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二十七(2 / 2)
电话那头,邱名对他说:“金科长,是我。展司长有些事情找您,打电话到您办公室无人接。听说您散会是和白署长一起走的,就冒昧打到白公馆了,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展司长找我什么事啊?”金大成瞬间来了精神。
“具体我不清楚,他请您先回警署办公室稍等片刻。”
金大成满口答应,觉得江月楼一走,所有人都注意到他的存在,内心不觉有些暗爽。
他走回餐厅,向白金波道别:“署长,谢谢您今晚的款待。我还有点公事要处理,先回办公室了。”
白金波冲他点点头,说了些注意休息的场面话。
雅丽刚要起身相送,他连忙摆手,“不用送不用送,您和署长继续吃。”说着,踏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白公馆。
听到关门声,雅丽总算松了口气,紧绷着的情绪也放松些许。
白金波觉得雅丽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你今天是怎么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雅丽笑着给白金波盛汤:“您多心了。来,喝汤,再不喝,汤就凉了。”
金大成兴奋地出了门,还没走几步就困得站不住脚,扶住墙打了个大哈欠,两腿软软的不听使唤,努力想睁开眼睛却只是徒劳,几乎栽倒在地。
孙鹤英和邱名快步上前将他扶起。邱名舒了口气:“好险,差点晕在里面。”
展君白看了孙鹤英一眼,吩咐道:“随便找个地方把他扔下,在门口等着。”说罢,带着邱名走向白公馆。
此时,白金波被雅丽劝着喝了汤,已经倒在饭桌上。
雅丽开门见来人不是孙鹤铭,而是展君白和邱名,不觉有些意外,忍不住往外看了一眼。
展君白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浅笑道:“不用看了,孙鹤英没来。”
雅丽立刻反应过来:“孙鹤英?你是三爷?”
“不然,你以为刚刚的电话那么巧吗?”展君白说完,在雅丽震惊的目光中径自走了进去。
他绕着昏睡的白金波走了一圈,对邱名一挥手,邱名立刻上前扶起白金波靠在椅子上,用绳子将他绑得结结实实。
然后,他将随身带来的小箱子放在桌上,从里面取出一管针剂,注射进白金波体内。
很快,药剂生效,白金波慢慢恢复意识。
他最先看到自己身上的绳子,下意识地挣扎起来,然后才抬头张望,发现对面竟坐着展君白。
“展司长,这是何意?”他沉着脸问道。
“对不住了,白兄,我也是不得已。本想和白兄井水不犯河水,但现在,有些事情需要白兄帮忙。”
白金波怒气冲冲地盯着展君白的眼睛:“这就是展兄求人帮忙的态度?”
“白兄别动怒,我也是担心伤了和气,想着不成功便成仁。”展君白说着,拿出把枪来放在桌上,话语和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和煦,动作却透着赤裸裸的威胁。
白金波讥讽地笑了笑:“凭你在财政司的本事,还有展委员的位置,你们叔侄二人在景城几乎手眼通天,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这种不起眼的小角色帮忙?”
“自从江月楼疯了,这军火库的筹备任务,白兄可是紧紧抓在自己手里,我的人怎么打探都无济于事,我只好亲自出马走这一趟,只是委屈白兄了。”
白金波对他的目的大感意外,失声喊道:“军火库?你要叛变?”
展君白丝毫不以为意,笑着纠正:“话别说得这么难听,弱肉强食而已。自古以来,一直如此。”
事到如今,白金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很快猜测出他就是三爷。
展君白没承认也没否认,“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白兄,看在多年交情的份儿上,别为难兄弟,如实告诉我军火库的位置。”
白金波冷哼一声:“做梦。”
“白兄,那就对不住了。”展君白看向邱名,示意他接着行动。
邱名从箱子中取出另一种针剂,动作利落地注射在白金波的脖侧。白金波挣扎无果,药水一滴不剩地进入体内。
“这什么东西?”他惊恐地问。
“一种特殊的镇定剂。”展君白的回答依旧平静。
很快,白金波的意识模糊起来,眼神涣散,瞳孔几乎没有焦距。
展君白坐在他对面,循循善诱道:“军火库的位置,在哪?”
“不知道。”白金波靠着仅有的意识坚持着。
“加大剂量,再给一针。”
展君白下令,邱名立刻持针上前,又给白金波扎了一针。
雅丽缩在沙发上,听着餐厅传来的动静,既惶恐又害怕。她想了想,鼓起勇气,轻手轻脚地朝着正门口的方向挪去,试图逃走。
餐厅内似乎没有人察觉她的举动,她很快就逃出门去。可还没走多远,就看见孙鹤英等在不远处,冲她扬起意味深长的笑容。
“白太太神色匆匆的,这是要去哪儿啊。”
雅丽心里一惊,讪笑着:“我……我去买点牛奶。”
“明天再买也不迟,走吧。”孙鹤英说着,顺手揽住雅丽的肩膀,持枪顶在她身上,强行将她带回白公馆。
餐厅内,白金波的意识更加模糊,已经看不清面前坐着谁,只有一些影子在晃动。
展君白继续不紧不慢地问:“军火库的位置在哪儿?”
“码头……2号仓库……”白金波喃喃自语着。
展君白的嘴角扬起笑容,继续询问:“江月楼离开精神病院后,有没有联系过你?”
白金波垂着头含糊地说了什么,他没听清,示意邱名强迫他抬起头,又问了一遍。
听到江月楼的名字,白金波笑了起来,肯定地点了点头。
展君白神情一顿,又问:“他说什么?”
“他说,他就要抓住三爷了……”
听到这句话,展君白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从中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江月楼进精神病院,被金马堂策反,完全是他设计好的一场局。
他几乎是咬着牙吩咐捆绑好雅丽的孙鹤英,眼神冰冷:“江月楼是卧底,加入金马堂另有目的,你亲自去盯着,但别露出破绽,等我下一步消息。”
孙鹤英露出惊讶的神色,继而变得愤恨,转身前往旅馆。
展君白看着白金波继续审问:“江月楼最致命的弱点是什么?”
“没有,他没有弱点……”
“是人都有脆弱的地方。就算江月楼也不例外。再想想看,江月楼的弱点。”展君白一步一步诱导着白金波说出他想要的答案。
“余之……陈余之……他害死了可盈……自责……他很自责……”
展君白心里有了主意,让邱名端来一盆水泼在白金波身上,将他弄醒。
白金波一激灵,呛了口水,猛烈咳嗽起来,眼神也逐渐恢复清醒。
他看见,展君白拿起方才放在桌子上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自己。死到临头,纵使身为警署署长的他也害怕起来,语速飞快地交代:“军火库在码头2号仓库!”
展君白扣动板机的手一顿,笑了笑:“好像有点晚了。”
白金波狠狠心,咬着牙道:“江月楼接近你另有目的,他是卧底!”
这句话让展君白信了他的诚意,这才放下枪,讽刺道:“白兄,为了自保,还真是舍得下本钱。与你情同父子的江月楼,转眼也能出卖。”
白金波面上一热,索性破罐子破摔:“那都是虚的,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活着才有意义。”
“其实,这些消息你刚刚都说过了。”
白金波愣了下,反应过来:“那你应该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展君白点头:“是很真。不过,白兄,你现在让我很为难啊。”
“景城的武装力量不外乎警署和城防部。你想起事,颠覆政权,我可以配合,保证警署不会成为你的阻力。”
“这交易听起来好像不亏。”展君白故意思忖着。
白金波紧张地盯着展君白,等待着他的最终决定。
过了一会,展君白走上前,亲自给白金波松绑,表明了他的态度。
“合作愉快,白兄。”
望着展君白伸出的手,白金波连忙回握,勉强地笑了笑。
离开白公馆,展君白立刻沉下来脸来,表情阴晴不定,对邱名说:“通知孙鹤英,立刻把江月楼送到展公馆。还有,养在老张那儿的筹码,明天带回来,你亲自去办。”
“是。”
两人继续前行。身后传来一声枪响。他们并不意外,也没有回头,仿佛什么都发生一样。
白公馆内,白金波握着枪,气恼地盯着瘫在沙发上的雅丽。
她被五花大绑地捆在沙发上,胸口中枪,恐慌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睁着一双美丽的眼睛,死不瞑目。
“贱人。”白金波恨恨地踹了脚沙发,大骂起来。
从白公馆回来,展君白就一直坐在沙发上等候江月楼。他面色不佳,手指点在扶手上有节奏的敲打着,暗自思索,但江月楼一来,他又扬起和煦的笑容同他寒暄起来。
这还是江月楼第一次来展公馆,毫不客气地走向沙发就坐,边走边打量着客厅的装潢摆设。
“展兄果然会享受,这公馆比我那小破楼可奢侈多了。”他啧啧羡慕起来。
展君白也在他对面坐下,笑道:“江兄一向不在意这些,否则,赈灾多出来的那笔款子,够你在景城最好的地段买上好几栋宅院了。”
“啧啧,好像有点后悔。”
“江兄放心,来日方长,机会多得是。只要你真心与我合作,我绝不会亏待你。”展君白抚掌大笑,话中有话。
江月楼聪明,又如何听不出来话中的意思,以退为进地笑道:“怎么,难不成展兄怀疑我投诚是假的?”
“真还是假,江兄心里自然清楚。”
两人你来我往,清静的客厅内顿时暗流涌动。
此时,邱名送茶进来,打破这诡异的气氛。
展君白亲自斟茶,状似不经意地说:“江兄,最近有件棘手的事情不太好处理,想问问江兄的看法。”
“什么事,还能让展兄发愁?”江月楼端起茶杯,翘着二郎腿,很是悠闲。
“有个朋友,为人处事我很欣赏。可惜,他却想害我。如果是江兄遇到这种情况,打算如何处理?”展君白说着,观察着江月楼的神情。
江月楼心中警惕,但依旧镇定自若,仿佛就是在听别人的事,仪态举止毫无破绽。
他佯装为难的样子,叹息道:“杀之可惜,不杀又难以安稳。”
“没错,这就是我现在的心境,左右为难呐。江兄,设身处地换位思考下,你是我,而我是要害你的人,现在给你一把枪,是杀,还是不杀。”展君白说着,竟真的拿出一把枪放在桌上。
难道是哪里露了破绽,他怀疑我?江月楼看着那把枪,飞快思索着。但很快就笑了笑,拿起枪把玩着,然后握着枪管,将枪口朝着自己,看似毫无防备的样子将枪递给展君白:“如果我是你,我会看对方怎么做决定,后发制人。”
他的话似乎让展君白很意外,接过枪,顺势指着他,“那如果我先下手为强,开了枪,你就输了。”
“除非我毫无戒备,否则这种距离下开枪,我有八成的把握可以躲开。”江月楼无所谓地笑笑,颇为自信。
展君白佯装要扣动板机,试试他的反应。他毫无惧色,甚至又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就算展君白真的开枪,也坐在原处纹丝不动,根本就没有躲闪。
“别的不敢说,论枪,景城真没几个人能和我一较高低。”他自负地说,目光瞄了眼展君白的脸色,继续道:“一把没有子弹的枪,不过是件玩具,当然没什么好担心的。”
“厉害。”展君白立刻明白过来,在他刚才玩枪的过程中,凭手感察觉到这一点,所以才毫无惧意。
江月楼朝他举了举杯,毫不谦虚地接受夸赞。
“起事的日子差不多定了,江兄,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终于步入正题,江月楼内心一阵澎湃,不动声色地问:“什么时候?”
“我和二叔再商议下,毕竟这种大事要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他依旧没说确切时间,江月楼不免有些失望,但仍点了点头,决定耐心等候。
回到小旅馆,江月楼整个人焦虑起来,回想着展君白的话,在房间来回踱步,心神不宁。
他说的那个朋友究竟是谁?为什么要特意跟他说这些话?难道他已经对他起疑了?
为了安全起见,他是应该撤出这次卧底行动,相信白金波如果知道的话,也会这样劝他。
但是他如果就此打住,前面所遭遇的一切都将前功尽弃,陈余之也白白受了那么严重的伤。
展君白野心勃勃,志在夺取景城政权。他一旦成功,受苦的还是百姓。他不能就此放弃,一定要在他发动政变之前,挫败他的布局。
江月楼下定决心,绝不退缩,又踱了几步,继续筹谋着。
如果通过报纸揭发三爷的真面目,是否可行?
他摇了摇头,自己给出答案:一是没有确凿证据;二是展君白在百姓心中口碑很好,从舆论上很难赢得他们的支持;三是展天青的军队就在城外,随时候命,他们尚无任何准备,一旦撕破脸,他们带兵入城,仅靠警署和城防部的力量难以抵抗。到时候,手无寸铁的百姓就要遭殃了。
如今唯有釜底抽薪,将展君白起事所需要的武器、士兵和人心一一瓦解,才能拥有胜算。
“武器……军火库……”江月楼专心思忖着。
孙鹤英拿了一袋食物开门而入,直接扔在茶几上,没好气地说了句“吃吧”。
他的态度不好,江月楼就更差了,看也没看,抬手将袋子挥在地上,里面的包子滚了出来,有一个甚至滚到了孙鹤英脚边。
“江月楼!”孙鹤英被气得怒吼起来,“爱吃不吃。”随即忍了忍,转身欲走,
江月楼伸手掏了掏耳朵,吊儿郎当地晃着二郎腿,“这么着急走啊,聊聊?”
孙鹤英停下脚步,转头皮笑肉不笑地看向他,“咱俩好像没什么可聊的。你这眼里,只有三爷,哪里瞧得上我们这些人。”
“三爷最近好像很忙啊,除了昨晚见了一次,一直没时间坐下聊聊,怎么起事,怎么合作。”江月楼说得随意,实则旁敲侧击。
这下孙鹤英有些意外了,“起事?这些三爷也告诉你了?”
江月楼笑了,拍了拍身旁的沙发,说:“瞧,咱们还是有东西可聊的。”
孙鹤英将信将疑,戒备地在他身旁坐下。
他佯装闲聊,继续套着话:“我觉得,三爷起事的日子选得不怎样,感觉仓促了些。你以为如何?”
“除夕这日子挺好的……”孙鹤英下意识反驳他,话音刚落,又觉得不妥,连忙改口:“我是说,过完年,从长计议。”
江月楼眼睛一亮,装作没听见他后半句话,接着忽悠:“听你这么一说,除夕这日子是不错。家家户户忙着过年,街道上清净得很。那时候守卫也没什么心情,戒备松懈。到时鞭炮声、枪声混在一起,各方支援也慢,的确是个起事的好日子。”
孙鹤英瞪着江月楼看了片刻,谨慎地追问:“这日子是三爷亲口跟你说的?”
“当然,昨晚三爷亲口说的。”
孙鹤英突然眼色一变,立刻发觉不对劲,猛然起身喊道:“不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了?”江月楼也跟着起身,故意想要激怒他。
情急之下,孙鹤英险些说漏嘴:“昨天下午……”他想说三爷已经知道了江月楼的卧底身份,晚上根本不可能把起事的日子告诉他,没想到自己一时疏忽,就这么被他套了情报。
江月楼还在一旁逼问:“昨天下午怎么了?”
他有些心慌,强迫自己不显露出来,冷笑着转移话题:“昨天下午,百乐门里的酒味道不错吧?”
江月楼知道他已经反应过来,再逼也不会透露更多信息,便顺着他的话笑道:“很不错,比这破店里的好多了。怎么,你想尝尝?我请。”
“你的酒,我可喝不起。”孙鹤英说完,不敢再逗留,转身离开。
江月楼走到窗口,等着孙鹤英的身影出现在楼下,见他和程勇两人面色不佳地说着什么,不觉陷入沉思。
从孙鹤英的反应来看,除夕这个日子应该没错。但他后面的质疑以及未说完的话显然也透露了一些信息。
孙鹤英如此笃定展君白昨晚不可能告诉他起事的时间,那么是什么原因没有告知?还说了一番似是而非的话来试探他。是因为在那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导致展君白对他的态度有了偏差。昨天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他最信任的师长、上级已经背叛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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