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天雷(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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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向亲和的臧习浦并没有回应。

        很快,这件事就在剧组内不胫而走。

        跨了年,又临近春节,事件在剧组内传得沸沸扬扬,谁都知道周以聪的经纪人和龙七结了梁子,但缘由经过四五次口语相传就开始牵强附会了,说她跟周以聪看对眼了,前者治疗情伤,后者放飞自我,周以聪经纪人当然不同意,在房间内指着她破口大骂,随后被暴脾气的她甩了脸色,吵得白热化时由路过的臧习浦进行了调节。

        天呢,真是起承转合都齐全了。

        这一天,下了大雪,全国各地人民群众都热热闹闹地齐聚一堂吃年夜饭,剧组不放假,但提早收工,在所住酒店的内部pub包了七点开始的场子,谁都去,去了都嗨。

        离七点还差十分钟的时候,龙七还在自个儿房间泡澡躺尸,一手拿着手机,另一手搭在浴缸边上让按摩师敲打,这按摩师是臧习浦身边的王助理推荐的,说是手法特别牛逼,让敲一下整个身骨都通畅。

        老坪说:“所以,这事你也别气太久,周以聪那边可给了不止一次台阶了。”

        “周以聪给台阶?”她慢慢回,“关周以聪什么事,人说我的时候,他在一边儿可连个腔都没搭。”

        “他那经纪人就这性格,怼天怼地在圈内出了名,管得又宽又严,但好歹也把周以聪带到这位置了,也是本事,就是之前被那十八线女明星高宁宁带沟里,搞得有点神经敏感,最近也往我这儿捎不少资源了,求好意图明显着。”

        “我不是她看不起的劣迹艺人吗,掰了也就掰了,还讨好干嘛。”

        “这不是全剧组都传开了吗,对她家周宝宝实在也不太好,人家走的可是双商高的优质偶像路线,能刚进剧组就数敌?而且臧习浦那儿也给压力了,啧,行啊你,能把这位老大哥拉到你一条阵线上去。”

        “所以没事揽什么力不从心的人设。”她徐徐说,挪起一点身子,让按摩师按肩膀。

        “行了,周以聪那边捎话了,今晚Party上会正面跟你聊聊,道一歉,你到时别让人难堪就行,全剧组盯着看呢。”

        “还有,”他补充,“你也随随便便化个妆吧。”

        

        进组以来,角色限制着她的形象永远脏乱扮丑,这回老坪总算忍不住让她拾掇干净,她让按摩师按爽后,吹了头发,上了淡妆,选了件黑色露背的吊带裙,佩戴颈环与耳环,随后再用梅子色涂了唇,捋了下松软的长卷发,一阵冷香四溢,按摩师盯着她看,在她瞥过来时又耳根通红地挪视线。

        在酒店长廊走的时候,高跟陷在厚软的地毯中,没出声儿,而手腕上的细镯子相互碰撞,叮叮当当响,她用手机登校园网,原来的账号注销了,这会儿用的是游客身份进靳译肯的主页。

        他的主页最新状态,依然是去年跨年时发给她的那一条新年祝福。

        每看一次心就悬空一次,随后陷入无止尽的郁结,但明知道这样还是想看,想了解,她淡淡吸一口气,给靳译肯的废弃号码发去一条“新年快乐”的信息后,将手机锁屏,与手包放一起。

        抬头时,正巧碰见迎面而来的邬嘉葵。

        邬嘉葵这次没有随身带那只小约克夏,也穿得少,细带短裙,脖颈上系着银色的choker,细耳环在垂耳的发丝间晃来荡去,外披一件垮肩的羊羔毛外套,挺漂亮,是与白日里的乖巧成反差,泛着灵气的那种漂亮,两人迎面碰上,她晃着手包的链子,说:“提前祝你新春快乐啊,七七。”

        “同祝,”她闲淡回,“你要外出?”

        邬嘉葵笑吟吟地答:“班卫有个局,邀我去。”

        “亲爱的,不是跟班卫避着嫌吗。”

        邬嘉葵依旧笑吟吟的,并没回答这道随口拈来的问题,龙七也是没真想听答案的模样,两人客套完就散,邬嘉葵对她挥手“拜拜”,折过她,轻声说:“你今天真漂亮。”

        “你也是。”

        酒店的PUB在顶层空中花园的玻璃房中,到的时候,氛围已经很热闹了,玻璃房外鹅毛大雪斜飞,玻璃房内暖气开足,烟嗓的女音吟唱像羽毛尖儿拂过耳畔,搔着痒,她心口的一股郁结还没消散,从手包中抽一支细烟,与此同时,班卫来电话,她将电话搁到耳边,另一手拿着手包垂在身旁,两指间夹着刚点着的烟。

        “我这儿有局,你来不来!”

        班卫一如往常地开门见山,声音也是从电音中挤出来的,她回:“女主都已经去你那儿了,没必要叫我了吧。”

        “啊?”他没听清,大声回,“你再说一遍!”

        “未亡人的事儿你查清楚了?”

        这句班卫倒听清了,回:“查着呢,今晚出结果,哎你到底来不来?”

        “我剧组有团建。”

        “剧组团建?铁定无聊啊,来我这儿!”

        “不来了,我这儿有个致歉之约。”

        “什么约?!”

        班卫再次大声回,而她微微侧额,眼角余光撇到向这儿走近的周以聪。

        周以聪穿得挺正式,一身深色西装系着领结,似乎刚从某颁奖礼上赶回来,她的身子缓缓向他转,视线对上,耳垂上的圆形大耳环轻微晃荡,周以聪的喉结动了动,握在身前的双手也动了动,随后朝吧台挪了眼视线,手也向吧台的方向作一记请。

        “挂了。”她对班卫说。

        随后,将两指间的烟投进服务生给的柠檬水中,烟头呲一声响,火星灭。

        两人往吧台的暗处坐,要了几杯朗姆酒,周以聪摇着杯子,冰块碰撞,龙七则背对吧台,看着演唱台上的女性乐队,右肘懒洋洋地搭在台沿,手里握着已空了一半的酒杯子。

        周以聪说:“我要是你,会非常看不起我这个人。”

        “没错。”

        周以聪自嘲地笑了笑,别头看她:“只要我当时解释了抽烟的事,你对我的鄙视是不是就会少一点。”

        “并不会。”

        “为什么?”

        龙七喝了剩下的半杯子,喉口轻微地动,一小块冰进了嘴,在舌尖含着,她慢条斯理地回:“你活得那么累,都是自找的。”

        不说明白,周以聪也懂,无声地点了点头,两厢沉默的间隙,龙七又干掉了一杯酒,周以聪接着说:“我的经纪人从大学毕业那会儿就开始带我,跟我一起承受了很多,艺人这条路不好走,我们掉过太多陷阱。”

        “她为我挡了太多,习惯了谨慎,也习惯了以有色眼光看待每个人,这件事怪她太主观,但首先也怪我没说清,所以道歉这回事,就该我代她来。”

        “对不起,龙七,是我们的眼光太狭隘,对不起。”

        “你愿意接受吗?”

        周以聪认真地问道。

        龙七晃着杯子里的冰块,盯着这些渐渐融成水的冰,女音仍在耳畔搔着痒,她说:“你请我喝酒,我就接受。”

        周以聪看着她。

        她慢慢地别过头,眼睛已经蒙上一层浅浅的酒意:“你今天很幸运,有另一件特别烦心的事占了我现在整个脑袋,我过往不究,只要你请我喝酒。”

        ……

        ……

        一小时后,数十杯酒下肚的她被周以聪禁止再喝。

        她那个时候已经半醉状态,整个脑子里不可控地播放从前和靳译肯在酒后的接吻,整个人特别不爽,甩了周以聪的手。

        周以聪想给老坪打电话。

        她说:“你别烦人家,我都给他放假了,他要回家过年。”

        周以聪显然不确定她说的是清醒话还是酒话,只能跟着她走,时不时搀扶她一把,她又要了两瓶红酒,让服务生送酒店房间去,这儿不让喝就回去喝,还负气地瞥周以聪一眼,周以聪无奈点头,没插手管,随后四处探头找她的女助理。

        她往玻璃房外走。

        途中撞了几个人,惹了几句抱怨。

        等出门后,强大的温差惹得她一个寒噤,雪片刮到脸上,手臂上,裸露的肩上,但脸还泛红,身子还发热,长发在寒风中飘扬,她打了一支烟。

        这雪夜,多像是靳译肯出国前的那一夜。

        她给他留下深刻烙印的那一夜。

        那会儿被爱得多无法无天,现在就有多恍然大悟,她往外走着,望着,城市的光害笼罩整片夜空,风声,雪片掉落声,车水马龙声,烟从唇间漫出的气体流动声,都在耳边响,她闭着眼,散着血液里的热,一口气呼出来,飘散在泛红的脸与冻红的鼻尖间。

        在天台边缘滑了一脚。

        整个世界跌宕了一下,双臂被一双手稳稳扶住,她的意识才稍微回来一点,看到扶住她的臧习浦,额头碰着他的下巴,被胡渣子扎得疼,而虚惊一场的周以聪在两米外喘气站着,臧习浦腾出一只手,朝后挥了挥,周以聪点头,离去。

        她那时候才感觉冷了,头发在风里飘啊飘,老是拂到臧习浦的脸上,她站不稳,抓着人家的围巾,说:“帮我给老坪打个电话,让他送我回去吧,我想回家……”

        ……

        后来,也记不清到底是坐着谁的车子回到颐眀湾的。

        风雪还是很大,雨刮器咔咔咔地响,她在后座酣睡,身上盖着一件男式羊毛大衣。

        为避人耳目,车子停在了地下停车场,她下车后吐了一把,被人轻轻拍着背,还往她手里塞了一盒解酒护胃的酸奶,说了些什么,大意是反复确认她是否自己找得着家。

        她这人牛就牛在明明已经烂醉,但人看上去倍儿清醒,第二天醒来把酒后行为忘得一干二净才算证明醉过,她反复地向那人比OK,说可以,让人回去,祝人家新春快乐恭喜发财早生贵子。

        臧习浦应该是真的不便送她上楼,将外套留在她身上,放了手。

        她走到十步外的时候,身后发出车子启动声,车灯晃过,朝着停车场出口去了。

        臧习浦一行人离开了。

        停车场剩她一个人。

        高跟鞋声寂寞地回响,伴着一丝来自顶上地面的风雪呼啸。她头也不回地走,两步正,一步歪,踉踉跄跄,拆着吸管戳进酸奶盖,无意识地吸吮一口。

        而后捋发,步子正好经过她的车位,看见车位上安静停着的兰博基尼,她吸着酸奶,看着,心里没来由地来劲儿,高兴,呵笑一声。

        继续走,包在手里攥着,包链子在指缝间摇来晃去,发着金属光。

        没走五步,步子渐渐停下。

        酸奶刚滑下喉口,一阵冰酸,而心口开始起伏。

        五秒前刚从眼角一划而过的画面从朦胧变得清晰,她的脑袋仿佛被一盆热水浇下,从头到尾地提神,下意识地按着原路往后退,看过去,看见她的兰博基尼旁,靳译肯的车位上,原该停着一辆全黑柯尼塞格的位置——

        此刻确实,空空荡荡。

        停车场内万籁俱寂,包链子在指缝间晃着。

        而她耳边听到了来自胸腔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声,一种强烈的暗示驱使她站在这一片空荡的车位前,酒开始醒,血液开始倒流,两种速度成正比,酸奶盒子啪嗒一声落地,一个电话急催到班卫那里。

        “……你帮我查一下,现在市里哪些地方出现过一辆柯尼塞格,全黑,车牌号,车牌号我得想一下……车牌号我发你。”

        班卫听着她语无伦次的话,在嘈杂电音中大声问她什么情况。

        “我觉得……”她的嗓音发着抖。

        ……

        “我觉得靳译肯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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