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看戏(1 / 2)
宜看戏
酒盏打翻的小插曲很快平息下来, 下人上了新的酒水,李晗台背靠着一棵梅树, 脸上树影斑驳, 只看得清唇线紧抿,全身僵直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像是惊弓的鸟儿躲在树影中, 目光在每个人身上停留,像要验证这到底是个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我徐书怡咒你从今往后不得安宁, 我咒你母子终有一日不得好死!”
他以为多年过去, 他早已忘了, 没想到原来竟一日不曾忘过。
女子死前咳血伏地, 不愿合眼的模样历历在目。
她说要他从今往后不得安宁, 他自那之后, 果真没有安宁。
想到这儿,李晗台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妾怨死不休,扰君不得安。
生时无宁日, 死亦下黄泉……”谁会知道哪, 青龙寺那一晚, 除了他和淑妃, 还有谁会知道这句话?
凉亭中的故事还在继续, 书生杀人灭口之后匆匆离开,没想到这一切却叫道中一位女冠撞破, 她替那位小姐收拾了遗物, 在里头翻出二人的定情信物, 决心替她伸冤。
于是独自上京告御状,当众揭发了书生的恶行。
最后书生被判斩首, 身首异处,果真不得好死。
湖边传来零星几声叫好,亦有掌声。
过了一会儿,又有乐声起,亭中帷幕缓缓拉开,只见亭中坐着一名白衣女子,面带白纱,低头在琴弦上轻轻拂过,一串琴音便从她指尖流泻而出。
女子开口轻声唱起来,依旧是那曲《杨柳词》,一听便知她就是方才在亭中扮演小姐的那位姑娘。
此时席间不少人已认出了亭中之人正是芳池园的梅雀,她与以往却似乎不太一样。
秋欣然那一刻觉得这不是她在醉春楼认识的梅雀,也不是她在官邸遇见的梅雀,琴声后面像藏着另一个人,高洁如白雪,飘然似清风。
其他丝竹管弦之声也渐渐响起,但是无论是琵琶还是洞箫,在这一曲之间,都是古琴的应和,听曲之人沉浸其中,几乎察觉不到其他乐器之声,只能听见铮铮琴音。
等一曲毕,院中静了片刻。
众人沉醉在琴音中,等反应过来又意识到方才弹这曲子的是个乐坊伶人,女客们自矜身份不愿带头抚掌赞叹,男客们又担心贸然喝彩在众人间显得轻浮孟浪,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这时,忽然听得楼下有人叫了声好,众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去,发现竟是今日的主角之一。
郑元武起身笑着拍手道:“好琴音!”
他声音清朗,中气十足,语气自然真诚,神态也毫不扭捏,不但不叫人觉得轻浮,反倒有几分高山流水的风雅。
秋欣然坐在二楼笑起来:“郑世子为人至纯,这份心性十分难得。”
李晗如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大约是见有人起头鼓掌,楼下各处也渐渐起了掌声。
白衣女子抱琴起身,冲着底下福身致谢。
不一会儿桥上又奏起乐曲,曲调欢快明亮,气氛渐渐松动起来。
东西两边很快开席,酒桌上众人推杯换盏,李晗台看上去神色不佳,在位置上坐了坐,就称府中有事提前告辞。
他与郑元武和夏修言的关系不深,今日这种场合他略露个面就离开倒也不叫人多想。
走时正碰见吴朋,对方有些意外:“大表哥这就走了?”
李晗台道:“府中有事,不能久留。”
吴朋虽有些遗憾,但也没有强留:“我同大表哥也许久没有见面,下回再有机会,可不能叫你再这么早早走了。”
李晗台笑一笑,状若无意地打探道:“今日亭中的曲目倒是别出心裁,可是你安排的?”
吴朋难得听他这位表兄开口称赞自己,闻言立即笑嘻嘻地领功道:“除了我还有谁?
为了摆好今晚酒席,可是费了我好大一番功夫,桩桩件件都是我亲自过目。”
李晗台观察着他眉飞色舞的神情,勉力一笑,又问:“怎么想着安排这一出?”
吴朋奇怪道:“大表哥觉得这戏不好?”
“倒也不是。”
李晗台又打量他几眼,看不出他究竟是无意为之还是故意装傻。
二人又闲话几句,这才分开。
不知怎么回事,分别时吴朋总觉得他这表兄今日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样。
不过他也未曾放在心上,等李晗台一走,他找了身边的小厮过来问道:“今天在亭里唱戏的那个是谁?”
小厮跟了他许久,这会儿立即领会过来,十分有眼色地询问道,“爷看上她了?”
吴朋递给他一个赞许的眼神:“爷今晚在这儿留宿,你明白我的意思?”
“爷放心交给我就是了。”
那小厮嘿嘿笑了两声,拍着胸脯保证,转身去找园中的管事。
女客这边,李晗如在二楼没坐多久,就起身去往西边的小楼。
秋欣然留在原处随意用了些饭,中途忽然有下人凑到近前禀告,称梅雀请她去品冬院一见。
秋欣然微微一愣,下意识就觉得这事不对。
她盯着那下人又确认一遍:“梅雀姑娘派你来的?”
下人点点头。
秋欣然沉吟一阵,决心去看看这人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起身跟他朝着品冬院走去。
今日酒宴设在东西两块,南北面的园子便显得僻静了些。
秋欣然跟着下人走到品冬院的凉亭外,那下人同她道:“姑娘再往里走就是。”
“你说梅雀在里头等我?”
“姑娘先在里头稍候,梅雀随后就到。”
他说完很快行礼退下,这儿四下无人,他一走便只剩下秋欣然一个人。
她笃定这事情必有古怪,但也想看看背后那人的用意,于是等对方一走,她四处张望一圈,朝着凉亭下的假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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