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后山商街(2 / 2)
他低头抚摸腰间的铃铛,声音沉稳无虞:“嗯,砚之就记下了。”
“那小师叔,待会见。”
烟烟和徐观梅走了不久,又回过头来,见裴砚之仍站在原地。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平日里端持睿智的人,此刻看起来竟像块呆木头。
她摆摆手,冲他浅浅一笑。
裴砚之的目光追着少女的身影,就像小鹿依依不舍地追逐着主人,可当主人笑着要拍拍它的脑袋问它怎么了时,小鹿却只敢用一双水润的眼睛看着她,小心翼翼地不敢奢求爱怜。
烟烟一边东张西望,对街市上的玩意露出新奇的表情,一边向身边两人介绍道:“欢娱级长同我是在刘先生的灵草课认识的,他对园子里的药草颇有见解,哦,他说他是彭阳县人士。”
徐观梅微微皱眉:“彭阳县?”
“师姐喜欢这个县?”何满说,“我去给你买回来。”
烟烟被逗笑了,眼睛亮亮的,皎洁明媚。
她是宝光流转,天上月色。
裴砚之不可抑制地想起烟烟提起要与曲寒霖退婚这件事,当时他的心头竟然一瞬间闪过一丝欢喜。
就像是沉寂如荒漠的土壤,突然得到上天垂怜,洒了几滴春雨,悄无声息地发出芽来。
但芽才刚刚露出来,还没来得及舒展出叶片,很快就重新被黄土掩埋。
他在期待什么?
这桩婚约还在,他们之间就还有礼法教条在;可即使婚约不在,一只残烛又如何配得上皎皎明月?
裴砚之像被抛弃的小鹿,看着她越走越远。
哪怕自己是一只灯笼也好啊,能够让她提在手里,照亮一方黑暗。
又转念一想,像他这样的灯笼,烧得恐怕也是黑色的灯芯,不敢抬头看她雪白的手腕。
黑蛟细小的声音传来:“主人,咱们也该走了。”
裴砚之不语,独自慢慢地转身。随着他脚步的转动,脸色陡然变峻。晚风带着寒意拂过削瘦的下颌线,寂静无声。
他穿过人声鼎沸的闹市,路过喧哗熙攘的街巷,不回头地走入黑夜之中。
月亮无声地躲进乌云后面,消失了最后一丝光芒。
生死道散发着幽冥的气息。
裴砚之一身白衣瞬息之间转为玄色,脸上覆着一张黑色的面具,只露出双眼,细长的眼角肆意上扬。
他全身上下黑白分明,如同一副清冷的水墨画,只有腰间那一只蓝色铃铛,像在山水之间点缀了一朵小小的喇叭花。
成为唯一的生机与色彩。
一进水道,寒冷便漫天卷地迎面而来。一望无际的雪山巍峨高耸,如审判者高高在上,无悲无喜,无哀无怒,淡漠世间万物,没有丝毫仁慈与怜惜。
雪山下是奔涌不息的冥河,河水滔滔,惊涛骇浪气势恢宏。
裴砚之的煞气被激发,双眸瞬间变成血红色。他抬头望去,视线落到雪山顶端,那里微微散发着白光,在一片白茫茫中几不可见。
他艰难地朝着雪山靠近,每近一步雪山便高一寸,像是要永远将他压在山脚下,无端让人产生恐惧畏惧毛骨悚然之感。体内煞气开始翻涌,像寻找出口般猛烈冲撞着他的四肢百骸,穿心透骨。
裴砚之起初还能咬牙禹禹前行,后来摔了一跤便再也站不起来,他一声不吭地握了握拳,一点点向前爬去,一点点,再一点点……
煞气自体内而生,无声萦绕在他身上,将他笼罩在黑暗之中。
雪山,黑雾,如蝼蚁一般渺小脆弱的人。
裴砚之仿佛听见一个声音在耳边低语:你是赢不了我的,成为我的傀儡吧,我会带着你征服天下。
这个声音他听过太多次了,裴砚之有时候会想,这到底是煞气的声音,还是玄蝉师父的?
他对玄蝉的情感很复杂。
他六岁进书院,玄蝉带他修行入门,与他赏月对弈,高谈阔论。
玄蝉手抚着胡须,说他要构建一个平等的万卷,人人可以自由修行,有教无类。
小裴砚之看着他,眼里充满了闪光的敬佩。
可是也是玄蝉,将煞气引到他的身上,造成之后的种种。
此后,他从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寒症不愈的病秧子,亲眼看着一条又一条鲜活的生命在眼前逝去。
他救不了别人,也救不了自己。
他避着人群,独自咀嚼着最不堪的回忆,承担着绝对不可以告诉第二人的秘密。
即使结局早已经写定。
他该恨玄蝉吗?
裴砚之静静地躺在雪地里,紧闭着双眼。
黑蛟化为黑龙,无声地绕着主人盘桓。
好困啊。好累啊。
他好久没有睡个好觉了。
裴砚之想,他就浅浅地睡一觉。
醒来再也没有煞气,再也没有雪山,没有死在他面前的孩童,没有各种猜疑的目光,没有一切算计,没有吞噬整个城镇的凶兽。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从传音铃铛里突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在空旷的雪地里回荡。
男声回答道:“李姑娘,对不起了,我今天必须要用你的魂来救她。”
烟烟有危险……
这个念头在裴砚之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猛地睁开眼睛,一口吐出鲜血,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发疯般地向前行。
根本从未想过,以她的实力,绝无可能有人伤得到她。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