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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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骄阳艳艳,六月的天,连风都是炽热。

        心被蒸腾出无数水汽,痴痴缠缠。

        身后一人忽然用力拍了下顾长晋的肩膀,道:“诶,你,发什么楞呢!过来搬货!”

        顾长晋侧眸,对上椎云那双饶有兴致的狐狸眼,低眸“唔”了声:“这就来。”

        二人从渡口密密麻麻的货物里穿梭,椎云在扬州呆了三年,对这里的街头巷角都熟悉得很。

        半个时辰后,他们来到吴家砖桥旁边一处灰瓦白墙的老房子。

        椎云拿出钥匙开门,进了院子便道:“常吉与横平还在路上,把主子送上沈家客船后,他们就给属下递了信,属下这几日一直在渡口盯着。”

        顾长晋“嗯”了声,扫了眼门边的杨树,便见那树底下垒着一个个空了的酒坛子。

        椎云顺着他目光望去,吊儿郎当道:“这酒都是旁人送的,秦淮河畔的姑娘们太过热情,我不收她们还伤心。”

        进了屋,椎云给顾长晋倒了杯冷茶,道:“主子眼下如何打算?此番前来扬州,徐馥那头定不会让您白来一趟罢?”

        顾长晋黑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色:“她想杀梁霄,并借机嫁祸给廖绕。”

        “梁将军?”椎云嗤笑一声,“那老虔婆是疯子不成?那廖绕只会做面子功夫,又是个爱揽功的。这几年海寇年年进犯,一年比一年猖狂,若不是梁将军在,江浙一带的海防怎可能守得住?”

        顾长晋很清楚,梁霄不能死。

        他看向椎云,“你在梁将军身边可有安排人?”

        椎云颔首:“自是有,扬州守备都司里有我的人。只那人不过一小兵,等闲接触不到梁将军。”

        “无妨,届时我会送他一份功劳。梁将军不能死,徐馥在扬州有人,我们不能直接救,只能通过旁人的手来救。”

        这是要借那名小兵的手救下梁霄了。

        椎云“啧啧”笑道:“这功劳指不定能让他捞个千户当当了。我若不是个已经死去的人,都想要这功劳了,吴家桥的姑娘们对扬州守备都司的将领可是青眼有加的。”

        保家卫国的儿郎,便是烟花巷的姑娘们都是敬佩的。

        顾长晋又道:“扬州这里可有过一个叫‘凤娘子’的人?”

        “凤娘子?”椎云细细咂摸着这个名字,“属下在吴家桥这些年倒是不曾听说过,主子可要我今儿便去打听?”

        秦淮名妓名扬大胤,扬州瘦马更是成了不少人打点关系的“礼”。

        吴家桥是秦淮河畔最热闹的烟花柳巷了。

        这里的青楼妓馆里都有他的人,扬州府的很多密辛他也都知晓,若真有这么号人物,他大抵能打听出来。

        记“您不知晓,这扬州府里有位百事通,我花了两年多地时间,替他解决了几次麻烦,这才同他拜上把子。这扬州府里大大小小的事,他最是清楚。”椎云说到这便笑了笑,意味深长道:“您让我查的容家姑娘的事还有杨旭义子的事,都是我旁敲侧击从他嘴里套出来的。”

        顾长晋挑眉,道:“这百事通是何人?”

        “路拾义。”

        二人说话的当口,沈家的马车已经在沈园停下。

        在运河上飘荡了一个多月,容舒的骨头都要酸了。沈治出门谈生意去了,这才没得空来接她。

        沈治不在,容舒也省了去三省堂的功夫,径直往漪澜筑去。

        她也不急着歇息,换了套衣裳便对落烟道:“姐姐不曾来过扬州,我带你去辞英巷走走,那儿最多武馆。”

        容舒要去辞英巷自然不是为了看武馆,而是为了见拾义叔。

        前世是舅舅将沈家、容家通敌的罪证送到大理寺的,容舒心里再是信任沈治,也要留个心眼。

        若沈家当真通敌,便是两年后舅舅不自首,她也会大义灭亲。

        若沈家没有通敌,那她更要找出舅舅撒谎的原因。

        是因着旁人逼迫,还是为了替旁人顶罪。

        阿娘始终念着舅舅念着沈家,二十年如一日地在侯府里过自个儿不喜欢的日子。

        舅舅若是有罪,他为何要犯下这样的叛国大罪?这不是沈家人该做的事。

        若是无罪,他递上那份通敌罪证的时候,可有想过阿娘?

        容舒想得明白,她查沈家这些事,不能让沈治知晓,为了瞒住沈家的人,她连阿娘与张妈妈都不说。

        马蹄“嘚嘚”行了小半个时辰。

        辞英巷是扬州府的老街,住在这里的都是老扬州人。

        路家便是世世代代都住在辞英巷的老扬州人。

        辞英巷十户人家里有七家都在衙门里办差,有书吏、书办,也有禁卒、仵作、粮差,扬州府泰半胥吏都在这条街里。

        正所谓流水的县令,铁打的胥吏。

        这些胥吏祖祖辈辈住在扬州,熟知本府风情,与三教九流之人都能打得火热。

        路家便是辞英巷里最受人尊重的“胥吏世家”。

        路拾义与舅舅同岁,比阿娘还要年长四岁。

        容舒与路拾义的交情源于六岁那年,她在上元灯节里走丢,差点儿被人拐子拐走,彼时便是路拾义救了她。

        那会她刚走丢一个时辰,路拾义便领着一群皂吏抄着家伙直接毁了人拐子的窝点。

        窝点里的小孩儿足有二十人,路拾义也不知为何,一眼便认出了她,将她从一众嚎啕大哭的小孩儿里提溜出来,笑道:“你就是沈一珍的闺女?”

        大抵是因着被他救过的缘故,又大抵是因着他说起阿娘时的熟稔,容舒对路拾义的印象很好。

        趁舅舅不注意,总爱往辞英巷跑,听他天南海北地扯话,又新鲜又有趣。

        今儿容舒便提着两坛子酒叩响了路拾义的门房,笑吟吟道:“拾义叔,昭昭来啦。”

        话音甫落,周遭几户人家的当家娘子俱都开了门,探出头来记同容舒打招呼。

        “哎呦,我说是哪位神仙回来了,原来是容姑娘!”

        “您可真是越长越出挑了,您若不回上京,这扬州第一美人哪还轮到旁人当?”

        “您离开扬州都快六年了罢,听说您都成婚了,嫁了个状元郎哩!”

        叽叽喳喳的声音蜂拥而上。

        容舒笑笑着福了一礼,还未及说话,身后的门便开了。

        路拾义爽朗笑道:“人昭昭是来找我的,几位嫂子快忙去罢。”

        说着望向容舒,“快进来,这次给我带甚好酒了?”

        “一坛秋露白,一坛寒潭香。”容舒边笑着回话,边同落烟一起入内。

        二人进去后,巷尾的柳树后头缓缓走出两人。

        椎云瞥了眼顾长晋,道:“主子与这位倒是有缘,在渡口才分离没一会,这会便又遇上了,还都来找同一人,莫不是心有灵犀?”

        顾长晋没搭理他的调侃,只道:“她与路拾义很熟?”

        “自是熟,容家姑娘幼时被人拐子拐走过,当时就是路拾义将人寻回来的,扬州这里头的地痞流氓都认路拾义。”

        闻言,顾长晋扭头看他,“她幼时被人拐走过?你寄来的信从不曾提过。”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有甚好说的。”椎云打趣道:“属下若真是写上去了,主子指不定要说我啰嗦,当然,您现下若是想听,属下把容姑娘幼时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说与您听,如何?”

        顾长晋漆黑的眼望着椎云,这个让常吉头皮发麻的眼神,椎云是一点儿也不怕的。

        耸耸肩便道:“主子既然喜欢她,为何还要与她和离?就您这性子,一辈子都不定能遇到一个叫你动心的人。”

        顾长晋身边三个长随,他大抵是最了解主子的人了。

        先前去渡口接人,主子望着人姑娘眼睛眨都不眨的,椎云何曾见过他这样?

        登时就明白了为何二人和离时,常吉会寄来一封鬼哭狼嚎的信。

        顾长晋没接话。

        想起她将和离书递与他时那如释重负的模样,也想起了百戏楼里她与穆融言笑晏晏的模样,喉头渐渐涌出一丝涩意。

        顾长晋从那扇掩着的木门挪开眼,道:“‘凤娘子’的事,你不必去问路拾义。”

        椎云挑眉:“为何?”

        “有人会替我问。”男人说罢便转身离开辞英巷,“带我去春月楼,我去查查廖绕。”

        椎云先是一愣,旋即心念一转,想起方才那容家姑娘与路拾义熟稔的模样,登时便想明白顾长晋嘴里说的“人”是谁。

        吊儿郎当一笑,道:“成,那属下就不代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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