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屠户(1 / 2)
可惜人不能预料以后,所以有些事注定无法挽回。
在八喜的心中,故事的版本是这样的。
他幼年时,大约在他五六岁的时候,还有一个完整的家,他爹不爱别的,就爱杀猪,所以立志当了屠户,负责屠杀附近好几个村子的猪,这屠户的营生,也足够养家糊口。别人家吃青菜叶子的时候,他家吃的已经是炖排骨红烧肉了,就他家锅边上挂的油,都够别人家炒一盘菜的。
且他家祖上还余下些家底,一些字画古董虽不十分名贵,也能换个百几十两银子的。所以在方圆十来里的地方,他家的日子过的十分滋润。
自从他娘搭上当铺的伙计许俊,一切就都变了。
他娘嫌弃他爹一个屠户是个粗人,不会讲什么甜言蜜语,日子过的温吞吞的跟烧不开的水一样没有滋味,于是在一个黑漆漆的夜,拎起他,收拾好箱笼,一并塞进马车里,然后投奔了许俊在青城租住的房子。
二人勾搭成奸,从此以后吃香的喝辣的,又变卖了一些施家的字画及瓶瓶罐罐,得到的钱都用来挥霍,许俊也干脆辞去了当铺的差事,专心在家里窝着享乐,可惜坐吃山空,金山银山也会变没,没过几年,月娘跟许俊的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贫贱夫妻百事哀,没有了银子,搂着睡觉也不香了。
月娘跟许俊互相看不顺眼,你嫌弃我没个正经营生不能养活妻儿,我嫌弃你脾气暴躁没有一点儿女人味道。
再后来家里米缸见了底,一家人饿得前胸贴后背,什么炖排骨红烧肉,只能在梦里想想。八喜正是那时候病的,躺在破床上,一天天听着隔壁房间的争执声,扔碗摔盆声,恨不得捂上自己的耳朵。
他恨自己的娘,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跟了许俊,跟了许俊二人又要闹崩,让他一个孩子颠沛流离,从小就寄居人家的屋檐下,说几句话或是吃碗饭都要看别人的眼色,如果不是他们,他八喜也是施家正经的主子少爷,以后娶妻生子,靠着祖荫,日子也坏不到哪去。
更可恨的在后头。
一场旱灾,饿死了不少人,粮食价格贵得离谱,当初一个烧饼四文钱,后来涨到十文。八喜的病又一直不好,后来干脆也没钱请大夫了,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月娘跟许俊不知从哪弄来了一个尖着嗓子的老头,老头子就着昏暗的烛火对着许俊摸摸抠抠,挠挠捏捏,又看了看八喜的脸面,最终才点了点头,给了月娘他们十两银子,当夜就差人扛了八喜去。
八喜本以为他是被亲娘卖了,卖了也好,眼不见心不烦,也省得跟着他们过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日子,或许换个富贵人家,还能有些活路。
换的人家是够富贵的。宣国皇宫。
可惜的是,做了太监。
那老头带八喜回去以后,请了大夫调理了两个多月,八喜的病渐渐的有了起色,面色恢复如常,身上也有些肉的时候,老头就带他吃了一顿很丰盛的饭菜,席上有腊鸭子,炖王八,羊鱼鲜汤,野鸡子,还有粳米粥,小点心,葡萄甜酒。
记得席上老头还叫了几个姑娘作陪,这样的席面,后来八喜才知道,叫喝花酒。八喜记得那些姑娘都很香,腰身都很软,坐在他旁边,一个劲儿的拿羽毛扇子挠他的脸,弄得他想打喷嚏。
还记得老头当时对他说:“不是不舍得花钱,姑娘都请了,可惜你太小,也用不着,就这样吧,你也别有什么后悔的。”
早知后头的事,八喜肯定滴酒未沾。
那晚的葡萄甜酒八喜喝了五盅,醉醺醺的,就觉得姑娘的身子软,那羽毛扇也软,饭菜也香,那酒是真甜啊,从小到大都没喝过那么甜的东西。
醒来以后,八喜发现自己被绑在床上,张着腿,全身成一个“大”字,上身的衣裳还在,下身的裤子却没了,光秃秃的,就那么躺着,他感觉很害羞,试图遮掩,可抬头的劲儿都没有,全身像被刀刮了一样,隐隐约约觉得两腿中间有风,风一吹,火辣辣地疼,那种钻心的滋味,多少年他也不曾忘。
于是又在床上养了一个月,这期间几乎吃不下饭,尿泡尿都疼得要他的命,发烧,昏厥,浑身冒冷汗,来来回回去鬼门关走了不知几遭,才把这命留住了,可从此以后,裤裆里少了件东西,再也找不回来了。
八喜曾想反抗,老头的话让他死了心:“你都这样了,即使逃跑能去哪里?一个阉人谁会要你?你活不了的,到时候死了岂不是白受这些罪?你这没娘疼的孩子,你娘但凡疼你一些,也不会卖给我,所以给自己争口气吧,我把你送宫里去,宫里都是好差事,伺候的可是皇族,以后得主子赏识,光宗耀祖也有可能。”
没了子孙根,无法生儿育女,在青城只会遭人白眼,反正是死了一回的人,不如进宫。
进宫以后,因为年纪小,又被年长些的太监欺负。
刷过马桶,倒过尿壶,别的太监将脚踩在他脑袋上也是有的。
每当这时,八喜对月娘的恨就多了一分。
如果不是她,他怎么会过成这样?
八喜嘴中的血像是一条红色的蚯蚓,顺着他的嘴角蜿蜒下来,流进脖子里,湿了他的衣领。
他握住陆御的手腕,眼睛里的光彩不多了:“她当年这般对我,我也不能让她有好下场,这些年我多番打听,知道了她的住处,暗中调查了她的事,那晚正好遇见白二、白四谋杀常公公,我……便……助他们一臂之力,想着他们借刀杀人,我也正好借刀杀人。只有他们掉了脑袋,方解我心头之恨。”
“许俊,你勾引我娘,你也该死,你们都该死。”八喜几乎将陆御的手腕握断,天知道他哪里来的力气。
或许他已经回光返照了。
或许他已经神志不清了。
他低下头想咬陆御的胳膊。
陆御好容易才将胳膊拔了出来:“公公,你咬错人了。”
“许俊呢——许俊——没弄死你们,我不甘心。”八喜眼角渗出血丝。
许俊静静地听着八喜讲着当年之事,可听完之后,他苦涩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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