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1 / 2)
北秦五十五年,六月二十七。
秦京城为喜气铺盖,到处张灯结彩,不论宫墙之内还是宫墙之外,自鸡鸣起到红霞来,无有一刻不热闹。就连平日里甚是冷寂的大理寺都充满欢声笑语,比过年还像过年。
驸马爷,大理寺卿周霖,从早上天未亮睁眼开始就无有半点空闲。
先是在管家周叔碎碎叨叨的嘱咐之下换好金丝鸳鸯喜服,戴好朱玉银珠喜冠,跨过放着苹果的红马鞍,走出门。
再是按照北秦官家婚庆习俗走流程,骑扎着红绸、背着贴了囍字之竹筐的红棕马到城中走一圈,挨家挨户发喜糖和喜银,将百姓吓个半死。
好在穿着喜服的周霖比姑娘都俏丽,不似平日那般吓人,又是来送糖和银子攒喜福的,因此百姓很快就缓过来,难得冲周霖笑,大多配合着拿出家中沾红的物什放到喜筐里,再予之祝福。
周霖亦是每收一物便向那户人家抱一下拳,直到绕一圈行至朝秦门正门,两个喜筐已是满满当当,这便是攒足了福气。
接着周霖被喜官喜吏迎进宫门,先是跨火盆,再是走红毡,走到红毡尽头敲喜锣,随后下马乘喜辇,被宫人抬到举办宫廷宴会的太福宫,参加宴会的文武百官皆已就坐。
周霖入内,需踩喜果,沾喜汁,而后喝三杯宫人递上的喜酒,再行跪拜大礼,请帝后赐福。
待帝后各自回应福语,作为新郎官的周霖方可起身,起身即立喜誓,向帝后敬喜酒。
敬罢,宫人会递上系着喜缎的红色长弓,抬来四喜临门靶放在太福宫门口。周霖需接弓,按上下左右的顺序瞄靶射箭,若皆中红心则是大吉。
以周霖之能自是不在话下。
再然后就是承百官之祝福,也就是一个个推杯换盏。不过为了驸马爷身体安康着想,驸马爷一次承福只需沾一滴喜酒即可,即是以假乱真地饮喜酒,切忌喝醉。
这场宴会会一直持续到将近黄昏,待得宫人呈上喜锣,周霖再敲一次即是礼成。之后他就可以拜别帝后与百官,出门骑上集福马,即原先的红棕马,到候喜殿迎公主。
公主为喜娘搀扶而出,出即坐喜轿,周霖行在轿前,走平坦直路,向宫外去。
这时,四面八方小路会出现抬着公主嫁妆的喜官,喜官会一个接一个排在喜轿之后,促成十里红妆。自皇宫起,犹如长龙,游向周府。
路上,鞭炮齐鸣,百姓贺喜不能断。
待至新郎喜府,周霖下马,亲自搀扶蒙着红盖头的公主出轿,牢牢牵住公主的手,共走红毡,入囍堂。一拜天地,二拜高堂,高堂离世即拜灵牌,最后夫妻对拜,驸马抱公主入洞房。
大喜之夜,烟火绚烂盖星辰。洞房花烛,共饮合卺赴春宵。
是,也非。
烛火悠晃,周霖手中捏着空酒盏,凝望身侧着凤披霞帔,艳如桃李而性若清辉的秦恒公主,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只是看着她,心中渐渐滋生出几许难以名状的异样,不知是否为酒气所致。
而王煊双手磨搓合卺酒杯,细密的长睫低垂,隐藏眸光,她两颊覆着淡淡绯红,小巧朱唇于烛光辉映下水润而饱满,时而欲张,时而紧抿,似欲迎还羞,扭捏得诱人。
“公主。”周霖感觉嘴唇干涩,许是喝多了酒,头竟也有些昏沉,看来日后少饮为妙。
“嗯。”王煊轻应,音飘飘似烟,仍不敢看人。
“早些安寝,可好?”说出这句,周霖难得觉着面上似火燎烧,遂又作补充,“自是合衣。”
颇有种越描越黑之感。
“臣今日饮酒多些,许口不择言,望公主见谅。”
此话怎么听怎么不顺耳。王煊蹙眉,终于舍得抬眸看他,却是有几分幽怨,她微微嘟嘴,气鼓鼓地不满道:“君泽何故还与我这般生分,君泽之于煊,是夫君,不是臣子。煊之于君泽又为何?”
“是……妻。”
一声妻轻之又轻,且他移开目光,俨然有所心虚。王煊满面失望,复又垂眸,叹息:“周大人可曾骗过我?”
她所指遇险那一日,周霖信誓旦旦之所言,言并非不愿娶她。
周霖立即摇头,虽然他有猜疑,有试探,有算计,有顾虑,但并非虚情假意。
“那你,为何这般勉强……其实若君泽不愿,我不会强嫁于你。若你不愿,你纵使当下休妻,我也不会怪你,权当报以救命之恩。”她说着,泪珠不争气地滚落,于是急忙扭过头去,不让周霖看笑话。
见此,周霖轻叹,再铁石的心肠也难免有所动容,何况他已是娶了她,她既是他的妻,又是他为人的责任。然周霖鲜少安慰人,亦不会安慰,更不会说甜言蜜语哄她开心,此时他所能做的只有抛去诸多顾虑,顺从本心。
握住王煊藏在袖中的手,从她紧攥的拳头感受到她的难过与气恼,以及深深的无助与挣扎。周霖第一次有一种心疼的感觉,即便是在恩师与养父去世之际,他的心也未疼过,顶多闷得慌,甚至连滴眼泪都未掉。
这让他时常觉得自己无情无义,像个异类、野兽,只配孤独地苟活。他不想如此,他想成为寻常人,因此才会哪怕赔上性命,也要去做寻常人会做的有情有义之事,比如报恩,比如刻意于心中为天下可怜女子报不平。
其所为不过是想抓住一缕情,不过是想“脱野不孤”。
周霖如何都想不到会在此时此刻有了一缕情,会想要疼惜一个并不知根知底,乃至相识不过十数日的人。他怀疑自己是中了毒,但可惜他清楚自己没有中毒。
“公主……”周霖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目光变得深邃,他郑重言之,“梓曦于周霖而言是妻,是周霖会拼上性命保护之人。”
此言为真,只是不知其中几分是为报恩,几分是为其他。
王煊会信吗?真正的她不会,然那一声“梓曦”太过动听,以至于令她于戏中掺杂了一丝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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