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封妃(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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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农历八月,  圆明园中桂子飘香。

        桂花因花名谐音‘贵’,在宫中向来是常见的树木。

        圆明园中又是各品金桂、银桂和丹桂混种,花期早晚错落,  桂花的香气可以从七月一直飘到九月底。

        晨起姜恒出门往皇后处请安,  就常见到各处的小宫女提着竹篮,篮中还放着开了刃但剪头做成钝圆状的银剪。想来是奉命出来剪桂枝儿回去采桂花。

        因桂花花朵细小娇嫩,  不能直接一朵朵摘花。只能趁着清晨一条条剪下带着桂花的枝条,  回去慢慢择下花朵。

        若要取桂花的香气,  或是直接择一支错落有致的插瓶,或是将一朵朵桂花取下来放在盛着水的水晶盆里飘着,  屋里也就多了些桂花香。

        若要做桂花糕,  桂花糖藕,桂花汤圆等吃食,  还要再用细筛子将花过一遍,再一点点慢慢洗去。

        什么时节吃什么东西,素心堂的小宫女也出去剪过几回桂花,小厨房甚至做了一小瓮桂花蜜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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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浸润在日复一日的桂花香里。

        就在这桂香气中,  八月九日,  皇上忽然下了一道圣旨,  册封信嫔为信妃,  再命内务府预备封妃典仪,  于公主周岁礼前行信妃的册封礼。

        这消息来的毫无预兆,  就像忽然往平静的水面扔了块大石头似的。

        立时登顶圆明园内热搜榜头条。

        所有人第一反应都是错愕,然后就下意识掰手指数:信嫔刚晋了嫔位才多久来着?不,  要这样说,  她进宫才多久来着?

        可无论怎么掰手指,  怎么数,  信嫔入宫也不到三年!这,这晋封也太快了吧!

        历来规矩,三年一选秀,皇上登基以来第二回选秀明年才正式开始。故而严格来算,姜恒还算是第一回选秀入宫的新人——只要不进下一批新人,她就是资历最浅的那届,属于实打实的新人。

        但这是什么新人啊?升位份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然甭管闻听消息的人多么不可置信,圣旨已下就是板上钉钉,听说信嫔现就在接旨。那明儿众人见了面,可就要真的改口称信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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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恒于坦坦荡荡馆接旨。

        她接过圣旨后,方才代表皇上站在她跟前宣旨的苏培盛,连忙闪身到一旁不敢再受信妃娘娘的礼。

        姜恒握着明黄色的圣旨起身。

        满宫里对这个妃位最不意外的,其实是姜恒本人。自打与皇上于金鱼池畔一谈后,她就知道这个妃位不会太远。

        皇上是那种对人好起来吓人的人。

        比如对十三爷,皇上各种体贴超额赏赐不断不说,甚至还想让十三爷将来跟他一起葬到皇陵里去,给予最高的死后哀荣——以后爱新觉罗的子孙祭拜自己的时候,也不能忘记祭拜怡亲王。给十三爷都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只好紧锣密鼓给自己挑了块别的陵寝之地,坚拒了皇上好意。

        姜恒将圣旨递给旁边的于嬷嬷。

        今日于嬷嬷没有坐轮椅,而是换了拐,穿上了庄重的管事嬷嬷的绣纹坎肩在姜恒边上陪着她一起接旨。

        此时替她将圣旨郑重收好。

        姜恒就对苏培盛笑道:“原想留公公喝茶,但皇上出行在即,想来你也忙得很,我这里就不虚留了。”如今姜恒跟秋雪磨合出的默契,已经不需要眼神了,她根本没回头没示意,秋雪就已经恰到好处递上一个巴掌大的红绫的荷包。

        姜恒接过来,亲手递向苏培盛:“但这红封苏谙达还是要拿着的。”

        苏培盛垂首然后双手向上托举住这红封,笑脸分明:“那奴才就沾个喜气,做第一个谢过信妃娘娘赏赐的。”

        之后果然忙着告退:“娘娘体恤,奴才这就回九州清晏去了。”

        他且得忙着带着九州清晏的宫人替皇上收拾出门的行装和日用之物。

        皇上要于中秋前去景山拜谒先帝陵寝。

        虽说有内务府按惯例备下万岁爷出行的衣食住行,但一应细处仍旧要苏培盛记着,否则皇上一时不顺心,还是他这个最贴身的总管太监失职。

        这一晚皇上往素心堂用晚膳,意在临行前看看她们母女。

        皇上随着内监的通传声进了门。

        姜恒原在东侧间看敏敏玩,闻声出来的时候正好与皇上碰上。她还未请安,皇上就直接点头:“敏敏在?”然后将她手臂轻轻一扶,直接去看女儿。

        敏敏正在临窗的大炕上坐着玩,炕沿早就用厚厚的软屏围了起来,就像一张大型的婴儿床,保管她在床上怎么玩怎么折腾也不至于滚下来。

        软屏唯一一处开口处,则有两个乳娘堵着。

        皇上来了后,堵着缺口的人就变成了皇上和姜恒。

        “臣妾正在看敏敏捞花玩。”

        敏敏跟前摆着一只装了水的颇为沉重的水晶碗,细小的桂花飘在水面上,花朵荡漾引起的水波,与日光透过淡粉色的水晶碗后折射出各色的光一起荡着,连墙上屋顶上都映出几色虹光。

        颜色炫丽跳跃引得敏敏注意。

        她就伸出小手去水里捞花。

        桂花细小,她还做不来这样精细的捕捞,桂花每每从她小手的指缝里狡猾地漏出去,敏敏就会疑惑地看着自己空空的手。

        皇上和姜恒在一旁看着她。

        姜恒只是笑眯眯看女儿努力,倒是皇上都有些着急了,姜恒就见他的手搁在膝上,食指正在微微上下动着,似乎在强忍着想伸手替女儿捞起来再放在她手上的冲动。

        敏敏在第六次猴子捞月似捞不到任何东西后,就不再伸手了。

        而是坐在那里盯着水面。

        两人原以为敏敏总是捞不到会急的哭起来,皇上都准备上前抱女儿来哄一哄了,谁料她坐着看了一会儿水,就直接转身爬到另一边去,趴在她的布老虎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很快呼呼睡着了。

        皇上都有点看呆了。

        半晌皇上才转头意有所指望着她笑道:“长得随朕,这性子却不随朕。”

        心中却很欣慰:随了她这拿得起放得下的性子多好。人这辈子快不快活,未必是得到了多少,更要紧的是放得下多少。

        敏敏有跟她一样的性情就好了。

        简单用了个晚膳后皇上也没留宿:“朕明一早就要出发,之前还要先去给皇额娘辞行,今晚就不留在这里了……朕这一去顶多四五日,你在家与敏敏好好的,等朕回来过中秋吃月饼。”

        说着又不免笑叹一声:“真是,事都挤在一起了。朕要往景山去谒陵是早两月就定下的,偏生钦天监和中正殿给你算出来的册妃位的吉日也是今日——竟撞到一起去了。”

        原本封妃圣旨刚下,皇上总要多过来两回的。

        “也只好如此了。”

        皇上终究选择了玄学,按照吉日下了圣旨,没有延后。

        姜恒将手搭在皇上手臂上,轻轻安抚了两下:“敏敏还未周岁,皇上就给臣妾晋了妃位。”她顿了顿:“那晚皇上说的话,我都记着,总不会辜负皇上的心意。”

        皇上也抬手按在她手上,觉出一种与执朱笔批天下的不同安宁之感。

        忽然掌下一动,皇上见她要抽走手,不由目光示意:“怎么了?”

        姜恒就道:“方才皇上进门就一起瞧敏敏了。臣妾竟还未跟皇上大礼谢恩呢。”

        叫女儿一搅,升职加薪后的流程都还没走。

        姜恒抽回手整了衣袖后,刚要动作,皇上又一把扶着:“罢了,竟真要行礼吗?私下里不必如此了。等册封礼那日,人人瞧着再行吧。”

        于是留下封妃的一道惊雷后,皇上倒是出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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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乐院。

        皇后端着茶盏问蹲在地上整理单子的雪芽:“还没找到本宫说的那件吗?”

        地上铺着的是一本活页册拆开后单独的纸张。这是皇后宫中专门用来赏赐嫔妃和内外命妇的一个库房册子。

        这会子正在让雪芽找适合‘信嫔封妃’的赏赐。

        册妃之事再突然,皇上总不可能一点儿风声不透给皇后。皇后是提前两日知道的,却也不免诧异:信嫔封妃是早晚的事,但这样早,也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雪芽边在地上整理单子,边道:“娘娘说的那座金累丝穿珠梅的盆景,奴婢没找见,莫不是归到了承乾宫的库房的册子里?奴婢再去拿那几本活页册来……”

        倒是贡眉在旁想起:“奴婢记得有一盆梅花盆景,娘娘似乎送给十二福晋做生子的贺礼了。”

        皇后也想起了此事,就跟雪芽说:“是了,竟是我忘了。那你去瞧瞧还有什么差不多的宝石盆景——多挑上几盆好的,等本宫再选。”

        这次是给信嫔封妃位的赏赐,不能薄了随意了,故而皇后要亲自过目后,再给坦坦荡荡馆送去。

        提起十二福晋这内命妇,雪芽边整理单子边不由道:“等圣旨传开,那些福晋、诰命夫人们再进宫,在信嫔……信妃跟前估计会少聊些闲话了。”

        自打七月内务府开始筹备来年选秀之事后,‘选秀’就成为了内外命妇口中谈论最多的话题。见了面都不免说起,彼此讨论下你们家有没有儿子等着指婚,有没有女儿年龄适宜要参选的。

        热闹的不得了。

        自然也有不少人,特意拿着选秀之事在有信嫔的各种场合提起,话里话外多少带点阴阳怪气,诸如‘明年要进新人了,宫里又要热闹了’;‘不知明年新人里会不会有大造化的,能给皇上再添一位皇子。说来皇上登基近五年了,膝下还没添一位皇子呢’(说这句话的倒是被皇后呵斥了两句妄议皇家子嗣灰头土脸请罪了一回)。

        管中窥豹就可知,内外命妇里,有不少等着明年选秀后信嫔能够失宠的。

        其中有利益相关,希望自家或亲眷家女儿入宫得宠,所以盼着信嫔失宠的,另外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这些看热闹的人未必对信嫔有什么敌意,甚至未必相熟,但看宫里宠妃更迭的乐子多有趣。当时年贵妃跌落神坛的过程,就成为京中命妇们私下来往时最新鲜刺激的八卦之一——毕竟面上不能讨论,只好三三两两凑起来扒一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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