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82章(1 / 2)
柴束薪这次不再有那么大的反应,淡淡道:“这种事不应当拿来玩笑。”
木葛生还在笑,他放下茶杯,眼里忽然带上了认真,“若我不是在开玩笑呢?”
柴束薪抬眼看着他,很平淡地问:“你确定么?”
木葛生和他对视,突然想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很少在柴束薪的眼睛里捕捉到情绪了。
那时年少相逢,柴束薪虽然为人冷隽,但往往受不了他的戏弄而发作,偶尔平静相处的时候对方甚至会笑一笑,眼神灵动鲜活,像簌簌细雪,像雪地里一树梅花灼灼。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柴束薪流露出的情绪越来越少,如同一口深井或者湖泊,许多惊心动魄都被他不动声色地掩盖在眼底,连书信里的字句也变得平淡稳妥,就像多年旧友,不尚虚华。
那个时候的木葛生并不真正理解这份平淡,他以为这便是柴束薪对待老友的方式了,有默契而少言语,静水深流,不徐不疾。
但如今他们又坐在一起,他拿着已被剧透的情节,从对方的眼神中深挖出了太多不曾宣之于口的东西。
在百年前那个动荡喧嚣的时代里,他只顾披上戎装大步向前,柴束薪懂他,所以发乎情而止乎礼,对方什么都没有说,平淡沉默地站在一方囹囵中,任由炮火掩盖所有的心声,去成全木葛生眼中的万里山河。
我那个时候怎么他妈那么蠢呢。木葛生心想。我早该发现的。
同时他又忍不住盘算,若是我当年点破了三九天的心思,他又当如何?
于是他点了点头,答道:“确定,我认真的。”
柴束薪用行动回答了他。
对方似乎猛地站了起来,衣摆刮到了桌角,椅子噼里啪啦地倒下去,像暴雨之前的雷声,他如同一个筹谋已久后做了重大决定的赌徒,从容又坚定不移地朝木葛生伸出手,掌心滚烫。
木葛生躲也不躲,像个作弊的庄家,隐晦又端庄。接着他就被柴束薪从椅子上拽了起来,被压到墙角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接盅的时刻到了。
雷声过去,洪水倾覆,木葛生被砸的几乎站不住,吻有如疾风暴雨。
在庄家作弊的赌局里,赌徒不可能有赢面,但柴束薪做到了,木葛生被他亲的腿软,好不容易喘了口气,“你赢了。”
接着又戏谑地眨了眨眼,“但我也没输。”
庄家和赌徒双赢,被戏弄的只有观众。
柴束薪不很明白他的意思,有些困惑地皱了皱眉,接着又低下头要吻他。
“适可而止。”木葛生轻轻地推开他,抄起桌上的茶杯灌了一大口,平复了一下呼吸,“我的心愿就这么多了,再看一看当年的银杏书斋,以及让你和老头子见一面。”
他看着少年模样的柴束薪,舔了舔嘴唇,“虽然我也很想再继续一会儿,但这么下去我就忍不住了,三九天在外面和画不成玩命儿,我在这儿瞎胡闹……怎么想都不太地道,虽然他也不吃亏。”
他笑着摇了摇头,接着叹了口气,走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幻觉前,温柔地吻了吻对方的嘴唇。
这是个不含任何感情的吻,适合告别。
“你该走啦。”木葛生轻声道:“我心愿已了。”
他闭上眼,再睁开。
一切烟消云散。
眼前是一方不大的冰室,三面墙壁晶莹剔透,入口处挂着一道水帘。
这里才是水池里真正藏着的东西,松问童的那句“水帘之后,别有洞天”,水帘应该指的是方才的那场幻觉,这间冰室才是真正的洞天。
不过以松问童的性格,木葛生猜这人多半压根没经历什么幻觉,大概一进来就看到了冰室。他基本明白这场幻觉的原理,让进入之人看到内心最想得到的一切,这种防盗机制很损,但是很好用,大概只有两种人能全身而退:要么无欲无求,要么心愿已了。
而这两种人,很少会无缘无故偷别人家的东西。
松问童大概属于前者,木葛生则是后者。
木葛生在冰室四周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蹊跷,他吐出嘴里的山鬼花钱,抹了一滴血上去,“假和尚,出来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徒孙你可算想起我啦。”小沙弥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刚刚我可真是捏了一把汗,生怕你一个抵挡不住,直接和柴公子去过快活日子了。”
“去你妈的,别说废话。”木葛生道:“我男人是真是假我还是分得清的。”
小沙弥嘿嘿一笑,话音一转,“你在这里走一圈看看。”
木葛生按照他的话走了一圈,小沙弥不能脱离山鬼花钱拥有实体,只能依靠他的视角观察这里的一切。
小沙弥沉吟片刻,道:“正南离位,下凿九尺。”
木葛生走到对方所说的方位上,五指并拢,凝神运气,一掌拍了下去。
冰面层层碎裂,木葛生将碎冰刨开,从深处传来一点清光,他弯腰探了下去,片刻后捞上一个个东西,光华流转,触手冰凉。
这是一把剑。木葛生看着,无端觉得有些眼熟,他想了片刻,突然意识到这把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莫倾杯当年的佩剑。
山巅之上,电闪雷鸣。
画不成看着半空中的火红身影,淡淡道:“你居然没死。”
乌孽光着脚踩在青鲲的头顶上,双掌连环打出,几乎将大鱼拍进了湖底,接着少女高高跃起,腰肢倾斜如月,在半空绷出一道曼妙的弯弧。
她在半空中翻了个跟头,和画不成视线交错,讥诮地一笑,“长生子,还没死呐?”
画不成微微倾身,“太岁别来无恙。”
“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可真是叫咱家开眼了。”乌孽一拳砸进湖底,溅开一圈大浪,鲲被她狠狠地拍进了淤泥之中,猛烈地挣扎着。
“别愣着了!这里咱家来解决,你赶紧办你的事!”乌孽朝柴束薪大吼。
柴束薪回过神,他注意到乌孽的身影有些虚幻,并非实体,唯独心脏的位置泛着一点金红,极其灿烂,和蓬莱禁制外的光芒遥相呼应。
禁制外是庞大的朱雀真身,朱白之正在冲击着禁制,说不定还有朱饮宵。
当年柴束薪将血滴子交给朱白之,大概经过多年温养,终于留住了乌孽的一点魂魄,得以重见天日。
柴束薪不再犹豫,握紧了舐红刀,朝半空中的画不成冲去。
艳红色的光芒骤然爆开,刀刃撞上剑锋,两人的速度都快到了极致,在半空形成两团巨大的虚影,像两个狰狞的猛兽,彼此撕咬碰撞,不死不休。
交战形成巨大的威压,连乌孽也不得不后退,她看着半空中的身影,语气复杂,说不出是赞叹还是慨然,“一别经年,不是当年的小疯子了。”
此时的柴束薪当然是疯狂的,但不再是当年的隐忍与压抑,罗刹的嗜血与暴烈都找到了妥然的归处,如今他慷慨抽刀而去,若决江河,沛然莫御,却不会走火入魔。
古往今来,身为罗刹子而能克制嗜杀血性,或许只有柴束薪一人。
兵戈交接声渐渐地远了,没入云中,偶尔有锋芒从天而降,劈入湖底。
乌孽摇了摇头,干脆将鲲死死制在湖中,承受着从天而来的种种撞击。
木葛生心中震惊,种种猜测在脑海里掠过,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这是谁留在这里的?”
小沙弥明显也认出了这配件是莫倾杯的东西,咂舌道:“这东西居然还留在世上,我还以为蓬莱早就把它熔了。”
“当年不是你带师父出的蓬莱吗?他没有带佩剑?”
“这剑出自剑阁,他既已离开,自当物归原主,但我原本以为蓬莱会把它熔了,再造一把新的。”小沙弥沉吟道:“倾杯当年惊才绝艳,此剑有灵,只认他为主,他走后这剑也就相当于废了,别人不能再用,但是按蓬莱的规矩这剑是应当收藏在剑阁的,怎么会冻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冷库里?”
木葛生眯了眯眼,“要么是有特殊之用,要么是有人怕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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