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文明的定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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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是什么?”

        最近一次见面的时候,  云深对范天澜说:“在定义上,文明是人们认知世界,聚集在一起创造的财富的总和,  是科学,艺术和文化,  是具现这些创造的物质。”

        他沉吟片刻,  “无论文明的发展方式是什么,  它形成和发展的过程,就是人们认知世界和改造世界的过程,在改造世界的时候,  人们必然也同时改造着自己。”

        人们因为生存的困境而团结。

        在外部的压力消失之后呢?除了惯性,  还有什么力量能压制人种和族群之间的矛盾?除了权威,还有什么目标能使人愿意个人利益服从于集体,  或者说云深的要求?

        就像所有复杂的机器都是由零件组成的一样,  任何生产方式的执行者都是人。零件能够确定材质,  统一规格,但人不能。人作为个体发展的不确定性让历史变得精彩,然而单纯生理上的人对社会是没有意义的。

        人只有在社会之中才是普遍意义上的“人”。

        相对于另一个世界的那个国家,出生和生活在成熟工业社会中的许多人有时候很难意识到,历史巨轮的启动需要多么庞大的动力,  某些被排斥甚至憎恶的事物在正常的社会发展中具有多么不可替代的作用。虽然社会的一切工业和产业都是因为人的需求存在,但绝大多数工作都不是为使人感到幸福愉快而存在的。人们主动或者被动地在有史以来最精密复杂的社会中找到自己的定位,自觉或者不自觉地将自身的劳动变成人类文明螺旋前进的微弱力量。以国家,地缘和意识形态划分的不同组织形式的政体,  无论统治者的能力和道德水平如何,所有的国家意志都必然是向同一个目标——生存和发展前进,向这个目标前进的过程中产生的竞争和对抗,  在工业革命的推动下,短短数百年间对人类社会和自然环境的改造超越了过去数千乃至上百万年的总和。

        站在历史的山腰上向下俯视,道路如此清晰,但对正在路上的人们来说,他们不曾见过上方的风景,而相比同一个时代的其他人,他们已经前进了太多。

        靠云深灌注资本和技术而建设起来的工业基础在这个世界上不能说是稳如磐石,却也很难遇到什么能真正威胁到他们的状况了,哪怕是兽人帝国的上层人物集体丧失理智,再来一次差不多或者规模更大的军事行动,也不可能动摇云深的工业进程,所以他并不需要过多地考虑那些遥远的统治者们。

        从基础开始构建这个世界的工业标准,是他一直在做的事,但在严谨精确的理性背后,不同个体和群体之间不同的情感和欲望,是否也能统一在某种规制之内?

        云深回顾一路来的发展,十分清楚自己的速度有多么不合常理,即使每个阶段都能找到发展的客观原因,还有一个极其重要的,他正在验证的因素作用其中,这条隐形的金手指也不可能帮他修改现实,让一群习惯追鹿逐野,对自然和自身认识都来自代代相传的积累的“古人”,很快就变成合格的初级工人。

        这个过程可以加快,但是加速始终是受客观条件限制的。

        强制劳动的效果最快,只要恰当地辅以鞭子和饥饿,但奴隶永远无法成为创造者,没有任何命令能比人从心而发的热情更有力。所有活着的人都有改变现实的期望,统合这些期望到一个价值观框架之中,共鸣成前进的动力,是所有组织都必须进行的思想建设,也是所谓的“洗脑”。云深认为集体的力量永远比个人强大,他的行动让身边的人也这样认为,但这个集体的边界究竟在哪里?一同越山而来的族民是这个集体的部分,结盟共抗敌袭的狼人也是同伴,但那些陌生的外族兽人呢?曾经敌对的战争俘虏呢?甚至更长远的未来,将会因各种原因而来到这片土地上的人呢?

        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有资格共享我们今日得来的一切?

        以两个储量丰富的矿藏为底,有良种,工具和人力,除了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见识过的贵族奢侈品,聚居地能够生产几乎一切生活所需,并且品质优良,即使没有展开对外贸易,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已经认为现在的生活十分理想。开辟贸易线之后,普通意义上的财富将朝此地大量汇聚,与其他人口聚居地的距离和武器的代差也能够保证长久的安全,止步于此,对很多人来说已经算得上完美,对云深的崇拜尊敬不会有丝毫减少,再继续向前就显得不是那么必要了。过往的生存经验会让人们本能地排斥各种不稳定的改变,云深的有些想法可以说是违反“人性”的,而用个人的意志替代集体的意志,一步之差,就可能从领袖变成“王者”。

        也许云深终究要走到这一步,也有人希望他能够做到这一步,但在此之前,他仍然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去尝试。

        在云深决定吸纳其他部族的人口,也向他们提供教育等资源时,表示反对的并没有聚居地的代表,反而是得到消息的撒谢尔长老和一部分夫长们迅速找上了斯卡,令他烦不胜烦。他们没有向云深表达意见的原因不是其他,而是云深不会,他们也没有机会见到这位实际意义已经比斯卡·梦魇更重要的首领。众所周知术师大人身份贵重,并且十分繁忙,虽然无论工作多么繁忙,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去照顾幼儿和老人群居的场所探望,甚至要求斯卡和他一起旁听妇女们的定期会议。

        对他的这些行为,一些聪明的人有许多的聪明看法,这些暗地里的言论,在人类和狼人两族之中的地位已经无法撼动的术师也许并非无所察觉,但许久之前传教者被驱逐,以及目前的发电厂负责人玄侯被惩戒的例子已经表明了他在某些问题上的态度。也有人认为他的手段过于温和,相比于他们记忆中那些真正的统治者们,他实在太心慈手软,这种温和让他显得不够威严,有可能导致那些身份不够的人冒犯术师的权威。

        不过就目前来说,这种担忧似乎有些荒谬。对于撒谢尔部落的那些上层人物们,除了斯卡和他选择的一些人,云深对其他狼人的态度不说是冷淡,至少也是不够重视的,然而在不满他的决定的时候,那些曾经轻视也奴役过人类的长老们却只是将期望寄托在那位一贯难驯的族长身上,要求他为部落的利益去向术师表示反对。

        在他们说完之后,将腿架在桌子上,一手转着铅笔低头看着膝上画板的斯卡终于抬起头来,看向他们。他的神色有点厌倦,语气却很平静。

        “我没有什么可不满的。”他说,“这也是我的决定。”

        长老们简直无法接受,“这对撒谢尔没有任何好处!”

        “您将我们的族人置于何地?!”

        斯卡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和愤怒,他终于把腿放了下来,站了起来。背对着宽大明亮的窗户,这名黑色的狼人用近乎俯视的目光看着这群狼人,然后咧嘴笑了起来,在背光的阴影里,他的牙齿雪白得简直像在发光。

        “因为我不想要废物。”

        然后他又不怀好意地说,“不过,作为族长,我可以给你们一个和他单独谈判的机会,他只有一个人,而你们……可是有一群呢。”

        长老们的表情变得极其不自然。

        在长老们纠结于是否要直接面对远东术师时,斯卡对他们的心情却没有任何体谅,直接向云深提出了要求,云深接了这个锅,还没有确定具体时间,撒谢尔的新住地却发生了一件事。

        一名年轻的女性工作人员在例行巡视中遭受了暴力,包括她在内,工作组和新移民共有九人在这次事件中不同程度受伤,至少有三人需要住院,伤情最重的那名狼人是这场争端的开端,但他的大部分伤势都是那名最年少的百夫长造成的。

        在撒谢尔的狼人来到新住地之前,聚居地从未发生过如此严重的冲突,虽然无人在争斗中死亡,却让云深和斯卡首次共同出面处理此事。事情的起因和经过很快就被调查清楚,裁决下达,所有参与斗殴的人员都受到了惩罚,尤其是莫纳百夫长,他失去了只获得不到数月的族内地位,在一个月的劳役结束后,他甚至可能被从比斯骑士之中除名。

        在云深进入病房前,在病区外还未茂盛的树荫下,被隔在人群外的两名狼人,一名看起来似乎是押送者,被他看守的年轻狼人正抬头看向这边。

        和云深一起来的人不少,但进入病房的只有他和塔克拉。塔克拉进门之后就靠在墙边,双手插兜,百无聊赖。

        云深走向床边,在他接近之前,那个脸上敷着药膏,脖子和手臂都缠着绷带的女孩子眼中已经蓄满了泪水。

        云深走过去,塔克拉皱了皱眉,云深刚刚弯下腰,这个姑娘就扑进他的怀中,云深低下头,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顶,她抬头看着他,双手揪他腰侧的衬衫,埋头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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