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三章 来自巡按的邀请(1 / 2)
一只镂刻着狻猊图形的景泰蓝博山炉,正袅袅地吐出沉檀的烟缕,淡薄的、若有若无的幽香在房间里浮荡。这间屋的墙上挂着一副先宋真迹《山径春行图》,墙边立着一个堆满线装书的黄梨木书架,书架边是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桌,桌上整齐摆着湖笔、徽墨、宣纸、端砚。
沈默坐在宽大舒适的太师椅上,修长的手指轻轻磕着桌面,正盯着桌上的一张打开的请柬出神……这是铁柱去门口取回来的,乃是浙江巡按胡宗宪,邀请他今夜泛舟断桥,为他接风洗尘,以叙别后之情。
沈默回想一下,自己跟那胡巡按只在徐渭家有过一面之缘,之间似乎还达不到需要叙旧的地步……他当然知道胡某人这是‘项庄舞剑志在沛公’,肯定别有他图。
“想不到我这个小小的巡察,竟然被众位大人如此重视。”沈默自嘲的笑笑,又继续想他的心事……虽然这几个月都在前线巡视,但通过与众多文武官员的闲聊,他对浙江的官场恩怨也是有所耳闻的。
其实总督张经和巡抚李天宠的关系还是不错的,面对着日益严重的倭寇之乱,两人尽心竭力,日夜勤勉,倒没听说有什么勾心斗角。既然二位巨头一条心,浙江的官场起初就是铁板一块,基本没有什么波澜。
但情况在赵文华来浙江祭海之后,便悄悄生了变化。起初大家觉着,这家伙祭完海就该回京复命了,犯不着为了巴结他而得罪张部堂,所以都对赵侍郎十分的冷淡,就盼他早点滚蛋。
但人家赵侍郎也是有自尊,觉着身为干爹的儿子,却没人把自己当回事儿,简直是奇耻大辱!好啊,你们敢欺负我,我我……找干爹告状去!便把张经李天宠等人如何如何瞧不起他,如何如何不把爹爹你放在眼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写下来,到北京城去。
谁知没多久他爹回信说:‘没有十足把握,别惹张经。’因为严嵩知道皇帝对张经期望正在顶点,如果这时候不知好歹去咬这位六省总督,一定会被硌掉两颗大门牙的。
就在赵文华都要放弃,准备带点土特产回京跟老爹团聚时,俺答入寇,北京被围,徐阶毫无征兆的崛起,风头一时压过了表现糟糕的严阁老!这让严老先生十分的恼火,立刻将对付徐阶提升为第一要务……好吧,你在北边赢我一招,那我只好在南边扳回来了!
一旦方针转变,严老爹便觉着赵儿子在南边混得猫狗不理,实在是难于完成任务,于是让府中幕僚以赵文华的写了一份《平倭六策》,呈给陛下御览。他则在一边对其大加褒奖,说‘文华用心了,几个月便对东南形势认识这么深刻,实在是又忠心又肯干的人才啊。’
嘉靖也觉着写得不错,对赵侍郎的评价提高不少,便允了严阁老所请,让赵文华留在东南监军……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烙在帝王骨子里的猜忌之心和平衡之道,他实在是不放心大权在握的张总督。
于是赵侍郎便在浙江常驻,拿出鸡蛋里挑骨头的热情投入到监军工作中,想要找出可以扳倒张经的地方。
张总督久经官场,知道这是皇帝不放心他,所以在自己身边安插了个眼线。但他也不是易于之辈,便派了专人全天候跟着赵监军,名义上是保护他的安全,实际上是监视他的动向,限制他的自由,明摆着告诉赵监军:‘小子,放聪明点,这里是我的地盘!’
赵文华也有几分狠劲,就算如此不招人待见,也绝不轻言放弃。你不让我看,我还偏偏非要整天盯着你!反正他是皇帝钦差,又有干爹撑腰,张经也不敢把他怎么着。其实跟张经老狐狸比起来,他的水平还差得远,就是连张总督上茅房都跟着,也找不出人家的破绽来,晃悠悠一月有余,孤立无援的张监军还是一无所获。
说一无所获也不对,至少他结交了个朋友叫胡宗宪,按说两人身份地位悬殊,若是换在京里,赵侍郎理都不会理个小小的七品官,但现在他饱受白眼,遍尝炎凉,自然对这雪中送炭的友谊格外重视,两人的感情迅升温,很快便称兄道弟,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了。
之后的形势便渐渐起了变化……也不知道是赵侍郎突然开了窍,还是背后有高人指点,反正他一下便找到了张经的弱点所在——别看张总督整天忙忙碌碌,四处调兵,但积极部署数月之久,仗也打了不少,却愣是没有一次主动出击!
所以倭寇的气焰不但没有见效,反而愈嚣张起来,随随便便就敢深入内地,如入无人之境。但这一切都被张经今天一个海盐大捷、明天一个台州大胜给掩盖住了,一直没有人察觉。赵文华承认那些胜利都是真的,但那都是守城战而已,这就给了他攻讦的余地。
大喜过望的赵侍郎便将这个情况汇报给他爹,严阁老也察觉到皇帝因为北京被围所带来的挫败感,对东南局势已经越来越没有耐心,便安排党羽跟随赵文华上书,参奏他‘畏敌怯战、拥兵自重,坐观倭乱、图谋不轨’,众口铄金之下,嘉靖皇帝对此越来越在意。
皇帝便询问严嵩怎么看,严嵩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就等着皇帝问这句了。他先涕泪横流的向皇帝控诉倭寇祸害百姓的惨状,说什么‘千里无鸡鸣,白骨露於野’,把个嘉靖皇帝气得浑身抖。这才露出毒刺,说没设六省总督时,各省各府的卫所官军尚且能英勇出战,保护一方百姓,怎么设了这权柄滔天的大总督后,反倒不敢出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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