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八章乐(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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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言,她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直直地看向孟澄,像只受惊的小刺猬,立起全身的刺防卫敌人。

        “你那些钱的去处我总要查一下吧,查着查着就扯到了老太太身上,血癌晚期,你当初,也是为了这个才找我借钱的吧?”

        许负没说话,抓着躺椅的手微微颤抖着,压抑着某种呼之欲出的情绪。

        某种呼之欲出,极力隐藏,欲盖弥彰的情绪。

        “我知道你是不得已,那么多钱,你也没有办法。”孟澄握住她的手,“做账这事你别碰了,我给你换个路子。”

        许负的手被他一握,颤抖的越发厉害了,还夹杂着些乞求:“孟澄,我以后不会了。”

        “不是赶你走的意思。你现在是清水衙门,给你换个肥差。”

        说着,孟澄拿出手机打开一个软件摆在她面前。

        许负才稳定住情绪,拿过他的手机看着,猛地惊厥了一下,这是那天林韵给她看过的软件,但又有点不太一样。

        “校园贷?”

        “你认识也正常,这个本来就是专门给你们女学生准备的。”孟澄道,“这个软件是我们的,我这个是操作端,这个以后你们学校那一片归你管了。”

        ……

        许负不知道最后怎么走出孟澄的家的。

        在那个软件上,她看见了很多熟悉的面孔,借多少的都有,系统会根据她们的身材,样貌,进行一个综合的评分,这个评分决定着她们能够借款的最大额度。

        在借款的时候,需要提供五张照片,全是四张□□,一张正面,一张背面,一张侧面,还要有一张蹲下的照片,再加上一张全脸照,无一例外,每张照片上都要看得清脸,要举着身份证,看得清上面的信息。

        她看的头昏脑涨,眼球几乎要从紧紧箍住她的眼眶里跳出去,跳到一个满是黑暗,什么都看不见的地方。

        看不见她们的悲怆,哀伤。

        看不见她自己的自私,自利。

        这种东西的存在本就是一个错误,一个罪恶,一个被具象化,可以触摸到的罪恶。

        而现在,她就要继承这种错误,成为这种具象化罪恶的一员。

        在这上面借款的女生,最终还的钱往往要比当初借的翻上好几倍,还上还好,还不上,他们只会更加得利。

        长得好看点的,去送到一些有身份,有地位的达官显贵的床上,次一点的,送到夜场,窑子里,再不行,卖卵,代孕一条条的产业连都在等着她们“供货”。

        反正这个时代,女孩子的价值往往男生要大得多,所遭受的危险,诱惑,无论是明面上还是潜伏着的,也比男生要大得多。

        总而言之,吃亏的绝对不会是这些软件的开发者,绝对不会是郑冕,孟澄。

        这个城市的大多数女孩,无论贫穷富贵,大抵都生存在一个无菌无毒的健康的温室里面,没有见过风浪,也没有见过世界的豺狼,她们生活之中最大的恶意或许就是撞了人然后逃逸,打电话来骗老人孩子的钱,这种恶意中,不存在娇滴滴的花一样的女孩子,不存在钱和性。

        许负想拒绝,但罗茵的病不允许她拒绝,孟澄也不允许她拒绝。

        有形的,无形的,所有的一切都在推着她向前走。

        她继承了罪恶,成了罪恶本身。

        “为什么一定是我,为什么一定是这样的路?”

        她问孟澄,哀痛着自己,也哀痛着她所看到的,存在于那个软件上的女孩子。

        她们是那么美,那么纯洁,她们的生活里不该有一点的污浊,那里应该是净土,是鸟语花香,是杨柳依依,沙鸥点点。

        孟澄说,“因为你和她们是一样的人,在所有人眼里,都不会看见你背后的一面,你也是一只小绵羊。”

        他摸着她的脸,指腹从她的脸颊上慢慢划过,像是在抚摸一只真正的,刚刚从羊腹里出生的小羊犊身上湿润绵密细软的毛。

        她太可耻了,她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但她依旧选择了错的,做了不该做的。

        愚昧是一种可贵的美德。

        她到现在才明白这句话。

        可真正明白之时,她显然已经失去了这种美德。

        “许负,你跟她们是不一样的。”

        孟澄这么对她说。

        哪里不一样,是她掌控着她们的命运而徒生出来的优越感,还是由深渊仰望阳光之地的归属感,破落感,无力感。

        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是和她们一样,和所有人都一样。

        平凡于她来说是一种仰望。

        天上又有雪落下来了,遮盖住她的脚印,让她找不到原来的路。世间白芒一片,恶鬼纷纭,行人断魂,她是天地间唯一的黑色。

        黑的不安分,还想寻觅着属于她的乐游原。

        许负呼出一口白气,温度显现出来没有多久,就立马消散了,好似从未来过一般。一步步的走,走一步回一下头,看着自己踩下去的印痕,有种莫名的酸涩涌上了心头。

        在寒风之中,天色渐暗,她回到了陈妄的家,褪去了一身寒气。

        陈妄系着围裙,在厨房为她洗手作羹汤。莫名的,她看到这副场景心里不是幸福,不是开心,而是一种恐惧,一种羞恶。她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他的好,怎么配得上一丁点的好。

        许负走进去,脱下厚厚的外套,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抱在手里,并没有喝。

        外面的天还是灰蒙蒙的,一点生气都没有,阴沉的像是能把人给勒死,然后抛尸到大街上。

        雪不停的下,不停的下,积了一层,被环卫工人扫掉,再下一层,再扫。

        那这些雪有什么意义呢?来到这里,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被扫开的。可即使这样,还是有人会盼着雪来。

        “回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陈妄的声音忽然响起,许负回头一看,他正把菜往桌子上端。

        他们相处了不到一个星期,陈妄就把她的喜好摸了个透彻,不吃葱不吃蒜不吃香菜,喜欢吃西红柿炒鸡蛋,土豆和白菜,但不喜欢吃卷心菜,而且西红柿只能炒鸡蛋她才会吃。

        他一直觉得白菜和卷心菜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帮和叶组成起来的,可许负较劲的很,分的特清楚,卷心菜一口都不吃。

        “忘了。”

        许负转过身,没有看他。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情绪,陈妄也没有多问。

        许负吃着盘子里的土豆,先开了口:“要过年了,你回家吗?”

        陈妄想也没想:“这儿就是我的家。”

        “我是说,你的亲人那里,你的……”

        他的语气有些不好了,似乎预想到了她即将要提到的那个人,“我没亲人。”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便补充道:“我舅舅姑姑他们家出国了,不在国内,就在那边过年——你要不也别回去了,陪陪我这个孤家寡人。”

        许负抬起头看着他,盯了足足有几秒钟,然后点了点头,“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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