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五章原(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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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妄,我爱你。

        你以前总说我像个鸵鸟,遇到事情就把头一缩,事实上你说的没错,但只有爱你这件事,我想要尽力而为。

        我给了自己三年的时间来弥补过往的遗憾,请原谅我未经过你的同意就撒手人寰,不管你是否相信,我都曾真挚的,彻底的爱过你,在写下这些字的时候,那些爱也一如既往。

        如果幸运的话,如果你也爱我,那么我们就都没有什么遗憾了。在这三年里,我已经竭尽全力的去爱你。

        生前不知身后事,等我死后,你要好好的。假如你还愿意将我们走过的路再走一遍的话,就把我的骨灰沿路撒下,算是我再陪你最后一次。

        陈妄,如果可以,再替我摘一朵格桑花吧。

        只希望下一次我们相爱时,我一身清白,生而无罪。我无罪,我的爱也一样。

        愿你,吉祥如意。”

        他从未听过她说“我爱你”,如今在这封信里,他终于了无遗憾。

        陈妄合上笔记本,打开铁盒,里面只放了两样东西,一朵干枯,腐朽的小花,和一条红绳。

        他记得那条红绳,在他躺在病床上岌岌可危的时候套在她手上保平安用的,而她留了十一年。

        而那一朵小花,是他在西藏的时候,别在她耳朵上的。

        这两样东西,对她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他再也不得而知了。

        陈妄笑了笑,不是苦笑,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他忽然的释然了,世人兜兜转转,终究是逃不过“宿命”二字。

        他把自己的玉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到她的铁盒子里,把红绳取出来戴在手上,轻声呢喃着。

        他说,“没关系,小负,我替你清白。”

        他把她的骨灰留着,那个铁盒子和日记本埋到了墓里面,墓碑上写的是“爱妻许负之墓”。他明白她,她想要爱,想要家,如果她不嫌弃的话,他就恬不知耻的在墓碑上刻上了这样的字。

        陈妄问过律师,如果无关权力,她当年所犯下的错误,以及他对她所做的事情加在一起,会判多少年。

        律师说是七年。

        陈妄又笑了,“七年好啊,七年。”

        他偷走她的,也是七年,如今也算还回来了。

        所以他去坐牢了。

        苏良和白澈拦了,拦不住,只能由着他去了,对家里人只说是和许负去旅行还没回来。陈妄会给家里写信,也帮他们瞒着。但更多的时候,他都是在给许负写信。

        曾经他太过偏执了,也正是因为他的偏执,他不能接受她命运的路线,强行把她留到身边,才导致了那么多恶果。

        现在他学会放下,学会接受了,事实无法更改,既已成定局,那么他便只能竭尽所能满足她的期许。生前不知身后事,在活着的时候,他能做的,只有让自己死的时候不带一点遗憾。

        从监狱出来的时候,陈妄已经四十三岁了。四十岁的风霜也逐渐爬上了他的脸,他以前很讨厌留胡子,可是现在,他的胡渣也有些扎人了。

        很奇怪,和她在一起时都未曾升起的幸福,在她死后的几年里,在他每一次想起她的时候,那种幸福就会占据他的整个心腔。

        他想,这种幸福大概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在为她而活。

        没关系,还有三年。

        他再把他们的路途走一遍,把她的骨灰撒向天边。

        白澈不明白他,人都死了,做那些事还有什么用。他也不明白许负,她爱陈妄,陈妄也爱她,这么大团圆的结局,为什么还要自杀。

        可是陈妄明白。

        许负比他还要偏执,她身上所背负的一点罪恶,一点肮脏都足以让她无法接受,她没有办法释怀,没有办法解脱。

        桎梏她的并非肮脏,并非罪恶,而是她的思想。

        或许这就是她病症的可怕之处,足以让她甘心情愿的去死。

        再一个三年,他将她的骨灰撒完。

        回沄市前的最后一站,是西藏。

        陈妄坐在西北的转站火车上,三年又三年,七年又七年,转眼之间,距离他们第一次相见时,已经过去了二十一年。

        他很骄傲,无论过去了多久,他始终未曾忘记她的模样。

        火车座对面的小姑娘看他抱着一个盒子,好奇的问他:“叔叔,你手里抱着的是什么啊?”

        陈妄看向那个小姑娘,十七八岁的样子,长得很漂亮,很瘦,张扬的美丽像极了当年的许负。他轻笑了一声:“这是我爱人的骨灰。”

        小姑娘了然的点了点头,眼中没有什么异样的情绪。

        陈妄又问:“你呢,你一个小姑娘为什么一个人来西北?”

        她把头转向窗外,白杨树在为他们送别。

        她说,“我来寻找我的爱人。”

        陈妄被她的说法引起了兴趣,问道:“你的爱人在这里吗?”

        小姑娘把手指向窗外,虔诚开口:“看,我找到了,那就是他。”

        陈妄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只有壮阔盛大的一排排白杨。

        许负或许早就死了,死在十八岁的那一年。

        陈妄从西藏离开的时候,没有忘记她的愿景,给她带了一朵格桑花。

        回到沄市,他把那朵格桑花放在了她墓前的石碑上,自己也坐了上去,什么话都不说,在那里坐了很久。

        陈妄点燃了一根烟,没有往嘴里放,放在了她的墓碑前。等烟彻底燃尽,他才从那里离开。

        所有的一切,都该结束了。

        七月十九号的下午,天干气躁,陈妄开车从南郊别墅离开,开到北外环。那里的防护栏正在维修,拉了警戒线,放了很多路锥。

        车就是在那里冲下去的,冲到了海里。

        他把每个车窗都打开一点,让水渗进来,同时也保证自己不被冲出去。

        他死亡的消息是外环路上的摄像头证明的,警察和消防队甚至苏家的人打捞了好几天都没有一丁半点的消息。

        陈妄本来打算把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好了之后再去见她,可是那一天的天气很好,艳阳高照,平生路上的花开的正好,他等不及要把今天的一切告诉她。

        所以他来了,他去见她了。

        车里的水逐渐漫延过他整个身体,在他意识模糊之前,回忆越过千山万水停留在许多年前的那一天。

        阳光盛大,白云苍狗,似水流年。

        香樟树,石子路,小卖部。

        十七岁的她踩着稀碎的光影奔向我,明暗交杂间,她拉住我的手甜甜的说:陈妄哥哥好。

        那时候的蝉鸣鸟叫,成了我此生再难忘却的风景。

        没关系小负,我就要来找你了,什么都不带,与你一身清白。

        阳光透着海面照进来,他手腕上的红绳格外刺眼。

        全文完

        远方只有在死亡中凝聚野花一片

        明月如镜高悬草原,映照岁月千年

        我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

        只身打马过草原

        ——海子《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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