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一五章 宗藩条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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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就是大明天下的真相!”林润沉声道:“当无数贫民脚下无立锥之地,在生死线上哭号挣扎时,有些人却可以手不沾尘,便能岁收谷米数百万斛,过着穷奢极欲的生活。甚至还贪心不足,为了占有更多,使百姓成为无家可归的流民!”说着他问张居正道:“知道为什么年年有这么多灾民吗?”

        “北方灾情不断,大旱和大涝交替出现,冬天又奇冷无比;加上黄河年年泛滥无人治理,怎能不哀鸿遍野,饥民遍地呢?”张居正沉痛道。

        “天灾我们不能控制,但是只要防旱防汛做得好,一样可以抵挡过去。”林润沉声道:“但真正让老百姓流离失所的,还是泛滥的黄河,事实上,这不是天灾,而是**!”

        “**?”张居正倒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藩王宗室、官宦巨户们欲壑难填,公然违反禁令,在黄河两岸砍伐树木、围堤造田、并大肆引水灌溉,导致水中泥沙含量剧增,水量却减少许多、流自然放缓。到了中下游泥沙沉积,河道变浅变窄;加之严党当政时,政事弛废,河道疏于治理。即使治理,那些借治河之名横征暴敛的贪官污吏们,也专做败絮其中的工程,如果遇到洪涝,不泛滥成灾才怪呢。”

        “想不到若雨兄对治河竟如此精通。”张居正敬佩道。

        “谬赞了,在下只是转述。”林润诚实道:“这是我在南京时的同事好友,名叫潘季驯的理论。”

        “哦……”张居正暗暗记下这个名字,在这个百无一用是书生的年代,难得有一个水利方面的人才。

        林润不知道他心里所想,继续道:“宗室、吏治、军制,是大明朝身上的三个剧毒的脓疮,每一个都能让这个国家毁灭,如今我大明却三症并,让人想想都感到绝望。”说着他仰起头来,面上带着俊朗的微笑,仿佛在鼓励张居正,又仿佛是在说服自己道:“但不能因为这样就放弃,我相信,希望是不会失去的,只要能坚持多做一点,多消灭一点丑恶,让百姓的日子过好一点,距离希望就会更近一点;若是谁都自以为看透,而随波逐流,那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说完,他的手中多出一块关防,那是钦命赈灾大臣的印信,双手送到张居正面前道:“张大人,下官服从您的命令。”

        张居正伸出手,接过那似乎还带着林润体温的关防,面上露出了郑重的表情……来的路上,他一直在想,如何跟林润解释那天的事情,如何软硬兼施,把钦差关防要过来。总之困难想了很多,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幕。

        紧紧握着手中的关防,张居正向林润郑重其事的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接下来的日子里,张居正和林润通力合作,组织滞留京中的各级闲散官员上千名,把几十万受灾民众分编成册,分散到京师二十四州县中安置救济,并将高拱的其余举措,也坚定不移的贯彻下去,其中自然遇到许多的困难和麻烦,但两位杰出的官员毫不气馁,总是能想出办法,解决问题。而且高拱也不是完全撒手不管,每隔个三五日,他便带着酒食慰问救灾官员,鼓舞他们的士气,帮他们解决各种难题,使救灾工作始终得以飞快进展,终于取得了巨大成功,至少多活了**万百姓,并让各方面都还算满意,也为指挥救灾的几位官员,赢得了巨大的声誉……当然这是后话。

        京城外如火如荼的救灾,京城内也同样热闹,就在这一年的正月,生了震惊全国的‘宗人大闹京城’事件。

        事情的起因,乃是京中宗人们,不知从何处,得到了预备颁行的《宗藩条例》草稿,该条例一共是四十条,对藩王宗室的各方面待遇,都进行了较大幅度的削减。当然,倒也不全是对宗藩的削减,还是有些优待的……诸如允许宗藩请立宗学、准宗人科举入仕等等,但在宗室们眼中,这些只是用来糊弄人的障眼法,改变不了此乃《杀人条例》的事实。比较惹眼的有如下几方面:

        先是严厉的法令,规定宗藩的言行举止,必须遵守《宗藩条例》的规定,否则动辄得咎,夺爵为民。

        其次,是将各王府卫队,划归各都指挥使司衙门指挥,王府不再有武官之设,只需保留少量亲卫……亲王五十,郡王二十,不得逾越。

        第三,是将宗藩禄米部分折钞,亲王六分折钞,郡王、将军五分折钞、中尉四分折钞,并严格核定领取资格,一切以宗人府在册者为准,有多少爵位便放多少宗禄,冒滥领取者全部裁减……这是最缺德,也最招人恨的一手了。虽然听起来,只是把一部分宗禄,折成朝廷行的官钞,似乎也说得过去,但大明朝的官钞,根本没有保证金、也不能兑换成真金白银,没人认也没人收,其实就是官府行的废纸,拿来擦屁股都嫌硬。说实在的,用这玩意来糊弄,跟直接削减禄米有什么区别?

        这不是从爷们碗里夺食吗?于是在京中的宗人们不干了,原先他们让沈默安抚着,还能只是牢骚、骂骂大街,并没有过激的举动,可现在见朝廷非但没有‘悬崖勒马’,反而大肆的削夺起他们的待遇来,这下交情再好也没用了……第二天他们就把宗人府给包围了,但怎么叫都叫不开门,最后有人翻墙进去一看,衙门里竟然空无一人!沈默整天盯着这帮爷们,早就知道今儿个他们要来闹事,便给宗人府的所有人都放了假。

        这下宗人们被彻底激怒了,尤其是那些藩王的子弟,平日里在地方上骄横惯了,哪受得了这份气?竟然反客为主,高呼一声:“日他娘球!”便领着京里的宗人们,直奔东江米巷的礼部衙门去了。

        堂堂部堂重地,自然不可能关门大吉了,但更不能让他们冲进来,守卫的兵丁早就排好了人墙,不一会儿,顺天府、锦衣卫也各就各位了,将衙门重重保护起来。看着严阵以待的官兵,宗室们却是不怕的,因为他们自觉是皇室血统,太祖后裔,大明朝无人敢加害他们,便愈嚣张的鼓噪辱骂,要求礼部的堂官出来见他们。

        外面的喧嚣声是如此之巨大,甚至在重重深院中的尚书签押房内,都能听得到……老好人严讷聚聚精神,面色有些白的对他的两位副手道:“唉,怎么就弄成这样了呢?”

        另一个好人李春芳也叹道:“真是太无法无天了,礼部竟然被围堵起来,我大明的礼法何在?”

        对于这两人的感叹,沈默是哭笑不得,他双手拢在袖中道:“围都围起来了,二位大人就放下心来,咱们喝喝茶、吃吃饭,静观其变就是。”

        “沈大人可真能沉住气。”严讷摇头道:“要是出了大乱子,咱们的责任可就大了。”

        “是啊,”李春芳点头附和道:“总得想个办法,不能这样干坐着吧?”

        “事情到了这一步,都是下官的责任,与二位大人无关,”沈默微微笑道:“你们就别跟着操心了。”

        “那不行,”严讷还是很厚道的:“我是正堂,怎能逃避责任呢?”

        李春芳也道:“是啊,江南,咱们既然同部为官,自然要同进共退了。”

        沈默知道这二位乃是仁厚君子,不会跟自己耍心眼的,心中感动道:“多谢二位老大哥,可部堂转眼就要入阁,实麓兄也是能在皇上那里说上话的,你们俩保全自己,才能在关键时刻,拉小弟一把。”

        “哦?”严讷面色一沉道:“难道老弟你真有危险?”

        “怎么说呢?”沈默苦笑一声道:“事情至此,我已经明白上面的用意了,用俗话说,就是‘舍不得媳妇抓不住流氓’。”

        “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李春芳小声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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