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杀了我,或者跟我走!(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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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女的寝殿名为圣心殿,位于总坛的东北侧,四周环境颇为清静。教中总坛管事,是一名年轻男子,约莫二十来岁,相貌平庸,一眼望过去平淡至极。

“小人夏伏安,乃总坛管事,拜见圣女。”

苏漓微微抬手示意,平静道:“不必多礼。你在此当差多久了?”

“回圣女,小人出任管事已经十年有余。”夏伏安低眉敛目,恭敬道,“此前教中没有圣女,殿中杂事一惯由小人打理,圣女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人。”

苏漓淡淡道:“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有事我自会唤你。”

“是。”夏伏安立刻躬身退下了。

挽心上前来轻声道:“我已遵照小姐吩咐,将那三人分别关押,派了人看守。小姐……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如何处置……她也不知道。真的很头痛,放也不能放,杀也不能杀!还不能关得太久,否则,两位长老将今日之事禀报汴皇,难免质疑他的身份,万一……到时麻烦可就大了!苏漓思前想后,还是……及早把东方泽送出圣女教为妙!

“说来也怪,他心思一向细密,怎么会毫无准备,就带着两个侍卫冒然冲进圣女教总坛,还这样轻易被玄境制住?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这完全不像他的行事风格!”项离摸着下巴,到现在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秦恒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上一次他夜探敌营,不比今天更危险?”

项离瞥眼看苏漓,一双桃花媚眼电光一闪,状做思考道:“难道爱情真的能让人失去理智,把一个冷静理智的男人变成一个疯子?!”

苏漓望着窗外,对他的话似乎置若罔闻,心却暗暗沉了下去。

秦恒挖苦他道:“别以为你有一堆美妾多有心得,整天做出一副情圣的摸样!”

“啊!别提那些美人儿了,当初突然决定离开晟国,我急急忙忙处理手头上的生意。损失的钱财就不说了,连那些美人儿一个都没带走,现在想想还觉得心痛!”他捂着胸口,好像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却仍不时地拿眼瞥苏漓,看不见半分难过。

见苏漓根本不理他,项离又大声哀叹道:“不管怎么说,人都是有感情的嘛,如果没了感情,那跟行尸走肉有何分别?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啊哟!”话没说完,脚上忽然一痛。他转头瞪着踩了他一脚的挽心,“你干什么?”

挽心冷冷地瞪着他:“闭上你的嘴。”

“我说的是实话……”

“你还说!”

自从离开晟国,一路上这两人似乎有些不对盘。苏漓心烦意乱,没心情听他们争吵,冷冷道:“好了!”

一时众人都不自觉地住了嘴。

“秦恒,项离,你们密切留意两位长老的动向,最好多笼络一些可靠的人收为己用。这二人虽然奉了皇命尊我为圣女,心里却未见得服气。他们在圣女教数十年,根基很深,不怕他们公然对抗,就怕他们暗中使诈。圣女教十几年来如一盘散沙,各自为政,想要整顿好不是件容易的事。”

秦恒、项离立刻收了嬉笑之色,忙应了一声是。

苏漓转眼看着挽心又道:“你多留意关押那三人的地方,不能……有任何闪失。”

挽心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她轻轻挥手,示意秦、项二人退下,这才抬眼去看江元,“我有一件特别的事,要你帮忙。”

江元微怔:“门主有事尽管吩咐,属下义不容辞。”

“据圣女教从前的分工,前门主玄机,应该主管研毒。对于衍生这种毒定然有记载。我许你去查阅所有教中记札,找到这种毒的解法。”苏漓表情淡淡,却分明透着认真。

江元动了动唇,一时竟觉得喉头微紧,没能说出话来。

“你体内的衍生虽然被我压制,但久不解除,对你的内力损耗会非常大。我们既然已经入教,就要及时找到解毒之法,早除后患。”

江元眼中一热,低身一拜:“是。”

“去吧。若有人阻拦你,便说是我的旨令,他们若是不服,你只管处置。”

江元再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易过容的脸上,虽然毫无表情,可是眼中的情感,却是那样清晰。这真的是服了绝情丹的人吗?他心头微沉,转身退了出去。

谁知那三人都没走远,看到他出来,不约而同地迎上来,“有什么事吗?”

江元轻叹一声,“她让我去找解除衍生的法子。说教中定有记载。”

三人都是一怔,挽心闻言目光一黯,垂眸叹息道:“这个时候她想的是你,不是自己身上的毒……”

江元双眉紧皱,沉声说道:“她已经服了绝情丹,以后会如何……难以预料。”

项离浓眉一挑,盯着江元问道:“你不是鬼医圣手吗?等她武功大成,制出解药解了绝情丹之毒不就行了?”

“你以为绝情丹是普通药丸,随便谁都能制出解药?!”江元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大步离去。

“喂……”项离没好气地大叫,秦恒道:“你又何必置气?他心里有数。若有法子,你还怕他不用不成?”

挽心连连摇头,总觉得风雨将来,轻声叹息:“做好自己的事吧,别以为入了教就风平浪静了。只怕真正的难关,还没到来。”

夕阳西斜,天色渐黑,圣心殿慢慢笼罩在一片耀眼的金色光芒之中,灿烂生辉。苏漓刚刚用过晚饭,独自在寝殿内静坐出神。

东方泽被关起来已有一个多时辰,到此刻为止,都不见暗房有何动静,竟然没人进来救他。难道真如项离所说,他被感情冲昏了头脑,什么都没准备就跑来了?

苏漓眉心紧蹙,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等来了阳骁、汴皇都是大大的麻烦。她起身出门,唤来挽心,二人朝关押的密牢走去。

靠近山底密道的一处暗房,阴暗潮湿,还没进门,一股子霉气扑面而来。苏漓遣走门外的守卫,吩咐挽心小心守住,缓缓走了进去。

牢房里很暗,很安静,没有点灯。东方泽坐在地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轻缓地脚步声传来,他慢慢地抬起眼来,对于她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

此时,苏漓脸上又戴上了那个冰冷的面具,走到离他十步远的距离,停住了脚。记忆里似曾相识的一幕涌上心头,第二次在这样糟糕的环境下见他,却已不复当时相知相惜的心境。

苏漓看着他,半晌都没有说话。而东方泽看上去比上次在暗牢里更加平静坦然,没有丝毫担心。

“劳圣女大驾,亲自来此探望,在下深感荣幸。”东方泽淡淡开口,语气透出一分自嘲。

苏漓刻意忽视掉心底的异样,冷冷问道:“带着两个人就敢闯我圣女教总坛,阁下是真不怕死吗?”

“死?”他唇角勾起一丝淡笑,竟带着莫名的苍凉,望着她的眼睛突然有了几分漠然,“你知不知道,有时人活着,比死更痛苦。”

苏漓心头一震,他说这话是何意?那么多年苦心筹谋,倾尽心力,他所求的不就是那个位置?如今他已如愿登上皇位,拥有无人可及的权势地位,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竟然说活着比死更痛苦?!

可他眼底尖锐的痛楚,却是那样清晰,仿佛一把利刃迅速刺痛她的心脏,她的心,控制不住微微一颤。他的眸光随即恢复平静,仿佛方才那一刹那倾吐心声的情绪变化,只是她的错觉。

她淡淡道:“阁下身为一国之君,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随手可翻云覆雨,就连天下苍生的生死安宁,都系于你一念之间!你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还会说出这样的话,真是可笑!”

听出她话语之中淡淡的嘲讽,东方泽目光微微一暗,禁不住苦笑道:“你觉得可笑?有时我也不敢相信。但我所说,都是真心话。不错,我是得到了一切,到头来却发现心里最无法忘记的,是曾经拥有过,如今却已经失去的。”

拥有,而又失去……他是在说她吗?苏漓呼吸一窒,心间钝痛传来,她硬声道:“既然已经失去了,又何必再苦苦强求?”

“不试过,如何知道不行?若能轻易放手,又怎么能算真心爱过?”他紧紧地盯住面具后她的眼睛,漆黑的眼瞳深处闪过复杂的情绪。

他是在暗示她如此轻易的放手,根本不是真心爱过么?倘若不是真心爱他,又怎么会无法面对?而分开的这段日子,她何以夜夜梦里有他,痛苦得无法入睡?!苏漓的心,骤然一痛,她连忙撇开眼去。

“我曾经以为,遇见她,是在最适当的时候。两情相悦,她未嫁,我未娶。”潮湿的暗房里,陡然弥漫出丝丝伤感。东方泽目光深暗,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居然缓缓说起了他从未对人吐露过的心事。

苏漓心底微微一震,周围没有光线的映照,他的轮廓藏于暗影之中越显深邃。

他继续说道:“可我却不知道,我与她的相遇,原来已经那样迟。”

命运从一开始就已颠倒错误。本以为须弥山上是初次相遇,却不料在那之前,他与她早已遇见!大婚之前,竟然还有遇见。屡次错失,在万丈红尘中,他和她就像两条曲折蜿蜒的道路,相近,相交,却渐行渐远!

临江客栈,他身负重伤,她出手相助,一夜温情,在他心里埋下了情意初生的种子,那时候他不知道,她已得到父皇的赐婚,即将成为他皇兄的未婚妻。东方濯大婚,他送出凤血灵玉,看着她握着血玉在阳光下步入死局,他不知她就是那晚救过他令他怦然心动的女子!

一直在寻找,一直在错过。懵然不知。等到再次相遇,她已凤凰涅槃,满身冤屈,满心仇恨。如果说,前两次的遇见是错过,那么第三次的相遇,就是过错。相爱更是错上加错,从一开始,注定了这个结果。

“你,后悔了?”她听到自己低沉的声音幽幽响起,完全没有考虑就问出了这一句。话一出口,苏漓立即醒悟,连忙掩饰地转过身去。

虽然脸上戴着面具,但她总觉得她的一举一动,在他犀利的注视下,无所遁形。还记得澜沧江畔,与他决裂之时,她是那样恨他,却也不曾后悔爱上他!如今他却后悔了么?

“不!我从未后悔。”身后,他的声音传来,坚定不容置疑的语气,令她的心控制不住颤了一下。

纤细的背影,一如记忆中的模样,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梦到过她,又有多少次在绝望中醒来?想念的人如今就在眼前,他极力控制住想要上前将她拥进怀里的冲动。

“假如没有那一次相遇,我不会发现暗藏沉门秘药的发簪,不会出手相救,也就不会有后来发生的事。”他深深吸了口气,“我永远也忘不了,关于她的一切!她外表看起来坚强,冷漠,心里却是一个重情的人。只是我没想到,她这样重情的人,一旦绝情竟会那么狠心。她,居然毫不犹豫地跳进澜沧江里弃我而去!”

刹那之间,澜沧江风起云涌,惊心动魄的一幕又历历在目。

苏漓喉咙微哽,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

从互相猜疑试探,到彼此相爱扶持,爱情走过荆棘,却走不过命运早已为他们划下的那道鸿沟!她可以狠心地转身离去,抹杀过往的一切。他却不能!她是他的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他怎么能忘记?就算是付出一切,天地倾覆乾坤倒转,他也依然不会放手!

“从那天起,我才知道失去了最心爱的人,那种滋味……原来比死更痛苦!”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有些微低哑,好像是从压抑的内心挤出来一般。

苏漓心头剧痛,好似有什么自内心深处层层剥裂,全身的经脉都仿骤然抽紧了,奇异的痛楚,一下传遍四肢百骸,她不禁脸色大变,身体控制不住晃了一晃。

“你怎么了?”东方泽敏锐地察觉出她的异样,飞快起身冲过去扶住了她,紧张之色溢于言表。纤瘦的身子细弱扶柳,柔韧之中却又蕴含了常人难及的坚韧。记忆中的熟悉感觉就这样涌上来,他心头一涩。

她本能地想挣扎,痛楚却排山倒海般地袭来,全身都使上不力,软软地倒下去,他慌忙将她抱进怀里。

他的胸膛依旧结实温暖,他的脸近在咫尺,气息将她紧紧包围,往日温软的记忆控制不住又浮上心头,她不禁浑身一颤,心里的痛楚激荡得越发猛烈,几乎难以抵抗。

绝情丹果然如他们所言,一经服下,不得动情。否则情愈烈,则心愈痛,若不能得到及时的控制,最终将会如万箭穿心,筋脉尽断!

苏漓冷汗淋漓,只觉得手腕上筋脉连连抽搐,她想也没想,用力挥出一掌,直朝他面门拍去。东方泽闪也不闪,抱着她坚实的手臂不肯松开半分。

只听“啪”地一声脆响,这一巴掌,正打在他脸上,登时浮出红色的指痕。

苏漓痛得几乎喘不上来气,连连吸了几口气,颤声道:“你……放手!”

他仿若不闻,急切地上下巡视着她,急声道:“你哪里不舒服?”温热的气息轻轻吹拂在她敏感的颈项,曾经无数次的亲密情景闪过脑海,清晰如昨。他情急之下,根本没想到是绝情丹在作怪。

这样下去,她怕是会筋脉逆转,活活痛死!苏漓咬紧了牙,到底是她高估了自己对他的抵抗力!拼尽全身的力量猛地将他震开。她连连后退几步,背靠着潮湿的墙壁喘气,袖中短剑悄无声息地滑落掌中,直指向他:“你根本没有被玄镜长老点中穴道!你是装的!你假装受制,意欲何为?”

冷汗涔涔而下,浸湿了她的发际,苏漓强忍住体内的不适,目光如刃,冷冷地盯着他。

指在眼前的利剑,雪亮的锋芒泛发着幽幽的冷光,他却看也不看,深深注视着她寒意慑人的双眼。忽然发觉她离开他的怀抱,似乎立即好了几分,眼光微暗,不答反问道:“你刚才到底怎么了?”

苏漓平复着波动的气息,没有说话。

“是不是绝情丹?你跟我离开这里,我会想办法解决!”

高大的身影在暗黑的空间有着迫人的压力,紧紧笼罩在她的心头。他仿佛看不见她手中的夺命利器,竟然一步步朝她走来。

苏漓心头一紧,到这会儿他还一心只想着带她走吗?眼看着他再进一步,胸膛便会挨上剑尖,她眉心一皱,手腕猛地翻转,对准他前不久才受过伤的手臂,毫不留情地用剑柄狠狠撞了上去!

这一撞,正中伤口。准确无比。

东方泽身子一震,停下脚步,脸色顿时白了几分。她出手真狠!他低头,墨黑的衣袖上迅速被血濡湿,痛楚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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