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四晚·老(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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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家的船从苏州出发开到通州,  短短几天之内,接连遇见了几波追兵。

        一晚上打斗,船上众人筋疲力尽,  早上太阳高照时,  许多人还躺在屋里休息。卫灵竹经过船舱时听船上两个弟子在角落里抱怨,其中一个说:“来前知道这趟不容易,没想到会苦成这样,不如不来。”

        另一个安慰道:“富贵险中求,  多少人想来五姑娘的船上,  别的不说,这趟回去,  五姑娘必定不会亏待了我们。”

        “我知道五姑娘仗义,  但是……”那后面的话没说完,  船舱传来开门声,  有什么人从里头冲出来,趴在栏杆上吐了起来,拐角那头的人听见动静,  谈话声便中断了。

        卫灵竹走上前替趴在栏杆上的女子拍了拍背。天气已经快要入冬,对方披着一件厚厚的袄子,  掩住了瘦弱的身形。大约是生平第一次坐船,这一路上吃了不少苦,眼见着一张苍白的脸越发消瘦。

        等她好了一些,  这才抬头注意到身旁的人是谁。女子有些局促地拢了拢身上的外袍,撇开了脸。卫灵竹从怀里取出些干粮给她:“我听说你早上起来还没吃过东西,  就给你带了点吃的过来。”

        白衣女子怔了好一会儿,  小声道了句谢,  那声音有些微微发颤,  叫人听得心软。她吐完好受不少,于是又转身准备回船舱里去,临走前,卫灵竹又叫住了她:“只要在这条船上,就是我的人,我答应送你们去南边,必然不会出尔反尔。”

        女子脚步一顿,同她深深福了个身,悄无声息地又回到了屋里。

        头顶有人轻笑一声:“五姑娘对谁都心软,如何对我就是这样一副铁石心肠?”

        卫灵竹抬头一看,便瞧见二层的栏杆上趴着一个人影,也不知已经在那儿站了多久。女子瞥他一眼,转身就要离开,却见他一翻身从二楼跳了下来,转眼就落在她跟前:“我是来跟五姑娘辞行的。”

        他说完这话,眼前的人果然有了些反应。女子微微一怔:“还没到松江府。”

        闻朔口气轻松:“此地离松江府也不远,我和师妹商量过了,这一路上五姑娘已经帮了我们许多,如今还给你和船上的兄弟添了不少麻烦,不如早些下船,免得叫你们为难。”

        这道别来得突然,卫灵竹像是没想到分别的日子来得这么快,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又听他说:“不过走前,还有一件事情有劳五姑娘帮忙。等到了通州,我和师妹、海兄弟一块下船,白姑娘不会武功,跟着我们反倒危险,能不能叫她依旧留在这艘船上,等甩开追兵,五姑娘送她下船,无论去哪儿都好,想必天下之大,深水帮的人要想找她也不容易。”

        卫灵竹道:“她杀了深水帮帮主,就算你们下船,那群追兵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闻朔听了却轻笑一声:“此事不必担心,那群人不是冲着她来的。”

        不是冲着她,又是冲着谁?卫灵竹想起那晚潜入船上的黑衣人说的话,他问的并非是“那个女人”而是“姓闻的”,难不成那群人的目标是闻朔?

        可惜不等她问个清楚,男子已挥挥手,转身离开了甲板。

        之后在船上的几天,不知是否是因为分别已在眼前,闻朔如同忽然间转了性。他不再一天到晚的想法子往她跟前凑,甚至还像有意躲她。

        卫灵竹说不清心里的想法,她原本以为她该松一口气的,但是并没有。

        船到通州的前一天晚上,外头热热闹闹的,甲板上传来推杯换盏的饮酒声,卫灵竹知道那是他们在为闻朔践行,有人跑来问她要不要跟着一块去喝两杯,卫灵竹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去了。

        船头的甲板上堆着好几个酒坛子,一船的人果

        然都在,见她来了,几个船上的弟子使着坏,推推搡搡地起哄要她和闻朔干上一杯。

        卫灵竹不接话,到底还是闻朔干脆,他从船头的箱子上跳下来,从边上拿过一个酒碗递给她:“我敬五姑娘。”

        卫灵竹接过碗,同他碰了一下,正准备将酒喝了。没想到闻朔却按着她的手不放,一双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她问:“五姑娘不同我说些什么?”

        “说什么?”卫灵竹问道。

        闻朔翘着唇角回答她:“随便什么,五姑娘说的我都爱听。”

        卫灵竹于是沉默片刻,终于说:“这一路上多谢你,下船之后,一切小心。”

        她说完,对面的人却不满意,微微皱起眉头,没等她回过神,就从她手里将那碗酒抢了过来,仰头便自己喝了,又替她斟了一碗:“五姑娘的心意我领了,还有什么?”

        卫灵竹不明白他的意思,顿了一顿,才又说:“祝你往后天高海阔,一帆风顺。”

        她说完,面前的男子一言不发的又将第二碗酒自己干了。酒水顺着喉管滑落,打湿了他的衣领。卫灵竹沉默不语地看着他又倒了第三碗,一双眼睛依旧灼灼地看着自己:“再来!”

        身旁的其他人终于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渐渐安静了下来,噤若寒蝉地望着站在人群中的那两个人,就连坐在一旁女子都忍不住担心地看着一反常态的师兄欲言又止。

        卫灵竹没有伸手去接那第三碗酒,她迎着男子的目光,片刻之后才问:“你想听我说什么?”

        闻朔微微一愣,他看着眼前一身红衣的女子,这夜里,她像是裹着一团火,却又像是一块冰,她清清楚楚地问他“你想听我说什么?”,闻朔也问自己,你想听她说什么?

        卫灵竹见他目光渐渐黯淡下去,终于从他手上接过了那碗酒,斟酌片刻之后才说:“将来有缘再见,你要是愿意,我会再请你上我的船。”

        这一回,男子没有再拦她。卫灵竹将那碗酒仰头喝了下去。酒是最烈的酒,流进胃里,烧心灼肺的疼。她喝得急了些,不由得咳嗽起来,闻朔没想到她酒量这样不好,上前半步像是想替她拍拍背,但卫灵竹已经放下了碗,她两颊泛起红霞,眼眶里有盈盈水光,不知是叫酒水呛得还是因为什么,神情冷清倔强一如往常,像是半点不肯叫人看见自己的狼狈模样。

        于是闻朔伸出去的手就这样停在了半空,卫灵竹将手里的碗还给他,见他没什么再要说的,又转身回到了船舱。

        第二天早上卫灵竹醒时头疼欲裂,她酒量不好,昨晚空着肚子喝了一碗烈酒,烧得她一晚上没睡好,早上从床上起身才发现船已到了通州。

        她推开门见船上静悄悄的,外头放着一碗醒酒汤。

        王伯从她屋外经过,见她怔怔站在门后,笑呵呵地同她招呼道:“小姐醒了,我去叫人给你准备点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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