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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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年开春,莫倾杯入京,为皇子讲学。

        小皇子刚满五岁,是最好忽悠的年纪,莫倾杯日日在书房使个障眼法,带着小孩躺在琉璃瓦上晒太阳,顺便欣赏三宫六院的八卦。哪些个妃嫔近日争宠,哪位大人中饱私囊,前几日菜市口又砍头了,抄家的大臣府里有件价值连城的冰种翡翠,被内务府入库,如今正摆在书房案头。

        “所以殿下记得不要挑灯夜读,那翡翠原主刚死,半夜说不定会闹鬼。”莫倾杯一本正经。

        小皇子原本记着额娘教导,要勤加苦学,每日十分用功。被莫倾杯这么一吓,每天一下课就往书房外蹿,死活不肯多读书,莫大人也终于省了加班陪读的功夫。

        小皇子年纪太小,小的还没来得及少年早熟,先生说什么就信什么。先生说晒太阳,那便晒太阳;先生说李大人今日早朝说的话都是胡扯,那就都是胡扯;先生爱喝酒,小皇子在桌子底下藏了御膳房新酿的太禧白;先生在京城开着铺子,小皇子派人去捧场,书房里摆的点心天天都是驴打滚。

        先生还说□□上国、重道轻器已不可取,当去人心之积患,学西洋长技,方才能兴邦图强。

        不过先生说这话不能说,那便不说,但是得记着。

        莫大人每日来上课,喜欢吃御膳房的点心佐酒,结果连着一个月都是豆面卷子,从此对黄豆过敏,看见自家铺子就绕着走。

        偶尔圣上检查皇子功课,莫大人应付谁都很有一套,把圣贤大道理打包写了几张小抄,让小皇子每天背几句,考校时总能糊弄过关,发挥好了还能混到几句夸奖。

        后来皇帝患病,不再检查小皇子的功课,师徒二人得闲,莫大人很高兴,兴冲冲拔光了自家白鹤的尾羽,扎了个毽子,带去宫里踢着玩。

        数月下来,小皇子诗书礼易没学多少,漂亮话背得成本大套,活像个说相声的,还因为吃多甜食而长了蛀牙。

        不过毽子倒是踢得很好。

        柴束薪旁观半晌,评价道:“难得。”

        “是挺难得。”木葛生深有同感:“想不到师父手里还能教出这么老实听话的学生,老二这年纪都会拆房了。”

        “我指的不是这个。”柴束薪道:“他总是送先生很多酒。”

        “我明白你的意思。”木葛生笑道:“我这个小师兄应该是发现了,师父喝多的时候,喜欢说实话。”

        喝醉时的莫大人和清醒时是不太一样的,醉话连篇却眼界深远,字字珠玑。

        “先生应该看出了他的用意,这个学生值得教。”

        “那是。”木葛生道:“不然也不会把自家白鹤的羽毛拔了给他玩。”

        一日莫倾杯休沐,没去宫里上课,优哉游哉地在自家院子里喂鱼逗鸟,突然下人来报,说有客造访。

        莫倾杯眼皮一跳,出门一看,正是一身私服的小皇子。

        “殿下怎么来了?”莫倾杯道:“若是要买点心,出门右拐那条街就是,臣的宅子里禁止出现驴打滚。”

        小皇子明显是偷偷出宫,神情有些忐忑,“父皇的御书房今日吵得很凶,整个宫里都不安宁,想着先生这里清静些,擅自叨扰。”

        近年来战事不绝,入夏后又有一场大战,皇帝对是战是和举棋不定。有时莫倾杯带着小皇子躺在房顶上听早朝,一群大臣像炸了窝的母鸡,日日争吵不休。

        “殿下近日甚是用功,确实该休息一下,劳逸结合。”莫倾杯闻言点点头,把人带到后院,抱给他一只鹤,“拿着玩罢。”

        小皇子还没有鹤高,几只大白鸟围成一圈,低头打量着他,不知是人玩鹤,还是鹤玩人。

        “殿下不喜欢?”莫倾杯见状道:“不如您看喜欢哪只,臣让后厨烧了给您加餐。”

        几只白鹤顿时撒丫子逃开,小皇子吓了一跳,连说不用。

        “既不玩乐,又不吃喝,岂不白白出宫一趟?”莫倾杯摇着扇子,“还是说,殿下其实有别的事?”

        小皇子明显被说中了心事,好半天才犹犹豫豫地开口:“……我想请教先生关于战局的看法。”

        莫倾杯常和他一同听早朝,却只是喝酒,顺带对各位大臣指指点点,王大人又胖了,赵大人新娶了小妾,鸡毛蒜皮被他扒拉得精光,却对战局只字不提。

        莫倾杯笑了:“殿下自己有何看法?”

        小皇子想了想,道:“父皇说天下根本,不在海口,而在京师。但先生在书房挂了一张我朝舆图,海口与京师相隔极近,唇亡齿寒。”

        他斟酌了一下,鼓起勇气道:“虽然朝局不明,但战局最忌延误,此时应当机立断。”

        这等于直说自己父皇的不是,胳膊肘朝外拐,看来莫倾杯的洗脑教育很成功。

        “既然殿下这么想。”莫倾杯摸了摸下巴,“直言于陛下即可。”

        小皇子顿时缩了缩脖子,明显不敢。

        朝中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小皇子年纪虽小,也明白兹事体大,一言不慎,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莫倾杯手里敲着折扇,想了想,道:“既如此,那便由臣代劳吧。”

        莫大人一无亲眷、二不结党,有学识而无大志,历来与人为善,是朝中左右逢源的一股清流。他的奏折一上,确实激起了不大不小的水花。

        皇帝考察了小皇子的功课,接着把莫倾杯叫到御书房,着实夸奖了一番。最后大手一挥,因其教导有功,赏一月休沐。

        明褒暗贬,说是赏赐,无异于闭门思过。皇帝话里话外都带着敲打,莫倾杯只是皇子讲读,为人臣子,应守本分。

        莫大人见风使舵十几年,这还是头一次逾矩。

        小皇子听得似懂非懂,待父皇走后,有些犹豫地问莫倾杯,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殿下没错。”莫倾杯叹了口气,“只是殿下年纪尚幼,有些事,还不到殿下去做的时候。”

        “那我该怎么办?”

        “前几日给殿下讲了一课周易。”莫倾杯蹲下身,和他平视,“乾卦第一爻,爻辞为何?”

        小皇子轻声道:“潜龙勿用。”

        “这几日臣不在,殿下就不要爬到房顶听墙角了,当心摔断腿。”莫倾杯揉了揉小皇子的脑袋,“有空来臣家里玩,臣给您烧鹤吃。”

        莫大人休沐的一个月里,敌军侵入北塘,因朝廷和战不定,痛失歼敌良机,大沽沦陷。

        次月,天津告破,京城危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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