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情已成灰(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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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骁表现得很是惊讶,话语中极尽讥讽之意,眼底却盛满冰冷的恨意,他握着苏漓的手,愈加紧了几分。

苏漓莫名有了一丝不快,后退一步,不着痕迹地挣脱他的束缚。

阳骁大咧咧地走到东方泽对面,找个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

东方泽也随意坐了,锐利的眼光仔细打量着沉门几人,缓缓道:“四皇子身份尊贵,却与沉门中人关系匪浅,也让朕觉得有些意外。”

“小王最喜欢结交朋友,从不管对方是何身份。东方泽你的好奇心也未免太强了吧。”阳骁毫不客气地直呼其名,懒懒伸直了一双长腿,冷冷道:“行了,还是说说正事,到底想谈点什么。”

他吊儿郎当的样子,众人早已见怪不怪,东方泽当下直言道:“这仗再打下去对两国都无益处,不妨考虑休战。”

阳骁笑意渐渐冷了,“世人皆知,你为了明曦郡主投江一事,雷霆震怒,誓要踏平我汴国国土,以泄心头之恨。如今目标尚未达成,为何又要主动休战?还是,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朕只是来商讨休战的条件,其他的事,与四皇子你又有何干?”

“与我无关?哈哈。昭华与使节团一百三十一条人命惨死在你手里,你居然说与我无干?东方泽,你是想赖账吗?”想到杀妹之仇,阳骁心头恨意激荡,眼眶泛起轻红。

“她有胆子勾结战无极做那么多事,就该想到会有那样的结局!”东方泽脸上闪过一丝狠戾,话语寒冷如冰,显然仍对阳旋一事耿耿于怀。

两名男子想到心头之痛,杀意漫上心间,祠堂内气氛莫名就变得紧张起来。

苏漓淡淡垂眸,眼光平淡至极,恍惚之间觉得这些事已经离自己很远,很远。

“咳咳。”门外寒风拂过,东方泽忽然急声咳喘了几下,他手握成拳抵住了唇,高大的身形微微震动,衣襟处赫然滑出一件小小的白色事物,衬在他墨黑长袍上,越发鲜明,散发着柔美莹润的光泽。

苏漓眼光登时微变,是白玉指环!

阳骁一眼也看到,脸色不禁一沉,显然是没想到这指环仍在他身上。

苏漓细微的情绪波动,没有逃过东方泽敏锐的双眼,他一直在暗暗注意着她的反应,稍稍平复了气息后,问道:“妙使也认得此物?”

苏漓眼光微沉,“在下听前任门主提到过,说此物是归她所有。”服用药丸后的声音,暗哑低沉,幸好她提前做了防备,否则今日东方泽突然现身,难免不会露出破绽。心念忽然一动,只怕这指环也是他故意的,旨在他引她开口说话,要不怎么只单单问她是否识得此物?

“不错。这的确是她的东西,也是她与朕之间的定情信物。”东方泽手指不自觉地抚上指环,仿佛想借此感受到她的温度。深邃目光紧紧盯着苏漓,似乎想从隐藏在面具后的她的眼中,寻找着答案。

苏漓心惊,这指环,的确是他们二人之间一件特殊的信物,承载了太多太多的难以忘怀,多到令她无从忽视!她极力稳住呼吸,不让自己眼中流露更多的情绪。

阳骁眼光微冷,嗤笑道:“这分明是我父皇故人之物,早在天门之时你已经知道,想要霸占也该找个更好的理由。”

东方泽眼光微微一闪,忽然道:“四皇子想要这指环?”

阳骁阴沉着脸,“你明知故问!”

东方泽淡淡一笑,“那好,我们来玩个游戏,不知四皇子敢是不敢?”

众人皆是一怔,历来正经无比的东方泽为何会在两国和谈之时,提出玩游戏?这事若是应该由阳骁来提才显得更为合理。

唯有苏漓,心头立时一沉,东方泽脸上俊朗笑容背后,分明另有居心,她直觉与自己肯定脱不掉关系。

“哼,真是笑话,本皇子又有何不敢?”阳骁冷冷道,“说规则来听听。”

“双方各出一人,谁能打赢对方,指环便归谁,打赢的人可以要求输的人做一件事。如何?”

似乎没什么不妥,苏漓却闻到一丝阴谋的味道。

阳骁双眸微咪,不动声色问道:“若是平手又当如何?”

“不会有平手!”东方泽断然道,“不过……这场对决的人,必须由朕来指定。”

苏漓早已猜到他后面要说什么。他根本就是还不死心,想尽各种方法要带她走!他以为她还是昔日武功低微的苏漓?

他眸光一转,看着她微微笑了,“听闻妙使艺高人胆大,当日和谈以一人之力解决了伏击之困,朕很欣赏。”

苏漓冷冷地看着他,明知道他目的不纯,有备而来,她此刻也别无选择,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指环对她的意义!这一场,她只能赢,不能输!

“四皇子意下如何?”

阳骁神色复杂,看了苏漓一眼,已然明了,事到如今他还能说什么?这该死的东方泽!假借和谈之名,实则目的只为苏漓!当下只得忍下心头沉郁,点了点头。

众人依照东方泽的意思全部退到了院子里,此时细雨已停,空气清冷湿润,天际仍朦胧灰色。

屋内只有东方泽与苏漓两人,分立两端,注视着对方。

沉门四人站在一处,项离探头探脑看了几眼,悄悄凑到挽心耳边道:“喂,你说他俩谁会赢?”

挽心抿了抿唇,没说话,苏漓虽然得了静琬十多年功力,内息大增,可毕竟两股力量尚未融合,想要打赢武功深不可测的东方泽,着实不易。

江元担忧道:“与东方泽对决,只怕会妄动真气,对她身体恐怕有伤。”

秦恒却抄起双手,笃定道:“我倒不这么觉得,晟皇对她一往情深,必会手下留情,不会真伤到她。我觉得门主一定会赢。”

项离搓了搓手,嘿嘿一笑道:“果然是打探情报的高手,观察力很强。我也这么觉得。喂,我有个好主意,不如我们来下注赌一把啊!”

他很久没有进赌坊了,十分雀跃的建议,那三人同时望天,显然对此举表示不屑。

项离顿时兴致全消,翻翻白眼小声咕哝:“真没意思。”

他话音还未落,只听“砰砰砰砰”接连几声响,一阵劲风扫过,祠堂内的所有门窗全部紧紧关上了。

屋里没有一丝光,看不清对方的一切,安静无声。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相遇的最初,澜沧江客栈的浴室里,彼此看不到对方,却又能清晰感觉到彼此的存在。

苏漓心头一凛,恍然顿悟,他方才骤然发力将门窗关闭的目的。他不想再被假象迷惑,想借环境之便寻找昔日的感觉,从而确定她的身份!

面具后的红唇轻轻一牵,勾出一抹没有温度的笑容,不管他是何目的,她今日一定会竭尽全力取回指环!当下不再分神,苏漓双眼死死盯住暗影中那熟悉的高大身影,眸中冷光一闪,飞身直扑过去。

袖中短剑无声无息滑落掌心,握紧。黑暗之中,锋利剑刃泛着幽冷的白光,直逼东方泽前心!

他站在原地巍然不动,轻轻闭上了双眼。身后是一面墙壁,根本无路可退。

苏漓瞪大了眼,他站着不动是要找死吗?还是在赌她下不了手杀他?电光火石之间,她有刹那间的迟疑,剑锋仍旧向前朝他心脏刺去。

距离他心口一寸之遥时,东方泽忽身形然向右侧横移,如同鬼魅般旋身一转,即到了苏漓身后。

苏漓急忙回身再刺,发现人已消失不见。她睁大双眼,极力在黑暗之中寻他的所在,却怎么都看不清楚。一时之间,竟连他的方位也辨别不出了。情急之下,苏漓将双眼紧闭,凝神静听,人在目不能视的情况下,听觉与感觉会变得格外敏锐。

头顶上方隐约有浅浅的温热浮动,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他的体温。

身形陡然拔起,一掌拍出发起猛烈进攻。半空中他身形急转,苏漓左手虚晃一招,右手横臂一扫,准确猜到他身形下落的位置,只听“嗤啦”一下,传来裂帛声响,半截黑色的衣袖请轻轻滑脱他手臂,缓缓飘落在地。

“多日不见,你内功似乎精进许多。谁教你的?”东方泽忽然轻声开口,沉厚的嗓音彷如醇酒醉人,在黑暗之中格外好听,更添几分魅惑。

苏漓冷冷道:“你猜错了,没人教我。”他只避不攻,意在引她出手,使出更多招数,苏漓以前那点微末功夫,他十分清楚。她暗自皱眉,这样下去,何时才能打完。

似乎察觉到她不耐的情绪,东方泽轻轻一笑,不再多话,纵身跃起,高大的身影直奔苏漓面门直扑而来。

苏漓心神一敛,不敢轻敌,心随意动,短剑夹着凌冽的剑气,瞬间幻化出无数光影,一时间虚实难辨。

两道身影激战一处,身如游龙,转眼间几十招已过,几乎与这浓重的墨色融为一体。

苏漓越打越是心惊,她几乎已使出全力,只是凭借强大内力将他衣衫划破几处,始终不能近身。

早知道东方泽武功高强,当世罕见,但她没想到在集合了静琬姑姑十几年功力之后,与他仍旧会有如此大的差距,她一时不敢深想,他的内力,究竟到了何种境地?!这样下去,何时能停?难道她要输?不,绝对不行。

察觉到身后他掌风落下,她心神不定,犹疑间慢了半拍,劲力扫过,顿时将她身后的衣衫划破长长一道裂口。

后背立时生出细密的疼,她气息一凝,生生忍住。

就在这时,东方泽人已闪到她面前,苏漓悚然一惊,仓促间提气急退,他步步紧逼,没想到刚退几步,她察觉不对,却已来不及,身子猛然撞上了墙壁!

只是,后背猛然被一只坚实的手臂揽住,卸去不少撞击的力道。她心头一颤,抬眼一望,漆黑中他一双眼明亮迫人,苏漓极力回避,整个人却已被他制住一动也不能动!

他微低下头,她本能地别开脸,不由自主地战栗,几乎快要站立不住。

他的手,自然而然地去握她垂在身侧的手,苏漓却立时心痛如绞,剑光一闪,她握住短剑的手已经抵在他颈间,用力下压,试图逼他退后一些。

“放开!”她冷声低喝。

“苏苏,苏苏。”东方泽低声轻唤,她的威胁他视而不见,此刻心潮翻涌,心底的疑问在这时得到了最好的印证。

短短时日,她功力骤增,曾一度让他疑心找错了人,可很快又否定了这想法。因为,他的感觉无法欺骗自己。

隔着面具,苏漓忽然咬紧了牙,冷声道:“阁下身为一国之君,竟然对一女子如此无礼,你再不放开,休怪我不客气!”

手中剑刃又压低几分,再进一分定会刺破肌肤。

“我不会放!这辈子也不会!”他低吼出声,坚定无比,鼻尖抵上冰冷的银质面具。

她身子挺得僵直,不敢妄动,脑子却在飞快地转着心思。

他低声轻哄,“苏苏,跟我回去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你想要什么,做什么,我都会答应。只是不要再离开我。”说着,他伸出手扣住了她面具的边缘。

苏漓没有反抗,忽然伸手抚上他的脸,触感一如往日,东方泽顿时呆住了。

指尖轻轻地移到了他弧度完美的下颌。

果然……是她!突如其来的惊喜冲击着他时刻保持的冷静与理智,情不自禁地闭上眼。

合眼的刹那,却没有看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冷光。

苏漓持剑那手无声轻移,冷锐剑气顿时将他颈上挂着白玉指环的红绳割断,小指就势一勾,指环落入掌中,与此同时,另一只手猛然抽出,用尽全力拍出一掌,重重地打在他肩头!

东方泽闷哼一声,连连后退几步,口中溢出一丝鲜血。

她借机纵身一跃而起,落在另一方。

她又骗了他!他霍然转身,瞪着黑暗中朦胧纤细的身影,无人看到他眼底心碎欲裂的失望。

死死捏住掌心中的指环,苏漓的心砰砰急跳,仍有些不敢相信,她竟然如此顺利拿回了它!指环刚套上食指,东方泽形如鬼魅,顷刻即到眼前,快到她几乎无从反应。

男人浑身散发着惊天的怒意,出手迅疾如风,招招直逼苏漓周身大穴,似是要将她生擒活捉!

苏漓内息已提至极限,拼尽全力应对,脚下节节败退,被他再次逼进角落,内息翻涌,似有相冲之势。而东方泽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高大的身影半空中下落,犹如一张巨大的黑网,将她笼罩其中。

忽然,他身上似乎掉了一件东西,黑暗之中辨认不清,直朝苏漓面门而来,她已无处可退,直觉举起短剑,全力劈了过去。

“不要——”东方泽惊呼出声,伸手去抓,却已来不及。

短剑劈中那东西的瞬间,苏漓才看清楚,那是一个巴掌大的黑檀木雕刻而成的人偶,人偶的面貌雕得栩栩如生,就连十根手指也精致无比,完美到令人惊叹。

那是他第一次亲手雕刻的,她的人形木偶,也是她曾经最喜爱的东西。

苏漓头脑中一片空白,耳畔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坚硬无比的黑檀木,刹那之间被她全力劈去的短剑击得四分五裂,转眼粉碎四散开去。

她睁大双眼,却只看到黑暗之中,他明亮的眼睛,此刻写满惊痛和难以置信。

原来,再小心翼翼呵护的,无论是感情,还是别的什么,终会有面目全非的一天。

许久,屋里没有一点声音。

祠堂的大门,被人用力撞开,突如其来的光线倾泻而入。

地上一片狼藉,木桌木椅支离破碎,散落满地。

没有众人臆想中的惨烈场景,没有人知道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两个人都完好无损的站在屋里。

东方泽高大的黑色身影背门而立,头微微低垂,呆呆地盯着脚下玩偶的碎片。

苏漓听到声音,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却看到面前他的眼睛,只剩下一种表情,心碎成灰。

她心口倏然被一阵剧烈的痛楚击中,身子晃了晃,她知道,方才压制许久的内息反噬,再次爆发了。她咬紧牙关,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快步走出了祠堂。

“陛下——”她身后传来盛秦盛箫的惊呼声。疼痛瞬间淹没了她,阳骁跟在她身后,早已看出她形势不对,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冲出了齐襄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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