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曲 似此星辰非昨夜(1 / 2)
第二曲 似此星辰非昨夜
绝不是个善茬。
即使是,也绝对是个难对付的茬——她是说Cave,连楷夫。
回到座位时,两名贵妇的谈资已由珠宝转到了酒店经营,恩静刚坐下就听到婆婆说:“我们东仔也算勤力了,一大早就赶到酒店,说是去处理昨晚没处理完的事。”
昨晚没处理完的事,就是陪何秋霜吃早茶吗?
也许吧,她早应该料到的,即使知道那三十万的事,即使知道何秋霜骗了他,可,那又怎样呢?
尾随其后的连楷夫也开口:“可不是?
我刚到‘阮氏’吃早茶也碰到他了。”
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睨过恩静,像是在说着什么。
一整个中午,她都食不知味。
餐后婆婆又和连太约了听歌剧,可恩静已经没心情奉陪了。
让阿忠载她到附近的超市,零零种种挑了些妈咪和阮先生喜欢的菜,提回家准备做晚餐时,谁知,竟在厨房里遇到了阮东廷。
他似乎也刚回来,退下了平日里的黑色西装,高高大大的男子,穿黑色家居服,米白色围裙,米白色棉拖,再配着一身纯天然的古铜色肌肤——怎么有人能连在下厨时都这么好看?
“你这眼神是不是在告诉我,在‘阮太太’看来,‘阮先生’有时也是挺有魅力的?”
淡淡的嗓音传过来,他却连头也没抬,让人分不清是调侃还是什么。
恩静微微赧颜,有点突兀地咳了两声:“今天怎么这么早?”
“下人不是都放假了?
我看你的情况也不方便下厨,就提早下班了。”
一边说着,黑眸下意识地瞥过她被缠上了厚厚白纱布的脚。
这么说来,他是特意回来帮自己做晚餐的?
恩静好错愕,只见他脱下了一次性手套,到旁边挪了块凳子。
恩静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见他已经朝自己走过来,双臂一伸,一整个地抱起她。
“阮先生?”
拐杖孤单地在原地倒下,下一瞬,她已安安稳稳地落到凳子上:“晚上吃日本料理,你就坐在这,负责帮我切寿司吧。”
可直到话音落下了许久,她也没有行动。
直到他冷凝的眼抬起:“怎么了?”
恩静才迅速戴上一次性手套:“没什么。”
中午连楷夫的话再一次闯入她脑里——“刚刚在‘阮氏’吃早茶遇到Baron,我还以为他身边的那一位才是‘阮太太’呢。”
可她是怎么回事啊?
这夫妻关系有多么名不副实,不是一开始就说清楚了吗?
为什么就因为旁人的一声“阮太太”,她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心塞、甚至连唱南音上报的事也突然变得没那么紧迫了?
“你有心事?”
终于,阮东廷搁下了正在割三文鱼的刀片,转头看着她。
恩静连忙扯出一抹笑:“没有啊!”
就像是要验证自己“真的没事”,她麻利地将寿司切成厚薄均匀的小片,又麻利地将它们在碟子上摆成了完美的形状。
一旁阮东廷还在看她,冷不妨地:“拿一块来我试试。”
她甚至连筷子也忘了用,就信手捏起一块移到他唇边。
大眼随着这动作自然而然地对上了他的,终于,那双眼里复杂的情绪悉数落入他眼里。
“你有事瞒我。”
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
恩静垂下头,顿了片刻,才说:“连楷夫今天去了酒店。”
“然后?”
“然后,他看到了你和何小姐在一起。
我是觉得,”她有些犹豫地咬了咬唇,才又说:“最近狗仔跟得那么紧,你们要不要……小心一点?”
一溜发丝顺着她细瘦的脸颊滑了下来,挡住他探查的目光。
可阮东廷却没有因此转移视线,他还是盯着她,盯着那从发丝空隙间透出来的眼鼻,许久后,伸出手,替她将溜下来的发丝挽回到耳后方:“只是这样吗?”
“嗯。”
“可为什么……你看上去这么难过?”
这话没说完,他已经手一用力,扳过了她面孔,“告诉我,刚刚发生了什么?
就在你们吃饭的餐厅里。”
“啊?”
“老实告诉我。”
他欺身向前,两人的距离突然近得足以让她闻得到他腮边淡淡的剃须水味。
恩静的心跳得好快:“阮先生……”
可话未说完就被打断,这张英俊的脸逼下来,毫无预兆地,令人吃惊地,莫名其妙地——他的鼻贴上了她鼻尖。
歌剧里,电视剧里,爱情电影里,所有男人的唇覆上女人之前,就是这样的动作这样的神情吧——他突然欺近她的身,他突然捧住她的脸,他英俊的面孔突然朝她移下来——
然后:“再不老实交代,你会反悔得宁愿今天没在厨房出现过。”
轻柔,低嗄,眼里——冷芒如箭!
陈恩静怔住。
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样的,完全不是。
他只是用一种温存的表象包裹着内里的锐利森冷,而那份冷,不偏不倚,指向的正是她!
“你看上去就像是要哭出来了,”阮东廷的鼻抵着她的,“真的想由我来说吗?”
一张照片不知从哪冒出来,伴着他陡然冷鸷的声音,摊到她瞪大的眼瞳前。
那是连凯夫,还有她!就在中午吃饭的餐厅里,就是那最亲密的一幕——那姓连的将手探到她唇上……
“你找人跟踪我?”
很快,恩静反应过来了。
难怪他今天会这么莫名其妙,原来——原来是这个!
阮东廷冷嗤:“不是‘跟踪’,是‘保护’。
要不是最近事端太多你又伤了脚,我何必这么做?
这下倒好,竟让人拍到了这个。”
他口吻淡淡。
她却紧张了起来:“不是的,你误会了!会有这个场面只是……”
“不必解释,我没兴趣听这个。”
阮东廷却打断她,为了在监控面前维持“夫妻恩爱”的景象,整个人还那么近地粘在恩静身上:“不过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我还是给你个忠告:那种是个女人就能睡的花花公子,你最好给我离他远一点。”
“阮先生……”
“你大概还不知道吧?”
他口气低沉,“那家伙最大的爱好就是和我分享同一个女人。
初到英国时,我们不知道一起睡过了多少金发妞,而你,如果斗胆顶着‘阮太太’的名成为下一个类似的角色,又在这个关头被媒体抓包……”
电光石火只一瞬,渐冷的眸子变成了彻底的冷硬。
“我没有!”
他薄凉的唇角微勾,说完了那句被她打断的话:“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话毕,高大的身躯抽开来,令人心惊的是,唇角甚至还是挂着笑的。
从头到尾,在监控器里的他,从容,优雅,与她亲密得宛如每一对热恋中的爱侣。
而那监控器也尽职而沉默地立在那,很完美地,记录下阮生阮太刚刚“亲密调情”的信息。
就是这样了,在婚后的第三年,在她与他的关系似乎有了一点点进展时,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似此星辰,却非昨夜。
明明是一样的面孔,一样的人,却已经没有了昨夜的温存。
两天的惩罚过去后,恩静再也没有踏进过厨房。
那监控大概是没拍到什么有价值的画面,所以日子一天天过去了,也不见有八卦杂志曝出什么“阮家内幕”。
敌不动,我不动,基于这原则,恩静和阮东廷极有默契地,不曾向任何人提起他们发现监控器的事。
只是默契归默契,自那两天结束后,他们又恢复回相敬如冰的状态。
不,什么叫“相敬如冰”?
他们现在简直比相敬如冰还要“冰”:自那次争执后,阮东廷再也没和她说过话,每回碰面,他都冷着一张脸,而她则垂着头,默不作声地走过。
日子冷寂如斯,仿佛永远也不会有尽头。
而她渐渐地,也再一次习惯了在外顶着“阮太”之名,关起门来却犹如陌路的日子。
直到她生日的前夕。
在晚餐桌上,当阮家上下都在场时,阮生突然对恩静说:“今年的生日提前一天过吧。”
可能是太久没听到他同自己说话了吧,一时间,恩静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倒是秀玉先开口:“怎么了?
好端端的干吗提前过生日?”
“广州新开的酒店出了点问题,我得提早过去处理。”
于是事情便这么拍板定下。
其实恩静也没异议。
既然提前一天,她便提前一天去订蛋糕、挑菜色、选娱乐节目。
妈咪最喜欢音乐,所以家里不论谁过生日,吃饱喝足后,一家子总要出去看歌剧听乐曲,不过今年恩静说:“不出去了,妈咪,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于是接下去的两天,她总神出鬼没。
秀玉让俊仔偷偷去探了底细,才知原来这好媳妇为了能在生日那天给她唱一段南音,天天窝在房间里,练起搁置了好久的音乐。
可事实上,当一切准备就绪,生日宴那天到来时,阮东廷却缺席了——
“酒店临时有些事,恩静,今晚我就不回去了。”
毫无愧疚感的“通知”从电话那端传来,就在众人全集中到大厅、等着先生回来陪太太吹蜡烛的时候。
恩静默默地挂上了电话。
“怎么了?”
“阮先……阿东说,他有事回不来了。”
秀玉挑起眉,俊仔张大口,一家子下人瞬时间,全都面面相觑。
只有初云从喉间逸出了句冷哼:“可怜哟,白忙活了好几天!”
“二姐!”
俊仔瞪她。
“干吗?
说错了吗?”
没,当然没说错,估计下人们此时也是同样个感慨,只不过心里暗忖着,没像她这么说出来罢了。
“其实呢,也不是想象不到的,秋霜姐姐现在还住在酒店呢,大哥怎么可能回来陪这么个名不副实的‘太太’过生日……”
“够了!”
这下连秀玉也听不下去了,威严的目光和俊仔的怒气一同抛了过去,阮初云这才讷讷地闭了嘴,只是眼角瞥过恩静时,依旧有不以为意的光。
原本好好的生日宴就在这种氛围下静静地开始,惨淡地结束。
半个小时还不到,秀玉就称头痛:“恩静,你到张医师那儿去给我拿一剂阿司匹林。”
依旧是阿忠开的车,可这晚的路线却令恩静疑惑——张医师那儿哪是往这边走的?
这条路通往的分明是“阮氏”嘛!
没错,阿忠最后的确是在“阮氏”门口停车的:“太太,其实,今晚有一个惊喜。”
“什么?”
阿忠却不说话了,只是揣了一脸神秘的笑,带着恩静走进了酒店——38楼,01号,阿忠拿起门卡刷开门:“太太,进去吧,阮先生在里头等你。”
恩静震惊了!
房内竟是浪漫的烛光与蛋糕,有人熄了满房间的灯火,只蛋糕盛放的那张桌上,小小台灯朦胧地亮着,暖了这一室。
明明一小时之前——不,不,明明一小时又二十五分钟之前,那把冷淡又毫无愧疚感的声音告诉她“酒店临时有事”,明明他用最冷淡也最无愧疚感的声音忽略了她今晚过生日的事实,可此时此刻,那把声音的拥有者就站在桌前,在蛋糕面前,听到脚步声后,回过头来——
“过来。”
他朝她招招手。
这演的又是哪一出?
恩静没有过去,只是怔怔地站在那儿,看着两米开外的高大身躯,看着他不紧不慢地往杯中注入酒,看着他如同世界上最伟大的导演,一手操持着这莫名其妙的剧情:“从酒窖里挑了这一支干红,来尝尝,我亲手酿的。”
久闻阮家的地下酒窖里多是阮生亲手酿制的美酒,她虽鲜少去酒窖,却也耳濡目染,知他酿酒的功力一流。
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
这灯光暧昧,美酒加蛋糕,俨然一派精心准备的生日礼——为什么?
“你生日,不是么?”
阮东廷栓上了酒塞。
“可你不是说今晚有事……”
“是有事。”
恩静顿了一下。
“准备这些不算是‘事’?”
她竟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他的意思是,今晚之所以不回家,就是为了留在酒店里准备这些东西吗?
可她和他之间、她和他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啊!结婚那么久,关系永远只停在表面化的“阮生阮太”,再加上之前在厨房里的争执,他们已经好久没说过话了吧?
怎么突然间……
这厢她还满脑子疑问,那厢他已抬手,看了眼腕表:“再一分钟就是十二点了,来,过来许愿。”
微薰的酒香荡漾在周遭,蛋糕上只简单地燃了支蜡烛,在蜡烛燃到三分之二时,恩静才走过去。
男人就在她身后,一手一杯微薰的酒。
在他的目光示意下,她有些羞赧地一面扣起十指,一面同他说:“按我们泉州的习俗,前两个愿望都是要说出来的。”
“我知道。”
他点头。
她这才闭起眼睛:“第一,愿妈咪和我的父母身体健康;第二,愿俊仔快乐成长。”
第三个愿望,她留在了心中。
阮东廷却在她许完愿后问:“没有祝福初云,可以理解为她对你不好,那……没有祝福我呢?”
“啊?”
她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阮东廷的意思。
也不知他是不是在开玩笑——反正那厮开不开玩笑都是那副面瘫样,恩静就当作他是在说笑了,所以也半开玩笑似地说:“你怎么知道第三个愿望不是祝福你?”
“是吗?”
是吗?
是,她不想骗自己,那第三个愿望,是“夫妻和睦,到白头”。
可是,要怎么回答他呢?
有些事她真的永远也说不出口,就像那年新婚,和妈咪一同到黄大仙祠拜拜时,她对着大仙许愿:“是否可以让他真心地接纳我?”
两个多月后,他赴北京出差,妈咪硬要她陪同,在他忙着见客户的某个午后,她一人到云居寺,对着送子观音诚心祈祷:“虽然求子还太早,可是否能让我们如所有正常的夫妇,对生儿育女抱有期盼?”
次年初二回娘家,在关帝庙里,诸神面前,她一遍又一遍地问:“是否有一天,他可以如爱何秋霜一样地爱上我?”
一次又一次,从南到北,从北到南,神是否听到了她的请求?
不,或许祈祷者太多,神太忙,听不到她卑微的请求,所以直到这一日,她连一个“夫妻和睦”的愿望,都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说出口。
是急切的敲门声打破了这突然来的沉默。
“应该是送牛排的。”
阮东廷搁下酒杯。
可谁知开门的声音刚响起,完全没有预兆地,恩静就听到一把惊天动地的尖叫声:“你果然在这!”
竟是何秋霜!
她迅速转过身,就看到那个怎么也不应该在此时出现的女人怒气冲冲地闯进来,浑身怒火和她疾驰的脚步一起来到恩静面前——
啪!
“何秋霜!”
随即暴怒的声音响起,是阮东廷的。
恩静僵在了原地。
痛,火辣辣的痛,自脸颊上那巴掌印上传来。
恩静反应了好久,才想起来要用手捂住自己的脸——是的,就在刚刚,半分钟前,她被这女人摔了一巴掌,她堂堂“阮太太”和自己的丈夫在酒店里过个生日,竟然要被个外人甩巴掌!
阮东廷的火气比她先行窜起,一把拽过那女人:“何秋霜,你疯了吗?”
“是,我是疯了!我是疯了才会让你这样子对我!放着厦门一大堆事不做跑来找你,一待就是两个月三个月,你真的以为我那么闲吗?
别忘了,你开酒店,我们家也开酒店!你忙我也很忙!可现在呢?
我都在这住那么久了,你天天说忙天天说忙,忙得那么久也没有来找我一次,不是说酒店好多事要做吗?
不是……”
“够了!”
他的怒火却一点也不因这些话而平息,“给我道歉!”
“我……”
“马上道歉!”
抬高的音量冷鸷的脸,逼红了秋霜盛满恨意的眼。
可阮东廷的黑脸却是她从来也没见过的恐怖。
看恩静死死捂着被掴红的脸,他放开何秋霜,转而拉住恩静的手:“别捂着,我看看!”
一对浓眉锁得死紧,尤其在看到那脸上的红肿时,怒火熊熊地燃得更旺:“何秋霜,如果下一秒不给我道歉,就马上收拾行李滚回你的厦门!”
秋霜心一惊!看阮东廷一点也没开玩笑的意思,才终于扭过头来,极不甘愿地咕哝一声:“对不起。”
“说大声点!”
“对!不!起!够了吧?”
够了吗?
莫名其妙地闯进来甩人一巴掌,一声“对不起”真的够了吗?
可她看上去却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那句“够了吧”出来后,豆大的泪珠簌簌滚落:“当初是谁自己答应了她只是表面上的‘阮太太’?
明明一开始就说好了,可现在呢?
今天让你给她过生日,明天就敢让你陪她逛街!后天呢?
将来呢?
!”
阮东廷原本还黑着一张脸,可看到那张梨花带泪的面孔,声音里的冷意也稍稍退了退:“够了!做错事的人还有脸哭?”
“为什么没脸哭?
阿东,是你自己说过会照顾我一辈子……”
那年厦门凄冷的午夜,阿陈灵前,是他风尘仆仆地赶到,对她说:“秋霜,阿陈临终前我答应过他,一定会找最好的医生,永远照顾你。”
原来事隔了那么久,谁也没忘记。
她、他、她,都没有忘记。
“你知道吗,全厦门都在笑我不知廉耻,明知你结了婚了还天天往你这里跑,我们何家在内地也是有头有脸的啊……”号啕渐渐地,变成了嘤嘤的哭声,渐渐地,击中了这男子冷硬心肠的最柔软处。
然后呢?
再然后呢?
这个她名义上的“丈夫”实质上的陌生人,只见他低叹一声:“好了,别哭了。”
大手无奈地往上,将她梨花带泪的脸揉入自己胸膛。
是谁说过的呢,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你看,事实即是如此。
站在这对亲密爱侣的身旁,突然间,她竟不知自己的双手该放往哪里——不,不,不该再捂着还隐隐发痛的脸颊了,再捂下去就矫情了。
可是,可是,何止是这双手啊?
她这一整个人,就仿佛是凭空而降的尴尬之物,生生赖在这,当着这对爱侣的电灯泡。
看来不是秋霜该出去,是她,是她陈恩静——该出去了。
轻轻的开关门声再度响起时,是被何秋霜的号啕盖过去的。
恩静离开了01号,走廊深幽仄长,她走了许久,才拐到电梯口按下按键,看着老式电梯缓缓地升起。
还记得阮生刚接手“阮氏”时,妈咪问电梯要不要换成新的,他说不,他喜欢维多利亚时代的东西,他喜欢旧式风情。
除此之外酒店的装修全换:他喜欢欧陆风,他喜欢早茶厅的天花板上有硬朗的线条,他喜欢酒店的后花园里有大片芬芳的紫罗兰——原来他所有的喜欢,她都记得。
电梯缓缓而上,至38层,打开,从里头走出一名戴软帽墨镜的男子。
恩静原没有多想,只是在目光触及男子那硕大的、没有任何名牌标识的黑色背包时,她突然间一个激灵:38楼全为总统套房,可这男人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目标客户群哪!
脑海中同时浮现过一幕幕影像:01号房间,昏暗的灯光,蛋糕与红酒,以及……她和他之间并没有那么好的关系——电光石火只一瞬,恩静已从方才的自怜自艾里抽出身来,她按下楼层键,迅速来到保安室里:“帮我调出38楼的所有监控,马上!”
保安一见是阮太,哪能不马上?
视频调出来后,恩静很快便找到了那墨镜男:就在走廊最尾端,01号门外,那人踌躇踱步,似在深思,许久后,才拐了个弯走到对面。
“这是哪?”
她指向墨镜男走进去的地方。
“是公用洗手间,太太。”
“从这进得了01号房吗?”
“怎么可能?
一个东一个西……”保安说,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不对不对,有一个办法:公用洗手间的窗外有个小平台,从那里爬过去,可以通到01号房附带的阳台外!”
“大概要爬多久?”
“很难爬的诶,正常人估计得二十分钟吧。”
“很好,今晚的事请你帮我保密,明天阮先生会升你职。”
恩静一边说,也不管小保安为那句“升职”表现得多兴奋,便快速离开了保安室。
五分钟还不到,38楼01号又响起了门铃声。
室内依旧有嘤嘤哭声在延续,可阮东廷一开门,恩静便走进去,也不管何秋霜泪眼未干怒意未平,她便说:“何小姐,现在有些急事,请你先离开吧。”
“你说什么?”
秋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陈恩静,你再说一遍!你刚刚说什么?”
恩静没有接口,只是静静看着她。
“阿东都没说话,你凭什么敢……”
“凭结婚证书上填的是我的名字。”
她看了眼腕表,没时间让这女人继续待下去了,她径直转向阮东廷。
一旁何秋霜还在盛怒中:“好啊,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到底是谁给你这个胆……”
她只看着阮东廷:“你等的人大概再十五分钟到。”
不知为什么,这男子竟从头到尾都没开口,只是定定看着她。
直到这句话落下,他才挑眉,有些意外的样子:“你怎么知道?”
“监控。”
他转过头:“秋霜,你该回去了。”
其实原本也没打算让她久留的,方才留她在这哭,不过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影响后续事宜。
可秋霜还不愿意善了:“可是我……”
“回去!”
他脸又拉了下来,这一回,秋霜气焰再盛也只能自行收敛:“好吧,那、那你有空了记得来看我啊!”
阮东廷没说什么,于是她恨恨地瞪恩静一眼,离开了。
房间里静了下来。
灯光依旧昏暗,红酒加蛋糕,蜡烛立于一旁,这样的温馨宁和,就仿佛刚刚那道插曲不曾存在过。
“还好你回来了,否则再打电话找你,可能要误事了。”
阮东廷看着她:“刚刚……很抱歉。”
恩静不知该怎么回应,只是笑了笑,要走过去拉开窗帘时,又听到他问:“还痛吗?”
她轻笑了一下,明知他看不到的:“不痛了。”
然后,她拉开了窗帘。
外头就是与公用洗手间相通的小平台了。
在那平台上,偷偷摸摸的人会在今晚拍到什么呢?
“是因为怀疑装那监控器的是家贼,所以才特意在众人面前演出这一着吗?
就因为监控器后的操作者始终风平浪静,你等了两个多月,实在没兴致再守株待兔了,所以决定主动出击?”
“猜出来了?”
她淡笑:“是啊,看到这满屋浪漫时,就应该猜到了。”
在众目睽睽下让她被放鸽子、让某些“有心人”得知“阮太今晚被爽约”,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约了她来这,那么接下去呢,接下去又该是什么场景?
十分钟过去了,屋内的人还没开灯,就着那盏昏暗的小灯,阮东廷拿起一早就倒好的酒给她,碰杯,饮尽。
所有的言语,音量皆低得仿佛情人间的蜜语——窗外是否有闪光灯一闪一熄?
闪了多少下?
是否拍到了满意的作品?
谁知道?
反正这城市璀璨纷繁,分分钟都有好戏上场,那么,明知山有虎,他何不在这虎视眈眈下,将好戏做绝了?
“等等你可以别挣扎吗?”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在对面的镜头里,‘阮先生’吻‘幽会对象’的时间到了。”
红酒杯倏然落地——她的。
那一秒里,恩静只觉得密密麻麻的电流窜过她身体——可不,不是电流,是他宽厚温暖的手,突然间,抚上她的背。
恩静紧张得连手都在发抖,却换来他低沉的笑声:“怕?”
“我……”
“别怕。”
另一只宽厚的大手轻包住她的半边脸,英俊的面孔朝她缓缓而下:“知道么,你这么近地看,真美……”
薄唇同时覆上,就在她唇边,慢条斯理地,就像在品尝一件易碎品……
原来如果他愿意,也是可以这样温柔的:薄唇轻吐着暧昧的情话,一双手渐渐游移在她背后,气息仿佛是意乱情迷的,只那双深邃的眼始终清醒而理智……
许久许久:“你觉得他拍够了吗?”
恩静才生生从这混乱里拉出神来:“差、差不多了……”
他抽开身,似笑非笑地拉上了窗帘——在所有外人看来,这就是两人即将“进入下一个阶段”的前兆了吧?
可事实上,杜绝了所有镜头后,他转过身来:“你睡床吧,沙发留给我。”
那只蛋糕最终停留在了那里,未曾开启。
也不知是不习惯陌生的床榻还是不习惯房间里有他,恩静翻来覆去,一小时后仍是没睡意。
对他来说,今晚这一切不过是揪出幕后黑手的手段,可对她来说,却是磨人的冷战被划上休止符的开端——自那日厨房争执后,终于,他终于,还是和她说话了啊。
沙发处传来阮东廷的声音,在静夜里尤显低沉:“睡不着?”
她“嗯”了一声,几分钟后,又开口:“突然想起来,这是婚后我们第一次在同一个房间里过夜。”
他不知在想什么,静了片刻后,又突兀地开口:“后悔吗?”
“什么?”
“嫁给我,你后悔了吗?”
后悔吗?
如果是正常女子,大概是要后悔的吧?
顶着“太太”的名,被另一名女子以捉奸的姿态摔巴掌,而事后,明明红烛昏罗帐,他也依旧没有躺到她身旁。
房间里突然又一阵沉默,不知过了多久,恩静很轻地笑了一下,也没想到他其实看不到的:“所有人都说,我陈恩静嫁给你阮东廷,是脱了胎换了骨,是麻雀变凤凰。”
“你自己呢?”
她没回答了。
突然间就想起那年他向自己求婚后,陪她回家、向爸妈和哥哥征求意见的场景——所有人都说,陈恩静能嫁给阮东廷是上辈子修来的好福气,说陈家是祖上积德父母做人厚道,才能求得这样的金龟婿,可事实上没有人知道的,连阮生也未曾知晓,其实一开始,阿爸是反对的。
在那几个辗转反侧的夜里,尽管阿妈和大哥都喜上眉梢,可阿爸犹豫和怀疑的眼神却一次又一次地浮上她脑海——
“意思就是,嫁给他,你就要跟着他迁到香港了是吗?”
“可是啊,如果他没有对你好呢?
你一个女孩子千里迢迢地嫁过去,而且是嫁到那样的豪门,要是他没有对你好呢?”
“要是你受了委屈,阿爸又怎么会知道呢?”
“要是阿爸不知道,让你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受委屈,那该多难过啊!”
……
那时他尚不知,自己的女儿是在这样的前提下同意嫁给这个陌生人的,可父女连心,陈父还是隐隐地嗅到了不寻常:“爸爸虽然穷,没能让你过好日子,可是,爸爸还是会怕、怕你将来不快乐啊。
如果你不快乐了,爸爸要怎么原谅自己呢?
怎么原谅因为想替大哥还债而让你嫁过去的自己呢?”
那几个夜里,她辗转反侧,那么害怕未来的自己会辜负父亲的期待。
可他啊,这个陌生人,这个她“名义上的丈夫”,却像是看透了阿爸所有的担忧,每每一有长假,便一手提礼物一手拉着她,亲亲热热地来到娘家。
即使不过是做戏,也做得派头十足,兼得面面俱到。
记得有一次,在回泉州的飞机上,她问他:“为什么?”
关起门来便形同陌路的人,为什么要陪她来这做这一场戏?
“我承诺过你的。”
“承诺?”
“第一次跟我回香港时,你问过我什么,还记得吗?”
自然是记得的。
那次她问他:“阮先生,你可不可以让我的家人都觉得,嫁给你是正确的?”
他答应了。
原来这么小的一件事,他始终也没有忘记。
他承诺过她的,从来都是有做到的。
也所以那些一早就说过没有的,或许,便是永远都不会再有的。
后悔吗?
该怎么后悔呢?
这一切,她早就该明白了啊。
恩静轻叹了口气。
房内还亮着昏暗的台灯光,他还没入睡,就坐在沙发上等着她的回复。
可她许久也没有回复。
大半天后,才又听到他拨打手机的声音:“我需要你的帮忙。”
恩静不知电话那端的人是谁,只是听到阮东廷说:“天没亮就会有关于我的丑闻曝出,你查查是哪家报社做的。
还有,帮我传一个风声:‘今晚阮东廷在‘阮氏’本店38楼01号开房,同不知名女士。
’找五家靠谱的报社,现在就传出去。”
电话挂上,房内又恢复回宁静。
也不知自己究竟有没有睡着,隔天一大早,恩静就醒来了。
阮东廷不知上哪儿弄来了她惯用的化妆品,恩静心领神会,在他冲凉时,细细地打点起自己的门面:秀眉,长睫,姣美的红唇,用阮东廷让人送来的化妆品一一点缀,精神又美好。
八点十五分,她化好了妆,他也已一身清爽。
差不多了。
恩静在镜中看到阮东廷朝她点了点头,于是她起身,拿起包包,打开门——
咔咔咔。
房外,镁光灯闪耀。
“做什么?
给我太太过个生日也值得你们兴师动众?”
阮东廷的表情是面对狗仔时最常见的那种怒。
门外挤了十来个记者,相机“咔咔咔”,可记者们却面面相觑了:怎么会是这样?
昨晚他们收到的不是这种风声啊——阮东廷在“阮氏”38楼01号开房,和不知名女士——不知名女士?
不知名女士?
!竟是阮太太!
呵!亏得他们以为有爆炸性丑闻,硬是起床出门,在这苦守了一夜!
结果“阮生同不知名女郎密会”,生生变成了“阮氏夫妇过生日”!
阿忠已将车停在了酒店外面,上了车后,阮东廷拿起手机,估计是打给昨晚那个人的:“怎么样?
查出是哪家做的吗?”
那端传来了有些耳熟的男音,这会儿恩静就坐在他身旁,于是能听到那人说:“《X报》,头版头条呢,自己回家看吧。”
“好,新酒店的餐厅承包商我会填你的名字。”
“爽快!哦,对了,你太太就在旁边吧?”
没想到对方竟提及自己,恩静有些错愕,却见阮东廷突然间莫名地冷了脸:“做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想和她聊聊啊……”
“不方便,再见。”
不由分说挂电话,阮东廷转过脸来,看着恩静疑惑的表情,“连凯夫。”
原来是他!她就说,怎么声音听着这么耳熟。
不过念及上回两人的争执,恩静还是转移了话题:“昨晚在监控室的保安帮了我们不少忙。”
谁知他不吃这一套,还是冷着一张脸:“我会奖励。”
“我看了他的名牌,叫……”
“人事部会处理。”
他淡淡打断,口气里有种莫名其妙的不爽。
很明显是不想和她多说了,恩静无奈地看向窗外。
阮家正笼罩在一层紧张的氛围里。
秀玉一看到他们就松了口气:“看你们一起回来我就放心了,快看看这报纸,写的都是什么啊?”
餐桌上除了咖啡早点外,还大咧咧地躺着一份报。
恩静拿起来一看:《失约阮太生日宴,阮东廷深夜幽会妙龄女》——硕大一排繁体字以头条的姿态占据了大半个版面,而尾随其后的,便是昨晚她与阮东廷在01号房里的场景:对饮的,耳鬓厮磨的,拥吻的……
东廷看也没看那份报一眼:“放心吧妈咪,明天的报纸会有消息出来,证明那个‘妙龄女’就是恩静。”
秀玉这才放心:“好,做得好!”
是的,做得好,做得妙!没有人知道原来他早就布了一道局,就像一张密密的网,罗住了那么多人的心跳。
难怪要半夜安排一堆记者到门外蹲点,不就为了借他们的相机,告诉全世界说那“妙龄女”其实是阮太本尊?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阮东廷换了衣服便又去酒店了,婆婆出门,初云也出门,只余恩静一人在花园喝下午茶时,突然,老管家张嫂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太太太太,你快来看看,厨房里竟然有监控!”
这群人,呵,办事效率真是有够低的,两个多月前阮东廷便已发现的监控他们到现在才发现?
亏得天天守着厨房……不,不对!
恩静突然蹙起眉:为何监控到现在还没拆除?
明明她已经离开厨房好久了,如果是为了偷拍她和阮先生,为什么“内贼”至今仍未将监控拆除?
或者说,那“内贼”装监控的目的,其实并不是拍她与阮先生?
可晚上将这问题说给阮东廷听时,阮生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就是害怕被发现,所以才不愿意去拆。”
“怎么说?”
“万一被当场发现呢?
别忘了,装监控有被发现的风险,拆监控同理。”
“可是……”恩静仍蹙眉,满心疑惑。
“嗯?”
“何小姐她……又是怎么知道我们昨晚会约在那里呢?”
阮东廷已经伸到了电话上的手顿了顿,那一瞬,他抬眼望向了恩静,那双眼里分明有一闪而过的愕,只是错愕过后,他又淡淡垂下了眼:“我会问清楚。”
说完又拿起电话,在书桌后面,丝毫不避讳她地拨下号码:“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恩静默默退出了书房。
在阖上门时,她仍听得到他森冷的声音:“安监控器的人和昨晚偷拍我的记者一定有联系!我不管你行不行,总之这周内我要知道那个人是谁,否则下周市面上是否还有你们的报纸……”
她离开了这个充满威胁的书房。
楼下,秀玉正一面审问着工人一面研究那个被拆下来的监控器,恩静走过去:“妈咪,能不能借我看看?”
那监控器体积极小,又是与厨房墙壁颜色一至的深褐色,安在角落里,不仔细看谁也发现不了。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这颜色、看着监控器背面刻着的小小字母“X—G”,半晌后,才回房拿起电话:“Marvy,明天有没有空?
一起喝个咖啡。”
“不懂,说实话我对监控器也算是有研究了,但这牌子——没有,绝对没有听说过!”
一杯咖啡饮入肚,对面美得令人惊艳的女子给她的回答就是这样。
这就是恩静昨天致电的女子,Marvy。
虽是好友,可此女的风格与恩静截然不同。
她的美是嚣张的,姿态是高冷的,修长身子看似慵懒地依在靠背椅上,可盯着恩静的那双眼里,却有着担忧的痕迹:“怎么样,和你家‘阮先生’还好吗?”
可以说,Marvy是她在港入学后交到的最真心的朋友。
可饶是如此,在这问题上,恩静也只是合宜地笑笑:“还不错。”
“那个何秋霜……”
“谣言而已。”
Marvy挑起眉,精明的大眼定住她。
这态度表明了好友的信任度有多低,恩静自然清楚。
可她只是笑笑,不想多作解释。
解释有用么?
人生在世,有太多事不过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Marvy懒懒地呷了口咖啡:“入学那天我们被分到同一个班,那时我还不知原来你就是阮东廷的太太,只觉得为什么这女子明明华服在身、豪车接送,可看上去,却像是孤身一人来到了陌生地。”
恩静握着咖啡杯的手一僵。
远方夕阳缓缓而下,也是孤身一人,不知要落往哪里。
“恩静,人活着的最高宗旨就是对得起自己,坏男人们都该让他们去死,知道吗?”
Marvy靠过身来,拍拍她脸蛋,成功逗出了恩静的笑后,才拿起她那看上去很贵的包包:“还有Case,先走了。”
大概所有人都想不到,这时尚的、高冷的、美艳的且听说曾被杂志评为“香港第一美名媛”的女子,其职业栏上填着的,竟是“私家侦探”四个字。
恩静淡笑:“你啊,什么时候才能闲一点哪?”
“哪能闲得下来?
众人都说我‘主职大小姐,副业小侦探’,这两职业哪个不需要抛头颅洒热血?”
恩静被她说得“卟噗”一下,笑出声。
“对嘛,就该这样,笑的时候开怀地笑,哭的时候痛快地哭。”
她站起身,不打算抢着买单了,因为两人相约的地点就是“阮氏”附属的咖啡厅。
只是要走往大门时,Marvy又突然顿了下脚步。
敛了敛素来高傲的神色,她俯下身来:“可是恩静,你有多久没开怀地笑过了?
在大学里初见时,已觉得你有心事。
可为什么我今日看你,却是比一开始更落寞了呢?”
直到好友远去,恩静才发觉自己唇边的笑已僵硬了好久。
夕阳落下了,带着它不知为何每日要东起西落的使命,盲目而彻底地沉沦。
为什么我今日看你,却是比一开始更落寞了呢?
为什么呢?
或许,连她自己也没有答案。
薄月已上柳梢头,恩静拿起包,却在起身时听到一把惊喜的声音:“姐姐!”
她顺着惊喜的方向转过头去,就见一名不熟悉的浑血女孩儿,穿着粉红公主裙、绑着漂亮公主辫,带着满脸俏生生的兴奋奔至她面前:“姐姐不认得我了吗?”
“你是……”
“我就是做公益那晚发现你很会唱南音的靓女啊!爹地说你是当晚第一靓,我是当晚第二靓呢!”
恩静凝眉想了一秒,才突然回忆起来:天,竟是那晚在公园里遇到的小朋友!娇俏的嗓音娇俏的面孔,还有一双彰显着混血身份的蓝眼睛——这不就是那晚嚷着让她上台去献唱的小女孩吗:“你怎么在这里?”
“和爹地……”
“巧啊,恩静小姐。”
一道温存得近乎妖孽的嗓音和小朋友一同响起,女孩儿一听,又兴冲冲地奔过去:“爹地爹地……”
“乖了,有没有叫姐姐?”
竟是Cave。
陈恩静只觉得眼前一阵眩:“爹地?”
这人不是传说中的黄金单身汉吗?
怎么……
“领养的,不行?”
Cave看出了她心思,亲昵地亲亲怀中的小宝贝儿,妖孽的桃花眼不经意地瞥过她桌前:“X—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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