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另一条路(2 / 2)
说完一大通后,范力悠然地端起了茶杯。对于国内接触明朝时间最久的范力说出的话,在场的人都若有所思。
“难道说就这样看着?”郑泉的脸色有点难看,手掌禁不住就捏紧成拳。
“当然,也许这样会面临一个矛盾:不阻止满清过江,就无法阻止明末的最大人道主义灾难和历史遗憾,无数的大明百姓会死于屠刀之下。”范力突然压低了声音,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不过,过去那么多年,明朝已经发生了太多的悲剧,真选出一两个,都不一定会亚于扬州、嘉定……历史永远都只记载胜利者的正义立场:对我们而言,南明和郑芝龙的命运是注定的,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现在的历史还在惯性当中,那未来几年会有许多更有价值的机会可以利用,而不是现在饥不择食地去做出选择。不客气地说,时间越拖下去,事态会越清晰,我们的可操作余地反而越大、准确性越高。”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只有他们眼见为实、生不如死、走投无路的时候,才是我们真正掌握主动权的开始。在此之前,任何强行介入行为,不光会引发南明内部更加混乱的分歧,也会对我们的战略准备制造巨大的麻烦。”
范力说着,还用手比划了个尺度,指了指地图:“目前来看,无论是弘光、隆武、永历甚或是绍武,都没有资格继续领导大明,围绕在他们身边的老旧官僚阶层,并不符合我们的利益。”
范力的意思太过直白冷酷,顿时引起了众人的沉思。尤其是严晓松,眉头皱得更紧了。
“以国会吵了那么多天的意见,在这个局面下,不在南明背后捅刀子都已经仁至义尽了。我们没有能力去应对强行介入后的更烂的摊子,也不打算去做南明的敌人。我赞同老范的意见,放弃军事行动,重新制定应对方案。”
半响,见所有人都不愿意表明立场,内阁总理关如中终于吐出一口气站起身,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无论这个决定有多艰难,关如中都认为自己必须站出来扛上最大的责任。
……
两天后,周六,结束了一周繁忙工作的严晓松,在自家庄园里宴请好友苏子宁。前天的会议,担任国家安全委员会秘书长的苏子宁,因为在新罗谢尔镇做社会调研视察从而错过。
“……范力提出这种意见难能可贵,看来他对明朝的看法要比我们更深入一些。”
听完好友的讲述,苏子宁摸着下巴陷入了深思。
在他印象里,范力属于比较铁杆的亲东方派,能在远东一待就超过十年、中间只回过寥寥几次本土,这可不是一般穿越众能坚持下去的。华美在东南亚和两广打开的局面,身为前远东外交事务负责人的范力的贡献几乎无人可比。
“确实,结果没有最坏,只有更坏。郑芝龙大概得到了足够的支持,才敢在十多年后和我们摊牌,不过从他只针对赵有恒和琼州南海商号来看,还有回旋的余地。只是对我们来说,这已经不是他用讨价还价可以弥补的过错了。”
严晓松仔细琢磨着手头的资料细节,对郑芝龙以及南京的选择到现在都有点心里不顺。
“重点不在南京或是郑芝龙在玩什么危险的政治把戏,而是范力本身已经对这套东方官僚行为失望了,郑芝龙也必须到了应该排除的时候,否则后患无穷。”苏子宁笑着掩上了会议纪要,突然指了指对方身前的抽屉,“严晓松,你说如果按照范力的观点,我们会承受多大的损失?”
严晓松赶紧又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以国会的最新意见,哪怕动用武力,最坏的情况也不能允许我们放弃两广。也就是说,我们保持观望的话,福建、浙江、江西三省都将被满清占领。按照往年的贸易数据分析,一旦上述省份沦陷,假如没有任何挽救措施的话,明朝生丝、茶叶、丝绸、瓷器、生药材的进口量将下降80,生漆、松脂、棉麻进口量减少50。其他工农原料进口下降幅度大概也在30到40之间。此外,对明朝的商品出口会下降60。也就是说,东联集团在远东的进出口贸易额总损失估计在一年300万元左右,关联到的本土企业也会损失不少,影响数千个国内就业岗位。”
“呵呵,其中大部分估计会落在东联集团头上,任长乐他们能坐得住才怪。”苏子宁仿佛看到了任长乐等人暴跳如雷的样子,笑着比了个手势,“我在想,范力脑子里的新点子要多惊世骇俗,才能让东联集团心甘情愿接受这些损失啊!”
“嗯?你觉得范力已经有方案了?”严晓松一愣,好半天才回过神。
“国家,或者说东联集团,其实在远东的盘子还远没到真正的规模。去年东联集团经香港出口到明朝的布匹有90万标准匹,按明朝的小匹尺寸来换算,大概450万匹。要知道明末光是松江、苏州一带的手工织造产量,一年就是2000万小匹。我们的布匹出口量,理论上只是两广市场就能轻松消化掉,何况平摊到几个沿海省份就更少了。”
“经过我们的粗略统计,两广现在的总人口大概1200万到1400万之间,即使每人每年只购买50美分的华美民用商品,光民用商品进口市场都是至少600万。目前是多少,东联集团的股票交易所年度报表显示,连同军火和大宗粮食交易,去年东联集团对大明地区的所有进出口贸易全加起来只有才500万出头,而从整个远东运回本土的工农业原料也仅仅价值90万。”
“由于明朝落后的商品物流、自给自足的农村小农经济,针对明朝的民用商品生产和出口,连两广市场的三分之一都装不满。东联集团的盈利大头依然还在印度、东南亚、欧洲甚至是本土市场。”
“按照商务部的推算,在丧失福建、浙江之后,我们对明朝的进出口贸易额会下滑一半以上。明珠岛海外领的五金、盐糖、烟草、纺织、油脂、建材等支柱产业会受到较重的打击,但也是局部经济发展的影响,其和欧洲战争导致的全国性影响相比还算可以承受。不过,能挽回多少损失终归是我们最关心的,所以范力必须创造出一种尽可能丰厚的分支或后期收益,而且还必须是能够说服国会和东联集团的超级大蛋糕。”
说完,苏子宁端起了茶杯,用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细细品饮着,仿佛这一杯之后,就再也无法喝到地道的大明绿茶了。
“照你这样说,我们停止现在的军事准备,等于放弃了弘光、隆武,乃至绍武和永历都从名单里删掉了……”严晓松紧皱着眉头,在仔细回想范力在昨天的发言。
“他打算重新烤一炉历史上没有的蛋糕,而不是我们之前一路按照历史的节奏在找蛋糕。”苏子宁露出神秘的笑容,点了点严晓松手里的文件,“经过这次的明朝外交事件冲击,现在的弘光、将来的隆武、绍武或永历,在范力眼里都不合格。从无到有,全新扶持成立一个我们中意的明朝政府,大概这个想法很多年前就在范力的脑子里成型了。”
“之前我们一直以为顺着历史脉络走才是最好的,但我们的明朝商业代理人太脆弱了,导致我们和明朝官方的交往一直处于实质性的被动层面,全是在别人放好棋子的棋盘上做选择题,从未真正掌握过主动权。如果真有这么一个全新的明朝政府出来,估计国会和东联集团都会欣喜若狂的。”
“至于满清,从一开始大概就不是曾经的远东情报头子范力真正担心的对象,军方的远东军事行动预案里,早有无数套方案可以让满清流尽最后一滴血。”
说到这儿,苏子宁一口气将剩下的茶水全部吞下,又意犹未尽地咀嚼起茶叶。
听完苏子宁缓慢的讲诉,严晓松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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