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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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子虚咬破手指,将血液滴在姑妄烟杆之中,细长的烟杆瞬间变成了朱红色,烟袋里仿佛燃着火,又像是一盏灯。他缓缓踏出一步,继而在雨中疾行,最后飞奔,朝着梆子声的源头狂飙而去,整个人几乎快成了一道残影。

        他与松问童擦肩而过,两人错手,乌子虚接过对方手里的刀,对准手臂一划而下,鲜血瞬间喷满长刀,继而将姑妄烟杆狠狠敲击在刀锋上,火星四溅,火势顺着血液一路蜿蜒,像是整把刀都着了火,划开漫漫长夜。

        “关于敲梆人的来历,是酆都专门为无常子打造的一个谎言。”

        “但是如今,知道这是个谎言的,也没有多少人了。”

        “每一任无常子去世后,魂魄都会被专人引渡,成为新一任的敲梆人。”

        “自咱家入主酆都以来,九百二十七年,每一任无常子的引渡,都是咱家亲手为之。”

        那日在阿鼻之地,乌孽对他缓缓道来:“那之后几近千载,敲梆人的来历越来越神秘,甚至在阴阳家本家之中也成为了谜团,因为不是每一任无常子,都自愿贡献魂魄,镇守这无天无日之地。”

        “魂魄成为敲梆人后,会失去生前记忆与意识,只作为镇守阴兵的存在。直到下一任敲梆人继任之前,都只奉行这一个使命。”

        大概过了几千几百年那么久,乌子虚开口问道:“下一任敲梆人继任后,之前的敲梆人该何去何从?”

        “任何魂魄在阿鼻之地停留过久,都会被逐渐侵蚀,所有的敲梆人,最后都会变成和阴兵一样的凶绝之物——不然你以为如今阴兵为何会暴动?天下大乱,地脉不稳,阿鼻之地怨气暴涨,所有的阴兵都会被激怒,敲梆人也一样,怨气支配着他,而他又有着支配阴兵的能力,后果只会更不堪设想。”

        “咱家入主酆都九百二十七年,引渡无常子三十五代。”乌孽轻声一笑,神色看不出悲喜,“手刃三十四条敲梆人性命。”

        “你父亲是自愿成为敲梆人的,他为阴阳家鞠躬尽瘁一生。”

        “在咱家之前,其实也有过别的引渡者,引渡无常子成为敲梆人。而上一次引渡者替换,正是因为近千年前,也发生过一次阴兵暴|乱。”

        “那次暴|乱,诸子七家未能将阴兵彻底铲除,留下后患。咱家身死后成为酆都太岁,又有了这九百多年的漫漫消磨。”

        “咱家一共有两只花球,里面分别有太岁近五百年修为,上次化阵坐莲用去了一只,这一只,送给你跳将军傩舞。也算是还了你父亲当年的人情。”

        “你不是问咱家为什么愿意帮你和天算小儿吗?这一战看似儿戏,但并非绝无取胜之可能,若把握时机,甚至有将阴兵彻底铲除的胜算。”

        “太岁大爷,美人造孽,九百多年来手刃儿孙——咱家实在是累了。”

        “阴阳家再不需要更多的敲梆人了。”

        乌子虚发出一阵大吼,至狂至怒,至悲至哀,他不顾一切地撞入阴兵群中,舐红刀像一把冲天的火,所到之处,一切都被点燃。

        乌子虚挥出的刀并不是全无破绽的,他的手甚至因为承受不住舐红刀的重量而微微颤抖,他并不是武学的专家,也不善于拳脚打架,每当需要动手的时候他更能化干戈为玉帛——但此时此刻他用鲜血祭刀,硬是开出了一条赤红的路。

        真正意义上的动怒,总是要见血的。

        有时那血变成了火,若没有烧死自己,切肤之痛,亦可脱胎换骨。

        长刀劈入敲梆人头颅的刹那,倾盆暴雨中,乌子虚突然想起多年前在银杏书斋的一个午后,木葛生又在絮絮叨叨地抱怨自家老头子不靠谱,说到一半,话头突然转向了他,“老三,你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上代无常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乌子虚对父亲的记忆是很模糊的,印象里他总是忙于公事。偶尔有一次,那人带着他去看鬼集百戏,十二重案上舞戏花球的少女朝他低下头来,笑眯眯道:“呦,这就是我那曾了不知多少代的孙儿?”

        他被木葛生一句话问的出神,最后却是银杏斋主推着轮椅进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子虚,你有一个好父亲。”

        “爱子心无尽。”

        “上代无常子修为深厚,若他不愿成为敲梆人,咱家也有的头疼。”

        “但他心甘情愿地接受了,只是托付咱家一件事。”

        “照顾好他的儿子。”

        那一日城中起火,虽天降大雨,火势依然熊熊不灭。

        城墙之上,木葛生打光了所有的子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骂完了平生所知的最难听的脏话,炮火连天,硝云弹雨,兵戈声、枪炮声、轰炸声、哭喊声,举世嘶鸣朝他席卷而来,砰然炸响,轰然崩塌,最后化为一片浓稠的死寂。

        炮火袭来的瞬间,柴束薪一把拽过身边的人,下一刹天塌地陷,土崩瓦解。

        断壁残垣中,松问童抬头看着即将破晓的天幕,向后仰倒,血污飞溅。

        乌孽从鼓上摔落,暴雨冲刷着她脸上的油彩,露出一张少女般的容颜。

        乌子虚跪在雨里,掏出姑妄烟杆,从地上捧起一把骨灰。

        梦里不知身是客,几曾识干戈?千里孤坟,无限山河。

        拂晓,城破。

        一舞倾城。

        再倾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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