这少年古怪刁钻,不知何时又将他们打来的双拳往后方引去,打中了其他两个士兵。

        那两个士卒无端受害,顿时怒不可遏,许是素日有隙,反手就去打动手的士兵,乒乒乓乓扭打成一团,场面一片混乱。

        而少年抽空脱出战队,放下孩子就跑。灾民中一个妇人早已泪流满面,赶紧扑出去将孩子紧紧搂住,抱着他不敢撒手。

        阿南眼睛都亮了,她顺着少年的身影往看,眼见他快要跑上小道逃脱了,却见路边一匹马窜出,一蹄子撅向他的面门,马上人手持长刀,当头便向少年劈落。

        少年身形一矮,立刻从他的马下钻进去,手脚一收就抱住了马肚子,在避开马蹄的同时,也让对方的刀硬生生劈向了马脖子。

        刀到半途,收势不住,眼看便要割破马脖。马上人也算是机变极快,长刀脱手卸掉去势,侥幸只拉了一道口子,未曾将马砍伤。

        □□马一声惨嘶,痛得蹦跳起来,马上人差点被甩出去。正当他紧揪住马鬃维持身形时,紧抱住马肚的少年在马下将身一荡,一脚狠狠踹向他的肚子。

        马上人身形未稳,顿时被他踹得重重摔落于地。

        少年一闪身便骑上了马鞍,抬脚狠踢马腹。吃痛的马儿顿时带着他往前急奔,转眼便冲入了一片杂树林,消失不见。

        这一下兔起鹘落,少年短短片刻之间救孩子、乱阵脚、伤头领、劫马逃离,一气呵成行云流水,让阿南看得心里大快。看着滚了一地呼痛的官兵们,她忍不住哈哈大笑出来。

        在少年那里吃瘪的官兵们怒不可遏,那个马匹被劫的头领更是目眦欲裂,从地上爬起来瞪着她,暴怒喝问:“哪来的野丫头,敢在这里喧哗?”

        阿南笑得更开心了:“怎么,你输得,我就笑不得?”

        “呸!”头领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指着阿南怒道,“这女人古怪刁钻,我看必是青莲宗妖女,来人啊,把她拿下!”

        “呵……”阿南冷笑一声,催促□□马往前踏上一步,左手虚按在右臂之上,只等着他们上前来,给每人脸上留个纪念。

        身后朱聿恒已经率人赶到,见对方要攻击阿南,立即抬手示意。

        身后众人立即弓箭上弦,齐齐对准正要扑上来的兵卒们。

        朱聿恒一路身着便服,又只率韦杭之等十数人脱离了大部队,是以那群官兵并不知道他们身份。那头领在敦煌山高皇帝远,俨然是当地一霸,何曾有人在他头上动过土,当下咆哮着催促手下士兵:“上!都给老子上,杀光这群反贼……”

        话音未落,他只觉喉口衣襟一紧,整个身体不听使唤,笔直地摔了出去。

        是阿南的流光已出手,仓促之间他根本来不及回应,便扑向了沙地之中。

        总算是纵横疆场的人,他手在地上一撑,双膝一顶,好歹避免了摔个狗吃屎,但那手脚撑地的姿势,赫然是屈膝趴在了那群灾民面前,结结实实地来了个跪拜大礼。

        灾民们饥渴疲惫,见这凶神恶煞模样的大官跪在面前,尚在木然,只有朱聿恒身后传来噗嗤一声,打破了此时的沉寂。

        发笑的人正是廖素亭,他一边憋笑,一边朝阿南竖起大拇指。

        那头领咬牙切齿,爬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灰,正要反扑之际,后方烟尘滚滚,诸葛嘉已经率众赶到。

        “马允知,你好大的胆子!”

        诸葛嘉当年率神机营随圣上北伐,那马将军是见过的,见他呵斥完自己后,立即便跃马于朱聿恒身旁,与韦杭之形成翊卫之势,顿时吓得变了脸色。

        看这阵容架势,必定是圣上西巡的先遣队到了。而连京畿神机营的诸葛嘉都要回护的人,那身份自然不言自明……

        他心惊胆战,赶紧示意士兵们收好武器列队肃立,上前来对他们行礼:“敦煌游击将军马允知见过列位大人!”

        丝路迁移,边关变易,敦煌如今地位衰微,与关西七卫联系亦不紧密,只是个羁縻卫所,设了马允知这个游击将军,虽是一地长官,但跟诸葛嘉这样的京中大员自然是天上地下。

        “诸位大人大驾光临,怎么不派人来知照一声,敦煌卫早盼着替各位接风洗尘……”说着,马允知又恭恭敬敬地朝朱聿恒赔笑,向诸葛嘉打听,“不知这位大人是?”

        刚刚还凶神恶煞,如今一下子已经俯首帖耳,这变脸的功力让阿南叹为观止。

        诸葛嘉根本不理会他的问话,只看向朱聿恒,等他示下。

        朱聿恒看着那群灾民,问:“马将军?”

        马将军见诸葛嘉都要看他脸色,再一想到这个年纪这个气派,全天下符合的人大概只有那一位了,头皮顿时一麻,说话也结巴了:“是、是,下官游……游击将军马允知。”

        “为何纵马驱赶灾民?”

        马允知忙道:“回禀大人,下官接到京中公告,陛下将于近日西巡,或会途径敦煌。下官考虑到这些灾民自外地流浪而来,身份难以查明,而且近期青莲宗又在各地兴风作浪,是以赶紧带人清理掉这些闲杂人等,以免惊扰陛下西幸,确保万无一失。”

        他这一番话说得诚恳,朱聿恒却丝毫不为所动:“自黄河水灾后,朝廷虽大力赈灾,但多有灾民流散于各地。京中早已发布公告,各地需妥善安置灾民,尤其不可造成冻饿情形,更应派遣人手及时查清籍贯,护送归籍。”

        说着,他抬手指向那群形容凄惨的灾民,问:“你们就是这样安置的?是没有接到旨令,还是把朝廷旨意抛在了脑后,将黎民百姓视为累赘,一意驱赶出己方之境,只求无过,以免累及自己前程?”

        马允知慌忙辩解道:“下官只是……只是想将他们迁到城外,到时会命人安顿好的。”

        朱聿恒厉声问:“如何安顿?你身为将军,亲自率人纵马驱赶,鞭笞殴打,强迫灾民们迁往这荒野中,要让他们活活冻饿而死,这就是你的安顿之法?”

        马允知不敢再辩解,只能战战兢兢垂头道:“下官知错,是下官考虑不周,待回去后,定会好好筹划安置灾民之事,务必妥当,请大人放心!”

        眼见朱聿恒亲自出马,阿南知道此间事情已定,便打马向他凑近,使了个眼色道:“我去旁边溜达一下,迟点咱们在敦煌驿碰头。”

        朱聿恒哪会不知道她的用意,看向少年消失的杂树林,询问地望她一眼。

        “那位小弟弟身手了得,而且我对他的路数很有兴趣。”她朝他一笑,丢下一句,打马就走,“走啦,等我回来后再跟你详细说!”

        她说走就走,朱聿恒唯有无奈目送她身影飞驰而去。

        身后廖素亭无奈而笑:“南姑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这都快到敦煌了,她怎么又一个人跑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身后传来傅准轻咳的声音,轻笑道,“南姑娘生性不拘小节,又最爱少年郎,何况这少年身手如此出色,自然要赶去结交。”

        薛澄光随行在他左右,闻言低低嘟囔道:“可不是么,当初她在拙巧阁当阶下囚,手脚都断了,可遇见阁中清俊的弟子时,还要多看两眼呢。”

        廖素亭嘴角都抽抽了,明知千不该万不该,可他还是难以控制自己,偷偷打量了一下皇太孙殿下的脸色。

        朱聿恒望着阿南背影,心下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阿南就受了胭脂胡同的姑娘们撺掇,撒欢跑来偷窥他。

        可有什么办法呢,她本就是这样的阿南,在这世上随心所欲地生长,如一棵蓬勃的大树,不可能移栽到世俗的花盆中,受其拘禁。

        “走。”他无奈地目送阿南追着那少年远去,拨转马头,打马便向敦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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