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甘特图(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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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恒将皇上这些体谅她的做法,归结为一种隐形升职。

        显性的是人人看得见的位份,隐性的则是一些人性化福利。

        一个单位,只有薪资好有时候未必留得住人,人文关怀企业福利等软实力也是人事工作的重头戏。

        对于皇上原来到永和宫的想进就进,神出鬼没,姜恒是很不习惯甚至有些抵触的,觉得自个儿的空间都不够安全了。

        姜恒相信,当年皇上做阿哥时,要是有人直接进他的屋子他必会发火,哪怕那个人是康熙爷,他不能反抗发火,但也绝不会高兴。设身处地皇上应当明白,没人喜欢被突然袭击。

        那皇上之前还是随意就走进来,只能说明当时皇上对她的重视积累不到那个需要体谅容让她心情的量——朕的后宫,朕的房子和妃嫔,自然想怎么进来就怎么进来。

        可现在,皇上已经开始尊重她的想法和私人空间了。

        或许其中有孩子的缘故,但姜恒决定要趁着‘孕妇不能受惊’的时期,把上司这个好习惯培养起来。

        果然,这回也是小陆子先颠儿进来回道:“回娘娘,万岁爷的圣驾到了门前了。”姜恒就能从容起身,照一照镜子,然后出门,正好赶上皇上举步入内。

        “不必行礼。”皇上恰到好处伸手。

        他脸上还带着些远行回来的倦色,也就不兜圈子,开门见山:“你向造办处要了许多磨成圆片的磁石,是怎么回事?若非太医院开的必用之药,这些东西不要入口。”

        姜恒才做了个准备福身的动作,就顺着皇上的手起来了。

        观皇上倦意神色,听皇上直接发问,姜恒也就迅速进入状态,准备向领导汇报自己大项目。于是伸手将皇上袖子一牵:“臣妾有用呢,皇上来瞧瞧就知道了。”

        皇上原是累的绷着,叫她这样牵袖相告,倒是觉得周身都软下来。

        顺着她的牵袖就往前走去。

        走没两步,皇上就觉得新换的衣裳,脖颈处浆的有些硬挺,不甚舒服,就抬起另一只手将最上头两枚扣子解了,露出一点微睐的神色,好似大型凶猛猫科动物,偶尔收起爪子伏身下来,露出倦意。

        他刚解完扣子,就觉得信嫔似乎顿了顿脚步。

        姜恒也略觉有点失态:没办法,人发自内心的取向和癖好是没法变得,英俊的男人解扣子一贯是最直戳她心底喜好的动作。是那种看美男剪辑视频,会反复拖动进度条重复看一十遍解扣子的程度。

        她不由下意识找话说遮掩一下:“皇上不用担心,臣妾要磁石并不是为了吃。”

        而皇上心里却是一动:一次两次就算了,这都好多回了,不是错觉,就是每回自个儿解扣子,她目光都要亮几分。

        喜欢看自己解扣子?这是什么心思……

        皇上这会子还有点飘忽旖旎的意味,在看到后殿的景象后,就很快都飞去不见。

        后殿还是姜恒之前做贵人时候的陈设。

        宫中是什么位份用什么东西,诸如养心殿所有看起来金光闪动似乎是金子的打造的……都确实是真的金子。而姜恒是贵人的时候,所用的大扇屏风,皆不能用材珍贵,都是寻常实木或是铁艺屏风。这会子她就命人拖出来一个贴绣片的铁屏风,当成大黑板用。

        姜恒用几块大的吸铁石,将一张桌面那么长的纸吸在屏风上。

        而纸上,画的是条形甘特图。

        小的时候,人人都会有一个记作业的小本子,上面写着一天的作业,做完一项勾掉一项。

        如果不记下来就难免有漏下的作业,因此老师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但人都会长大。

        越来越多的社交、工作、生活扑面而来,需要处理的事情就不再是一个本子,一条条竖向记录能解决的了。可能这边要在期限内完成老板交代的方案,家里父母又身体有些微恙需要你预约医院,同时房东还要催缴房租,好朋友还因为生活上的不顺正在哇哇大哭亟待安慰——这时候要再有个孩子嗷嗷待哺,就能体会到什么叫生活令人窒息。

        这就是成长的崩溃。

        如果说,小时候的生活像是一条耳机线,那么成人的世界就是混乱的背包里,缠成一团的毛线团。

        个人如此,一个公司更是如此:不可能是一个项目接着一个项目顺着来,许多时候都是各种项目交织在一起,哪一个也不能漏下不能出纰漏。

        甘特图说白了就是条形图。是能够将各个项目都标注在同一张时间轴上,同时直观看到各个项目进程的‘生产计划进度条形图’。[1]

        其本身就是产生于一战时期,用于统筹管理战时物资和人员调配的伟大管理学创新。

        且说甘特图起源虽然很早,但并未被时代淘汰,直到现在诸如民用航空等工作都还在使用甘特图的精进版。毕竟比起一战时期手动绘制甘特图不好修改,电子信息时代赋予了甘特图更强大新鲜的生命力。

        姜恒在之前的工作中也常用到甘特图来规划工作项目。更别说甘特图的创始人‘甘特’先生,那绝对是姜恒本人的偶像之一——他可是最先提出了“奖金制度”的管理学专家,她肝项目能够拿到奖金,都少不了这位对奖金体系的提出建立。

        且甘特图最重要的就是直观和简洁。

        这正是这会子朝廷最缺少的工作态度:只看那些堆积如山的请安折子就可知道了。一封上千字的折子,可能实事就百字,剩下的都是‘皇上您身体好嘛?’‘皇上您吃了吗?’‘皇上臣好感恩戴德好想您’之类的废话。

        哪怕是雍正帝番五次明令禁止套话废话虚言,但终究不能废止。毕竟这是自有折子条陈奏疏以来,就形成的习惯了。

        姜恒想,皇上一定很喜欢这种一目了然的图表。

        果然,皇上一看就入了神。

        半晌才道:“这是你一年要做的事情?你都画在了一张图上?时间段你画了条框,而时间点则是放上不同颜色的磁石……唔,这倒是很方便,磁石在铁板上可以随便移动,不用在纸上涂涂抹抹,或是费时重画一张图。”都不用姜恒解释,皇上很快就看明白了,同时看的眼睛发亮。

        姜恒就笑道:“臣妾自打有孕真是懒得很。原本这些事儿,都会按照条陈的样子一条条写下来,好去办的。可现在愣是犯懒,连字也不想写了。又想着怀孕生产可得一年的功夫,这才四个月,臣妾精神就这么不行了,以后岂不是要出丑。”

        “还好于嬷嬷周到,提前替臣妾将一年内的节庆大事、祭祀大事并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和诸位姐姐们的的生辰都列了出来。”

        “臣妾就对着嬷嬷整理的条陈画了这样一张图,将一年内的事情都标了上去,这样倒不会丢脸了。”她指着自己的简易版甘特图道:“而且这样一标,臣妾才发现,有些事儿倒是重叠的,只怕到时候忙不开,需要提前安排呢。”

        “之前是贵人的时候还好,并无多少事儿需要臣妾操心。可现在,永和宫、景阳宫再加上有孕,臣妾就难免就丢落四的。”姜恒看着皇上,真情实感表达:“需要臣妾照管的,只是两个宫殿与后宫的人际往来,就已经觉出忙乱。真不知皇上是怎么理清头绪,朝中大事都不落在地上的。”

        姜恒忘一件事,可能只是委屈宫人晚发两天福利。

        可皇上要是忘记一地的拨粮,或是一时懒了晚批了两天的折子,耽误的就不知有多少大事了。姜恒相信,下头官员就如同她宫里宫人一样,并不怎么敢催促皇上,只能等着。

        所以皇上的勤政与强迫症,其实也是一种责任心。在其位谋其政,若是天灾侵民也无法,可他不愿子民因他的一时惫懒而遭祸。

        “你喜欢作画,心思又细,果然这图画的极好!”皇上毫不吝啬赞扬之意,眼里全是光彩,显然思绪正在飞速转动。

        其实姜恒画的只是最简陋的甘特图,横坐标是时间,纵坐标是大事件。

        说到底,她只提供了后人的一点智慧结晶。用条形图来标记展示工作计划的进度,对时人来说天马行空。

        但只需要打开一点门缝,她相信,像皇上这样的工作狂,很快就能推开整扇门。

        皇上原本就是统筹天下安排人力物力的专家,必会很快钻研出最适合本朝的甘特图用法。放到现代来说,皇上的统筹管理学经验,肯定也能发好多篇顶刊文章,是专家中的专家。

        果然,皇上看这张简单的图画,越看想法越多。脸上的疲惫之色渐渐淡去,逐渐转变为一种近乎于燃烧的喜悦。

        “你好好歇着,朕再来看你!”皇上不但自己走了,还取走了她的甘特图。

        姜恒:嗯,果然被拿走了,还好自己有备份。

        送走皇上后,姜恒也累了。

        怎么把项目按照时代背景顺利成章做了,一直是她最为上心的事儿。凡事要水到渠成,非得到了嫔位,有这么多事儿可管,才能‘想出’甘特图。

        否则还是贵人的时候,每天晃悠悠什么也不用干,也没有甘特图的起源。

        如今终于完了一个大项目。

        “今晚早点睡吧,真是累了。”

        于嬷嬷等人迅速移动起来,将屋里光源都熄灭,再将已经点了半个时辰的驱蚊香草取走,展开白日晒过日头的暖烘烘被褥。

        姜恒像是从前一样,完成了一个挂在心上的大项目,然后心无旁骛的睡去。

        那种终于完成了一件事,可以美美睡觉的感觉,是什么都不能比拟的。

        -

        皇上还不等回到养心殿就动了起来。

        “即刻宣怡亲王、张廷玉、鄂尔泰、蒋廷锡入宫。”说来,这是他前世第一任军机处的班底。

        这些人都用实力证明过,他们适合做这一朝的能臣。

        都长了好几个肝。

        苏培盛奉命而动,就像总钻风一样,点了好几个小钻风小太监迅速散开各处去召人。而他自己,则去茶房拎起有些瞌睡的奉茶太监,命他点一壶浓茶。

        奉茶太监以为自己睡迷糊了,这已经是第一天早上了,就忙看了看外头的大月亮和屋里摆的时辰钟,确认还是夜里,不由奇道:“浓茶?苏总管,这个点了怎么上浓茶?皇上一向最重养身的……”皇上过了午,甚至会不用绿茶,简直跟太后太妃们这些怕睡不着的中老年人一样。

        “听我的没错。”苏培盛懒得跟他解释,只是粗暴吩咐。

        皇上今晚大概不会睡了。

        果然,端上浓茶的苏公公得到了皇上一个‘你很知趣很不错’的眼神。

        苏公公不存在的尾巴都要翘起来了:果然,我才是最了解皇上的人!

        然而之后皇上的吩咐却又无情打碎了苏公公的信心。

        只见皇上走到内间平时歇午的榻前,拿起宫人早为他准备好的一套寝衣,扯掉了最上头两枚盘扣。

        苏公公:?皇上不喜欢这套寝衣?

        却听皇上吩咐道:“将这件衣裳送去永和宫。告诉信嫔,朕这扣子掉了。”顿了顿又道:“她有身孕不要动针线,只将这衣裳留着,等孩子出生了……再补上这两枚扣子。”

        苏培盛捧着缺少扣子的衣裳,就像捧着自己破碎的小心脏:天啊,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又不懂皇上的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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