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罪孽(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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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用完晚膳,靖珩安抚完五皇子妃睡下,才回了南院收拾残局。一入院那刺鼻的血腥味便叫靖珩很是不适,他看着一身血污的江元佑,颇为嫌弃:“幸好我早有预感,午膳没吃太多,否则见这场面我肯定得吐出来。”

        江元佑面无表情地擦了擦手,示意小厮进去搬人。虽然勉强还能叫做是一个人,但看那形貌,恐怕已经与带着肉泥的骨架子无异了。靖珩瞥了一眼,干呕了下,连忙移开视线,忍住胃里疯狂上冒的酸水,感慨道:“还好我不会成为你的敌人。”

        “是啊。”江元佑仍是一脸煞气,仿佛还没有从刚刚的血色里走出来。

        靖珩有些担心地看着江元佑,早几年去永安侯府拜访的时候,与江老太君说过些私下话。江老太君对江元佑最大的担忧便是怕他造得杀孽太重,迟早有日会误入迷障。江元佑自小入军营,在杀伐之中长大,身边虽有郑家兄弟和靖珩这样的好友,却还是聚少离多。用靖珩曾经同江元佑开的玩笑来说,江元佑带在死人堆里的日子比跟谁待得都要多。江家男儿短寿,虽然都是死在战场上,但仍有不少传言说是江家人的杀业折了寿数,到了江元佑这一代尤甚。来求亲的人家被拒了一回也不再坚持,或许也是担心自家女儿嫁过去不久就要变成孤儿寡母,就像江元佑的母亲谭氏那样。

        靖珩原本对杀业仅有一个模糊的概念,江元佑与他相处之时多是离了沙场,人也不似童年那般锐利。但今日这么一见,他仿佛明白了江老太君的隐忧。这是个在尸山血海里泡大的男人,他生来与杀伐为伍,有人能接受得了他的光鲜,也有人会被他如今的模样吓跑,怀兴就是其中之一。

        他看着江元佑,欲言又止。江元佑抬了头,隔着靖珩看了眼他的后方,忽得身子一僵。靖珩奇怪地转过头,站在南院月洞口的钟雪茹捧着装着衣服的木盘,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们俩,钟雪茹的目光落在江元佑能拧出血水的衣角上。

        靖珩心道不好。

        然而并没有发生靖珩所担心的那些事,钟雪茹意外地镇定,她缓步走过来,朝靖珩行了一礼:“五殿下,怀兴公主已经歇下,民女便过来看看。”

        “钟小姐不必这么客气,既然来游玩,便自在些。”虽然现在这个情况哪里还像是出门玩乐的。

        钟雪茹又垂眸看了眼盘子里的男装,解释道:“方才来的路上遇见一个小丫鬟,她是来给永安侯送衣服的,我见她站在外边不敢进院,便替她送来了。”钟雪茹朝江元佑笑了一下,“侯爷应该还要先沐浴吧,我不方便入净室,得劳烦侯爷自己拿进去了。”

        靖珩惊喜又佩服地看着她,面对这样的江元佑居然没有任何反应,换了其他姑娘不说当场跑路,至少也要吓哭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在这里有点多余,拍了拍江元佑的肩,决定自己去做那个跑路的人。

        江元佑横了他一眼,快步走到钟雪茹面前,他尝试着去对她笑,可他发现自己此刻笑不出来。他似乎还困在刚刚的那个场景里,他一刀又一刀的刮着那个人的皮肉,心里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只知道不断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直到血腥弥漫了他的视野。

        等回过神,他看见了她,那个他心尖上的姑娘。她没有怕他,即便他一身的血腥味,她也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他好想捧着她的脸亲吻下去,又害怕他的血玷污了她。

        钟雪茹知道江元佑刚刚都做了些什么,虽然没有亲眼见到那个画面,但是她可以想象得出来。江元佑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都是为了她,她又怎么可能会去嫌弃避让他。她从来不觉得男儿身上的血污是一种不祥或是灾祸,没有面前这个人曾经的一次次杀戮,她又怎能平安顺遂地活到十七岁。以前的她是被他保护着的芸芸众生的其中之一,但昨日与今日,被保护的是她一个人。

        她只是忽然想起了怀兴以前对她说过的与江元佑初遇的那段回忆,她想过若当日遇见他的不是怀兴而是自己,看着江元佑射箭的模样,看着他一脸冷峻不近人情的模样,她会作何感想。

        钟雪茹想了许久,最后得到了一个答案——她或许会更早地喜欢他。她认命了,与其继续自我纠结下去,倒不如顺从自己的内心。她都已经随他“偷”了一夜的情,被他给欺负了好几回,也不能白白被占了便宜。

        当然,心里虽然这么想了,但她也不能太快承认。她倒是给自己找了个不错的借口,江元佑既然要沐浴,那胳膊上的药就该换了,她只是过来替他换药的,没有其他别的心思。

        她抬着头,对他说:“侯爷还不把衣服拿走吗,我胳膊都酸了。”

        江元佑顿了下,接过换洗的衣裳,仍是盯着她看。钟雪茹被盯得有点不自在,小声说:“我不走,等你出来我重新给你上药。对了,你是不是没有用膳,南院有个小厨房,我不太会做菜……我给你煮一碗面吧?”

        他似乎放下了心,单手抱着木盘,摸了摸她的脑袋:“好。”

        身上的戾气少了许多,看上去没有刚才那么吓人了。钟雪茹安心地笑了笑,果然她这一趟是来对了。

        江元佑沐浴完出了净室,钟雪茹也端了一碗鸡蛋面来,她的手艺确实不太好,只会煮最简单的面,可江元佑却吃得津津有味。瞧着他此刻神采奕奕,钟雪茹确定了他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虽然一旦恢复就意味着她又要被他戏弄了,但与其见他冷冰冰的样子,她倒是宁可被欺负着了。

        只要他别动不动就亲她。

        “待会儿我们去散散心吧。”钟雪茹主动提议,“不知道能不能遇到昨天那只小鹿。”

        “嗯,不过我可以带你去另外一个地方。”

        他带着钟雪茹去了主院,主院是五皇子夫妇俩住的地方,守卫森严,经过了昨日的大火之后更是处处都有人把守。江元佑却带着她去了一处鲜有人在的地方,那里种着茂密的木芙蓉,一树一树花团锦簇的粉色,有些花苞还未绽开,花苞却又是洁白无瑕的色泽,花瓣又白变粉,仿佛女儿家娇羞的脸颊。

        钟雪茹凑近了一朵木芙蓉,深吸了一口它的香气,幽香沁人心脾,如饮下一杯浓稠的蜜浆,流淌着香香的甜味。江元佑伸手折下一朵花,插进她的鬓发内。她抬起头冲他笑了一下,芙蓉如面,娇美惹人怜爱。

        换了昨日或是今天清晨,他早已经去亲吻面前的姑娘,她的一双红唇比花朵还要娇嫩,总让人忍不住去采撷。

        但此刻他什么都没做,他垂眸望着钟雪茹。

        钟雪茹知道他有话想对她说,她也不去问,只等他自己愿意开口的时候再说。

        他们安静地在木芙蓉树前站了一会儿,她忽然听见他说:“那天你说你想看皇家别苑的梅花,因为怀兴说冬日的梅花生得好。其实,我更偏爱木芙蓉,带你来此本是为了它,只是没想到……”

        好好的赏花兴致,被那个闯入者给糟蹋了。

        钟雪茹已经知道是江元佑安排的别苑之行,只是没想到为的却是这一树的芙蓉花。现在是黑夜,看得不够真切,但仅仅只是面前的这几朵就已经足够惊艳。木芙蓉有个别名“拒霜”,历经霜侵露凌仍能傲然盛开,堪与寒梅相比。若寒梅是君子,那么木芙蓉便是位锦绣姑娘,坚贞不渝。

        仿佛是在暗示什么。

        钟雪茹俏脸微红,她知道这回不是她的自作多情,而是他的有心为之。

        “雪茹,我一整个下午都在折磨那个人。”江元佑缓慢地说着,“起初只是想教训他,他胆敢对你下手,他万死也难辞其咎。只是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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