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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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柴束薪看她一眼,拎过药箱,轻声道:“没事。”

        女孩顿时哭了出来,又怕影响到柴束薪施针,只好跑到一旁照顾伤患,偷偷地小声抽泣。

        风声雨声枪声,呼啸刺耳,巨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帐篷上,流弹在不远处炸响。

        整座营帐都在震,但柴束薪下针的手依然很稳,他镇定地清理伤口,取出弹片,止血缝合,最后对女孩道:“我记得还剩一点药材,按之前的老方子,加陈皮大黄,煎一碗给他服下去。”

        女孩连忙应了,跑出营帐外,木葛生看着小峰子,“你妹妹走了,觉得疼可以喊出来。”

        小峰子呻|吟着开口:“外面在下雨,您让她多加件衣服……”

        “好。”柴束薪替他诊了脉,片刻后道:“城上战况如何?”

        “我不太懂……但是好多人来不及到医疗营就死了,大家都在拼死一战……”

        “……木葛生呢?”

        “木长官还好,受了点伤,但还撑得住……”

        “我知道了。”柴束薪轻声道:“你做的很好。”

        “……您很冷吗?”

        “我没事。”柴束薪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小峰子身上,“你好好休息,这里有我。”

        短暂交谈的片刻,他的手一直在抖,甚至快过了对方的脉搏。

        长街两旁摆满了酒坛,阴阳梯中阴兵狂涌,却始终不能超过酒坛一步,长街上挤满了兵马,松问童杀红了眼,砍瓜切菜般收割着人头。被舐红刀砍头的阴兵瞬间化为一道青烟,骨灰飞散,松问童的衣襟几乎被染成了白色,又顿时被暴雨冲刷而去。

        狂涌而来的阴兵越来越多了,虽然提前将山鬼花钱放入酒坛中布阵,但一条街说到底是不可能阻挡军队太久的。街口太窄,阴兵不能四散,便踏着同伴的头颅踩上半空,一层叠一层,盔甲摞在一起,如同一面巨大无比的青铜。

        有人吹响了号角,阴兵发出嘶哑的嚎叫。

        松问童冷冷地看着眼前的鬼哭狼嚎,他咬着一缕湿发,浑身肌肉绷紧,骨骼爆出刺耳的咔嚓声,最后他拧了拧脖颈,仿佛凭空长高了一寸,他甩掉外衫,汗水和热气源源不断地从毛孔里冒出来,雨水甚至无法近他的身,在半空中就被蒸腾。

        这是蓬莱秘术“雪燃”,他在剑阁待了整整三年方才练成,通过运行经脉而调整骨骼四肢,将人的潜能催发到极致。练成的那一日有漫山大雪,他埋下一颗种子,吐纳运息完毕,雪地中开出了一朵莲花。

        他缓慢地呼吸,全身都被调整到巅峰。只有秘术是不够的,极致的功法需要配以极致的外力——墨家代代相传的舐红刀术,这一刀由盘古开天辟地而来,出刀的刹那,连阴阳都可以被斩断。

        有熟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当你掌中有刀的时候,没有什么能拦住墨家人。”

        “果然这么热闹的场面少不了你啊,妈。”松问童朝记忆中的女人笑了笑,仰头长长地吐息,接着一声暴喝,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街边的酒坛一个个炸开,烈酒和暴雨混在一起,狂潮般将松问童托上半空。他将全身的力量催动到了极致,拔刀出鞘,无比凌厉地斩下。

        那是美而暴烈的一刀,在空中画出一个完满的圆,刀光撞上铜墙,仿佛日落沉江,掀起滔天巨浪,堆积如山的阴兵瞬间土崩瓦解,哀嚎着化为齑粉。松问童一刀力竭,整个人摔趴在地上,狼狈地拄着刀爬起来,大吼道:“乌孽!”

        “无礼小辈,要叫太岁大爷!”一道红光从阴阳梯中冲出,跨过层层人群,从背面将阴兵搅了个人仰马翻。乌孽边战边走,迅速突出重围,将手中花球朝远处掷去,“小子接着!”

        花球抛上半空,松问童凌空一踢,直接飞到了长街尽头。

        花球落地炸开,变成一面朱红大鼓,暴雨敲打着鼓面,嘈杂如万马蹄声。

        乌子虚站在鼓前,抬头望去,缓缓吐出了最后一口烟。

        他扔开烟杆,纵身跃上鼓面。

        安平看着乌毕有丢开烟杆,起身走入暴雨之中,低沉的鼓点声隐隐传来,他追出门去,发现街头不知何时放了一张大鼓。

        乌毕有跃上鼓面,少年在雨中折腰而立,双手翻转,是一个舞蹈的起手式。

        木葛生站在不远处,他横抱着一张琵琶,遥遥和少年对视,缓缓开口——

        刹那间雨声止歇,天地俱寂。

        乌孽出手拦住阴兵,松问童冲出人群,狂奔进长街一旁的关山月——乐楼今夜门窗大开,顶层天台放满琴架,琵琶琴瑟陈列开来。松问童一把抓过一张琵琶,在暴雨中急急拨弦。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木葛生看着乌毕有。

        松问童看着乌子虚。

        琵琶嘈嘈切切,音如裂帛,有歌声拔地而起——

        “岂曰无衣?红妆缟素!

        岂曰无言?焚诗千赋!

        岂曰无歌?长歌当哭!

        岂曰无战?穷兵黩武!”

        鼓上人惊鸿而舞,凌厉曼妙,如破阵之剑,如绕指之柔,锐不可当的杀气和惊心动魄的艳丽融为一体,有如力拔山兮的沉重,有如白鹤展翅的轻盈。随着舞者拔剑般一跃而起,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凝聚成了实质,天上地下,无有不从。

        这绝非凡俗的舞蹈,而是阴阳家的倾世绝学——将军傩舞。

        阴阳家可御神鬼,姑妄烟杆在手,甚至能使阎王听令,然而面对十殿阎王都束手无策的数万阴兵,能与之对决的唯有阴阳家失传已久的上古之舞——“将军傩舞已失传数百载。”当日乌子虚在城西关,难以置信地看着乌孽,“上次将军傩舞现世,还是兰陵王在军中奏破阵之乐,大爷您居然还保有这段绝学?”

        “咱家在酆都住了快千年,身上可不只有年龄。”乌孽一抛花球,“看过鬼集百戏吗?咱家跳的十二重案舞,其实就是将军傩舞中的一段。”

        傩舞,又被称为祭神之舞,古人带傩面,意寓请神上身,遵从神识而起舞,从而将神意昭示天下。后有阴阳家横空出世,修习请神御鬼之术,便将傩舞融入阴阳家家学中,流传百代。而其中最艳丽凶绝的,便是将军傩舞。

        沙场乃是万鬼齐聚之地,丝毫不亚于城西关,当年阴阳家先祖发明将军傩舞,便是借军神之力化解战场怨气,一舞祭出,万鬼降服。但军神本就杀伐无数,一旦起舞请神,势必大煞压身,历代无常子因为跳将军傩舞而横死数人,最终这一绝学逐渐失传,已有数百年不曾出现。

        “学这支舞,你要有死志。”乌孽对乌子虚说过:“杀伐之气,纵横之意,睥睨之心,赴死之志。只有这样,才能跳出这倾世一舞。”

        “当然,咱家也不会看着后辈儿孙送死。”乌孽忽而一笑,“战国时曾有乐师见过此舞,惊心动魄之际谱下一曲,名为《无衣》,伴舞而奏,可消减舞中煞气。”

        “但这支曲子比舞失传得更早,咱家也没听过全本,只是根据千年前残留的一些片段,重新谱了一曲。后来和人喝酒时唱了出来,酒友便帮我填了词。”

        “这支曲子墨家还有传承,到时阴兵暴动而出,胜负便在你二人之间。”

        松问童十指操琴,仿佛千军万马冲锋陷阵,五弦有如金戈。

        他指下有杀气,琴声刀割般斩断雨幕,然而无法长久,琴弦很快断裂。但关山月的天台上早已放满了乐器,琴架一层层排开,他弹废一把立刻就换上一样新的,他并不怎么精于音律,有的乐器甚至从未接触过,但下手便有旋律喷薄而出——赵姨说的那句话是对的,这首曲子是种传承,早已融入骨血之中。

        这是首以杀止杀之曲——只要是心中有战场的人,就能记住它的旋律!

        安平站在雨中,看着木葛生放声高歌——

        “醉里看剑几回?风流无数!

        金戈铁马几度?青山埋骨!”

        琴声锵然,松问童扔掉了最后一把琴,拔刀而起,击柱而歌。

        “功名利禄皆尘土,是非成败一笔书。

        渔樵话里老江湖,一朝繁华万骨枯!”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沉浮,试问天下谁主?

        千秋万代,稚子何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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