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抢人(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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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

上次相遂宁病了一场,自己浑浑噩噩,浑浑噩噩的睡过去,又浑浑噩噩的醒来,中间病重的那一节儿,似乎从不曾在她脑海里留下印象,所以,也不曾害怕。

而如今,这么一条能扛能挑的汉子,一家人的顶梁柱,就这样像断壁残垣一样轰然倒塌,昨日还对生活充满了渴望,今日生活就已经抛弃了他。

他变得不能说话,不能动,不再忧心忡忡,也不会惦记他的妻儿老小了。

鼠疫这么快就索了他的命。

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陆御已经手脚并用,可收效甚微。

似乎那一边,有黑白无常,阎王小鬼一堆人在拉扯着病人,仅凭陆御跟相遂宁两个人,力量是那么微弱。

对面就像一个深渊,深不见底,能把无数人都吞进去,而如今,这些人临渊而行,却还在嬉笑笑嫣嫣,丝毫不知危险。

王章的死来的突然,突然的让人猝不及防,从他到民安堂看病,到他的死,短短两日间,已经天人永隔。

妇人给二人磕头:“虽然我们家王章没了,可我也知道这是他的命,大夫已经给他医治了,他保不住命,怪不了别人,只能怪我们这些人命贱,他天天跑码头当脚夫,跟老鼠跳蚤为伴,即使被老鼠咬一口,或是被野狗咬一口,也不耽误他干活,哪想到突然不知道为什么就倒下了……再也起不来了……”

“你是说王章曾被老鼠咬过?”

“码头的仓库,到处都是老鼠,老鼠长的跟半个猫那么大,咬人也是常有的事,我记得王章在那里干一年,少说要被咬三四次。”

妇人又哀戚道:“那天王章说来民安堂看病,就一直没有回去,后来我辗转听说,这里留了好几个病人,外头传说是关在这里不让回去。今天正好遇见有人来接病人回家,我也就跟着来了。不知道为什么,你们这的伙计不让他们把人带走,他们就硬抢起来,连推带拉,就都走了,我本来也想把王章带回去,可我来的时候,王章已经不会动了,我知道他死了,不然不会不理孩子们……”

“实在很对不住,不能医他的病。”

“他得的到底是什么病?”

“会传染的病。”

“会传染的病?”妇人有些骇然,她带着孩子像候鸟一样栖息在青城,王章去哪里,他们的家便在哪里,这些年王章也曾生过几场病,可自己熬点蒲公英水喝喝也就好了,请大夫的时候少之又少,妇人对疾病几乎一无所知:“是很严重的病吗?那些人得的都是王章这样的病?”

陆御点点头。

妇人脸色苍白,回过神,她赶紧将几个孩子聚拢在身边,将最小的一个放在怀中抱着,似乎是怕一转身,他们就像王章一样没了。

王章的遗体被送走以后,民安堂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无人看病,门可罗雀。

陆御把民安堂的两扇门装上,天色已经暗了。

又是一天过去了。

傍晚昏黄的云彩已经落了下去,拱楼屋舍白墙灰瓦高高的耸立着,偶尔有一两只乌鸦尖叫着从白墙灰瓦上飞过,飞得很快,像穿云的黑色匕首。

那是宫里的乌鸦,在宫中吃饱了,飞出来散心的。

相遂宁跟陆御并肩走在逼仄的巷子里,巷子很长,长得几乎看不到尽头。

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两个影子一会儿并行,一会儿交叠。一高一低,渐渐的被昏黄的色彩掩盖,夜幕降临,青城猛的黑了一下,像是坠入了无边的荒野,只有青城山的夜风在呼呼地吹。

黑暗只有一小会儿。

不多时千百间铺面就开始张罗着挂灯笼了,菱形灯,八角宫灯,鱼灯,走马灯挂起来的时候,青城就亮了。

青城的夜也是璀璨的,青城山下,青城的夜晚就像一颗硕大的明珠,被青城山环抱着,闪烁着夺目的光辉。

自宣国初立,到如今的年月,还算是平静。

大的战役,几乎没有,边境偶尔起了纷争,也很快镇压了下去,不曾波及到这里的人。

青城就像一位大家闺秀,待在闺阁之中,不曾被外人侵扰。

它的夜平安又祥和。

特别是每年一次的皇帝生辰,护城河上挤满了游船,皇帝会亲自到城门楼上,看着这纤陌纵横的城池和满城的子民,然后便是花灯游街,烟花表演,那些花灯跟烟火,照得青城恍如白昼,有多亮呢,对面行人脸上的一笑一颦,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青城有泼水节,也有火把节,大大小小的节日,不算春节,也得有十来个。

青城的少年会在夜晚跑到山顶为姑娘吹笛子。

青城的姑娘会捡一个清朗的天气坐在阁楼窗下为心爱的人绣荷包。

老人喜欢带着小孙女溜着护城河走,一边走一边看人垂钓。

小孩子喜欢追着卖糖葫芦的小贩闻那酸甜的滋味。

就是上一世被汤小娘欺负得眼泪汪汪,相遂宁也能记起那次太后寿诞,宫中赏赐寿桃,寿桃又大又红又甜,她挤在人群里,得了两个,吃得她直打饱嗝,且宫中的人还散钱,她不过是路过,便捡了一串钱,用红绳串着。

一串钱不少,她提着这些铜钱买了鸭舌、鸡爪、水煎包子,还买了几个大个的柠檬,那柠檬比她拳头都大,咬一口酸得挤眼睛。

上一世她活得短。

青城也不曾多灾多难。

如果青城暴发鼠疫可怎么办?

周大人小妾在怀,哪里管百姓死活。

估计皇上赏赐他的那个宫女,他还没稀罕够。

得个半年十来个月热乎呢。

况且,他一直认为是相遂宁等人在无中生有,动机不纯。

关键他认为,小孩子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时光如白驹过隙。

那些病人已经混入青城,没入寻常百姓家,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们是鱼,青城是海,鱼入了海,哪里还有痕迹?甚至连一点儿水声都没有。

陆御叹了口气:“这种事,我爹不会上报的。太医虽是细心的人,可就是因为太小心谨慎,所以轻易不敢站出来说话,即使青城有难,也没有几个太医敢提鼠疫的事,何况今天的青城还风平浪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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