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十五 挖坑(1 / 2)
这一篇汗谕长篇大论,不过还是努儿哈赤一惯的口吻在说话,众人听着并不觉得意外。
努儿哈赤的话中充满着愤怒和想不通的情绪色彩,在他看来,他就是这一块土地的征服者,他有权力杀光这一片土地上的所有汉人,而他大仁大德并没有这么做。不仅没有杀人,还给这些被征服的奴隶自由民的身份,允许他们种地报效,结果却是汉人左一次右一次的反叛他,不理解他的宽容和好意,严重的伤害了后金汗的感情……既然如此,努儿哈赤宣布就不对汉人这么客气了,首先确定要杀掉汉人的智识阶层,也就是此前没有投降在大金为官的明朝官员和书生,这是汉人的智识阶层,第一时间就要杀掉。然后就是宣布杀无谷之人,二十七日最新一道汗谕说的很清楚,也很简单:二十七日,选派人员前往各处,杀无粮汉人。
用老档记录就是:分路去,逢村堡,即下马斩杀。
这边的牛录由于靠近宽甸和长甸,沿太子河抵此间松树口都算是战区,所以选派人员并不曾第一时间至此,其实在十月份各处就开始杀汉人生员和前大明官员,到年前二十七日,正式有谕旨杀掉全部的无谷汉人,到处都有派出的甲兵和余丁沿各官庄村堡杀人,派往松树口和太子河这边的是少数甲兵和蒙古左右翼兵马,牛录额真塔拜早就知道此事,接令后更不敢怠慢,此次便是将生员和无谷汉人一并杀掉。
宣示汗谕,当然也不是向汉人解释,只是叫这些甲兵和旗丁知道为什么杀掉汉人,毕竟有很多汉人已经是官庄庄丁,负责很重的劳役,在有些人眼里已经和驴子骡马一样,算是一种旗下的财产。
宣谕之后,立刻有一群旗丁走向那些被挑出来的生员身边。
黄举人两眼直视向自己走过来的一个镶蓝旗的余丁,对方手中拿着云梯刀,脸上满是狞恶之色。
而在黄举人眼中,对方不过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脸上稚气犹存。
恍惚间他竟是想起了自己的儿子,也是差不多的年纪,当初袁应泰经略辽东,率三万兵在辽阳城外与来犯之虏交战,城头和城外炮声隆隆,喊杀声震天,当时袁应泰所领之兵号称精锐,向来眼高于顶,装备甲具相当精良,城中的人却并没有太多信心,毕竟东虏凶恶,连战连胜,当时辽民已经不怎么有信心,其实黄举人和一群说得上话的人都在劝袁应泰据城固守,城头有一千多门大小样佛郎机和各种小炮,配合数万精兵,外头还有六七万人的援兵,建虏全部兵马也只有六万人,无论如何也是攻不下来城池的,结果袁应泰自信太足,出城之后就是惨败……黄举人的儿子就是在城头帮忙时被流箭射中面门,抬回家时已经断气了,黄举人还记得儿子那稚气犹存的脸上那巨大的箭矢创口,还有不停的流出来的沽沽流淌的鲜血……
镶蓝旗的那个余丁很奇怪,自己走过来时这个头发和辫子都花白的老头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还用眼死死盯着自己,他避开对方眼神,牙一咬,云梯刀已经捅了进去。对方很瘦,余丁按一直以来的练习直刺胸口,锋锐无比的刀锋轻松的刺破皮肤和肌肉,深入肌里,余丁搅动刀柄,看到鲜血喷涌,对方两眼失神,肤色迅速从枯黄变成惨白,然后两眼眸中失神……这个明国举人最后的动作却是两臂前伸,似乎是想过来抱住这个余丁,这个动作把少年余丁吓了一跳,错身往后蹦了半步。
其余的旗丁纷纷挥刀动手,这时书生们的家属在外围哭成一片。
塔拜又下令开始斩杀无谷汉人。
这一次动静更大,不少还有血勇的青年男子开始奋起反抗,只是他们手无寸铁,在刀枪挥舞之下迅速被杀死。
剩下的人终于失去了抵抗的信心,开始被按在地上,由旗丁们用顺刀挥舞着砍下头颅。
四周很快弥漫着强烈的血腥气,被逮出来的汉人有一百多人是无谷汉人,又不是哪一户的包衣,他们的命运在努儿哈赤下汗谕时就已经决定了。
地面上躺满了无头尸体,也有人被余丁们拿顺刀或云梯刀捅刺而死,鲜血喷溅在布满杂乱脚印的雪地上,鲜血染红了大地。
李明礼一直在看人群,哪怕这样的杀戮场面叫他全身颤抖,叫他无比害怕,但他还是死死的盯视着眼前的一切,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大丫也在人群之中面临被杀的命运,他就会立刻抽刀反抗,哪怕只杀死一个女真人,他也会毅然决然的反抗。他全身都在颤抖,然而有一股前所未有的决心和意志,李明礼向来承认自己怕死贪生,如果不贪生怕死,萨尔浒时他就该战死,在开原时也该死了,被俘后更该死,在十三山时看到旧日的袍泽兄弟他也没有选择投向那边,最潜意识里还不是害怕十三山守不住,又得面临一次生死决择,又可能被杀死或是被俘再来一回?而此时此刻,当着几百女真披甲,身边也没有一个敢于拔刀的伙伴,他却能下定决心,只要家人在此,他就会毅然拔刀。
在这一刻,李明礼身上最后一道阀门被冲破了,最终的节点被打开,他的颤抖并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无可遏止的冲动。
在这时,他才赫然发觉,自己一直害怕的东西也就是那么回事……没有哪个男人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怀孕的妻子被人虐杀,所谓的怕死确实存在于每个人的内心,那种压力和惶恐使叫一个汉子给人当奴隶,但如果父母妻儿面临屠刀,再懦弱的人也会视生死于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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