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吉神宜趋(2 / 2)
贺中将匣子放到一旁的桌子上,秋欣然站在对面,见他打开匣子上的锁扣,没看清里头放着什么,但见贺中脸上的神色一怔,过一会儿才从里头取出一封信来。
“这是……给你的。”
他仔细看了几遍写在信上的字,不可思议地抬起头对她说。
“给我的?”
秋欣然闻言也是一愣,她将信将疑地接过信,发现信封上果然写着“九宗卜算弟子秋欣然敬启”几个字。
她做梦也想不到许多年前,夏修言出征前写了一封信,连同一些“遗物”,竟是留给她的。
秋欣然拆开信,发现里头就只有薄薄一张信纸,上面也只有寥寥数语。
贺中好奇地问:“信上说了什么?”
“信上说……”秋欣然捏着信纸像是还没有从这件事中回过神来。
信上说若是她看见这信,多半他已经战死。
军中惯例上战场前可以留些东西给在世之人:“……如今至亲离世,当世知交零落,道长勉强可算一人。
正巧身旁还有些许小物,无意间留存许久,无所托也,一并归还。
昔年朝堂一卦,道长知我远志,我知道长苦心。
言有今日,了无遗憾。
遥祝道长长寿,见道得道,早证道心。”
了了百字,看着纸上笔迹,秋欣然眼前似乎浮现出帐中灯下,男子坐在案前看着眼前信纸几句话反复斟酌,最后落笔,祝她长寿安康,见道得道,早证道心。
贺中低头翻看盒子里的其他东西,忽然道:“诶,这东西我我认得,侯爷早些年一直随身带着,没想到放在这儿了。”
秋欣然闻声抬头,见贺中手上拿着个陈旧的素色锦囊。
她接过来一看,发现上头沾着点早已干涸的血迹,打开一看,里头放了张叠得整整齐齐的旧符纸。
她心中一动,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
小心拆开一看,发现果真是张九宗的道符,背面写着“生机在南”四个小字,正是出于她手。
锦囊也有破损,符纸却还干净整洁,显然始终叫人仔细存放。
她目光微动,又去看匣子里的其他东西,发现里头还放着一支样式普通的银簪和一块碎玉。
这碎玉她自然记得,是醉春楼为了买下梅雀,同吴朋袖中竞价却不慎摔碎的那一块,可这簪子又是什么?
秋欣然伸手将银簪转了一圈,依稀觉得熟稔。
这才想起十三岁那年,行宫被掳那晚,他用簪子捅穿了迖越人的喉咙,在溪边将簪子洗干净还给她时,她嫌那簪子沾过血叫他扔了,自己换了根树枝挽发。
没想到他到最后竟也没扔,与这块碎玉一起留到了现在。
“这些都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秋欣然伸手拂过匣面,轻声问。
贺中却记不清了,只说:“大概五六年前吧,就记得那会儿夏将军已经过世了。”
五六年前,琓州大捷的消息已经传回长安,自己也已经回到了山上。
那时候,她以为这辈子或许都不会再有机会见到学宫相遇的那位病弱世子了。
可是殊不知远在千里之外,夏修言却给她留了一封信,还有这些东西。
她眼底一丝笑意,这确实是夏修言干得出来的事情。
嘴上说着薄情话,生怕叫人看出了那点口是心非的真心;却又将这些东西一并送过来,生怕你看不出那点未诉之于口的年少情愫。
秋欣然忍不住庆幸,好在这些东西始终没有机会送到她手上,否则不知道哪一天在山中忽然收到这个陌生的匣子,打开这封信时,心中会是个什么滋味。
贺中见她将信重新叠好关上匣子,奇怪道:“既然都是给你的,怎么还要放回去?”
秋欣然笑一笑:“不重要,都是些过去的东西了。”
她只留了一支银簪,取出来插到发间,将那匣子递还给他,忽然问道,“你说侯爷今天什么时候回城?”
晚上夏修言骑马回府,前些日子秋欣然突然搬出去,府里顿时冷清下来,张婶连做饭的兴致都少了一半。
但今日回府,还没走到厅堂已经闻见了饭菜香。
夏修言神色一动,眼底几分惊异,又快步往里走了几步,果然刚到门外,就看见有个百无聊赖的女子身影托腮坐在桌旁。
他脚步一顿,低下头掩去眉目间那点笑意,又不慌不忙地走进屋里,刚要冷着脸说些什么。
就见对方听见动静转头,先质问道:“贺中说你午间就要回来,这一下午是去了哪儿?”
夏修言叫她先发制人,果然怔忪一瞬,随即冷哼一声:“你如今又不住这儿,我回城找你还能去哪儿?”
秋欣然反应过来:“你在城东的铺子里等了我一下午?”
夏修言瞥她一眼不做声,秋欣然等了他大半个时辰的气一下子消了,乐道:“你见不到我,等一会儿也就罢了,怎么还等一下午?”
夏修言也觉得自己傻,但这会儿只能嘴硬:“谁等你一下午,我也不过刚回来,顺道去那儿看了看。”
“好,那我等你大半个时辰,你也没等我多久,我们这就算是扯平啦。”
秋欣然高高兴兴地上前来拉他的手。
殊不知夏修言闻言心中更是郁闷:谁跟你扯平了?
他一口气憋在心里发不出来,等跟前十来天未见的女子走到眼前,一时又消了大半。
他低下头忽然看见她发间的银簪,一双凤眸微张:“你……”
秋欣然见他这副模样,心中偷笑,偏了偏头好叫他看得更清楚些,故意道:“突然找回了这支簪子,好不好看?”
夏修言捏着她的手一紧,立即猜道:“贺中带你去看的?”
秋欣然装傻:“和贺副将有什么关系?”
说完转身要逃回桌边。
夏修言叫她气笑了,将她拉到怀里制住,又问:“那信你也看了?”
秋欣然有些心虚,但被他锢在怀里动弹不得时,无意间瞥见他藏在黑发后的耳廓微微发红,又忍不住眨了眨眼睛促狭道:“看见啦,信上写你倾慕我多年,却不好意思叫我知道。”
“胡说八道。”
夏修言明知她故意胡说,还是忍不住下意识反驳。
秋欣然于是理直气壮地问:“那你说,你写了什么?”
她这一副狡黠模样着实可恶,夏修言不由分说低头吻住她的嘴唇,女子那点恼人的声音便一下子都被堵在了嘴里,微微侧头闪避,又叫他追上来封住了其他的话。
“哎呦!”
门口传来一声轻呼,张婶一进门便撞见了这一幕,见屋里二人叫她这一声惊动,回头看了过来,又慌忙退出去,“我给忘了,还有道菜在厨房我得去端上来。”
秋欣然面上发热,这会儿终于知道不好意思起来,恨恨地瞪了眼前的人一眼。
倒是夏修言心情不错,觉得在日头下等了一下午的事这次算是真得扯平了。
他还揽着怀里的人没松手,秋欣然轻轻挣动一下,没挣开于是抬起头看着他,突然小声说:“那信里写的都是真的?”
“假的。”
秋欣然没想到他否认得这么快,又瞪他一眼:“哪句是假的?”
夏修言笑了笑未作声,只静静地抱着她。
二人站在灯下,过了许久,秋欣然才听他说:“了无遗憾那句是假的。”
他伸手轻抚她发间的银簪,眼底一点暖意,“不过现在是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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