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赌他真心(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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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喘息一声,伸手去除染血的上衣,衣衫剥落,年轻男子健美的身躯暴露在眼前,苏漓下意识地转开了眼,瞥见门窗竟然大开,衣袖一挥,砰地一声将所有门窗关得死紧。

他低了头,唇边漾过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忽然站了起来,抽来腰带,长衫便哗地一声跌落在脚下。苏漓不自觉地抬眼望去,眼前的男子宽肩窄腰,肌理分明,完美得让人脸红心跳,这身体的感觉,为何似曾相识?只是那张脸,那张脸……却不是熟悉的那人?

“圣女……”他轻声唤她,压抑着某种异样的波动。

“什么?!”她猛然回神,不自觉地捏紧了手。

“属下伤在后背,劳烦圣女相助。”他递过来一个药瓶,直塞进她的手里。

苏漓愣住,心底有个声音在拒绝,可是脚下却生了根,一动也动不了。

他沉默地转过了身,肩上的那血肉模糊的伤口立即呈现在眼前。

苏漓倒吸了一口气,他的伤比她想象中更严重!她立刻执起药瓶来,仔细处理伤口的血迹,一点一点洒上药粉。恍惚之间觉得,这种情形,在她和他之间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苏漓轻轻皱眉,极力想忽视掉内心突然而起的异样感觉,却控制不住手微微一颤,尖利的指甲不小心刮到伤口,她立刻感觉到男子浑身一震,皮肤绷紧。

“痛吗?”她慌忙歉意地扭头去看他,却发现他注视着她的眸光深沉,令人不敢直视,苏漓心头一跳,不由自主低下头去,屋内光线十分昏暗,四周寂静无声,她心思蓦然纷乱。“你有布包扎吗?”她左顾右盼,极力转移自己的视线。

“有。”他的声音低沉,伸手从枕下取过白布,苏漓又一次愣住。他为何会在枕下备有包扎的布?莫非早料想过有受伤的可能?可是她来不及多想,抬眼看到他炽热的眼神,只能接过来,替他一圈一圈地裹伤口。手在他的身体前后,来来回回地纠缠,他身上传来的体温,仿佛也从她纤细的手指直传到心底。苏漓极力平静了心绪,飞快地缠好了伤口,忽然,他后背有一个浅浅的伤疤吸引了她的目光。那伤口看似旧伤,极象箭伤所留,那位置和东方泽在沉门密道救她时所中箭的位置几乎一模一样……苏漓心头剧烈一震,双手猛地颤抖起来。

“怎么了?”见她没了反应,夏伏安疑惑问道。

苏漓没有说话,目光像是被定在了某个位置,久久都无法回神。突然,她扔掉手中的棉布,起身大步开门而去。

一路上走得很急,回到圣心殿,她也始终静不下心来。很多事情都不能细想,越想她脑子里就越空白,心里也越乱。

“小姐今日似乎有些心神不宁,发生何事?”挽心问道。

苏漓一言不发,始终坐着望窗外发呆。不觉便到了晚膳时分,沫香进屋来笑道:“今晚饭菜真丰盛!夏管事亲自下厨,做了一桌菜,我一看啊,全是小姐喜欢吃的!”

苏漓怔住,他身上有伤,居然跑去厨房做菜?

挽心思索道:“这个夏伏安,真是奇怪,小姐从未说过喜欢什么,可他却似乎对小姐的喜好了如指掌!”

苏漓心底一震,腾地起身,快步往饭厅走去。

还未进屋,扑鼻而来的膳食香气勾人食欲,但是这诱人的香气里,却夹杂着一股淡淡的异香,苏漓心底一沉,脚步立时顿住。

夏伏安换了一袭墨色黑袍,负手直立,高大的背影在明灭不定的光影中沉稳如山,丝毫看不出他是一个受伤之人。

听到苏漓的脚步声,他缓缓回过头来,深邃的眸光对上苏漓的视线,那张看似平淡的面孔,仿佛在暖黄烛光的照耀下灿然生光,五官渐渐幻化出另一张俊朗无匹的完美容颜。

苏漓心头剧烈一跳,浑身的血液直涌上胸口,她几乎透不过气来,连忙闭上眼睛,睁开再看,夏伏安还是夏伏安,眼前男子的面容仍旧平平无奇,并非她记忆深处的那张脸。

“圣女,请。”夏伏安近前笑道。

苏漓定定看了他一眼,仍心有余悸。绕过他,走到桌旁,桌上八菜一汤,每一道都十分精致,堪比她从前在镇宁王府所用之膳食!

“小姐,我没骗你吧?”沫香在她耳旁低声笑道。

苏漓却半分也笑不出来,心里像是压着一块沉重的巨石,喘不上气。她缓缓在桌旁站定,满屋子充盈着饭菜的香气,她却只盯着其中一道菜,心跳加速,不发一语。

天边最后一抹云霞早已淡去,夜幕降临,天色晦暗如许,将周遭的一切都铺上难辨的色彩。苏漓的脸色,就如这晦暗的黄昏,模糊难辨,“这些,全是你亲手烹制?”

夏伏安轻轻应了声“是”,望着她的眸光深了几分,微微笑道:“圣女不喜欢?”

喜欢,她怎么会不喜欢,这些全是她从前喜欢的菜式,尤其那道双酿莲藕,以前她最爱吃的,却也是今日这满桌的美味佳肴里,她唯一不能碰的!

对面的男子,眼睛像是一潭深水,水底光芒闪耀明灭不定,他这样望着她,没有任何言语的表示,她却觉得,他仿佛在望着他藏在心底里的最亲密无间的爱人。

苏漓忍不住后退一步,看着他受伤的左肩,胸腔内骤然涌起一股难言的痛楚,几乎压制不住。她捏紧双手,极力平静道:“夏管事带伤亲自下厨,本尊岂能不喜?尤其这道双酿莲藕,做得如此精致,想必费了不少心思!不知味道如何?”

她执起银筷,不动声色地夹了一片莲藕,悄悄瞥向身边的男子,只见他眸光微微一紧,眼底一线光亮倏然绽放又瞬间熄灭。苏漓动作微微一滞,将那藕片又放回盘中,他便神色一松,似乎知道这东西她不能碰。

苏漓的心,抽的一疼,有些答案在她心里渐渐生根,难以忽略。

“来人,布菜。”她忽然沉声令道。

沫香愣了一下,连忙过去拿筷子,却听苏漓道:“不是叫你。”

“啊?”沫香只得又退了回去,奇怪地看向挽心,小声嘀咕道:“圣女今天怎么了?”

挽心的眼光一直盯着那一碟双酿莲藕,空气中一丝几不可闻的淡淡椿花香气飘了过来,她脸色微变。

“夏管事,”苏漓头也不回,吩咐道,“你来帮我布菜。”

夏伏安怔住,只是一刻,他便举步上前,将每一样菜都布放在不同的小碟中,不知是凑巧,还是有心为之,那些菜摆放的位置,恰恰是依照她的口味喜好安排了远近距离。

苏漓定定望着离她最近的那个小碟中的双酿莲藕,心如针扎一般疼。记得沫香曾说,她的体质对椿花过敏,只是碰上一碰就会起满身红疹,倘若误食,会发生何事谁也不知!当年苏沁就曾利用她这弱点,将椿花下到药碗里,她巧借药材,方避过一劫,而今日,若真如她所料,只怕她无论用何种方法也都避不过这场试探。

身边的男人看起来镇定如常,心思却莫测难辨,苏漓定定地望着他,他的脸忽然在她眼前模糊起来,声音也飘去很远,只剩下一双深邃的眼睛和那万年不变沉定如山的高大身影,与她记忆中的那人渐渐融合。

她没有立刻举筷,而是缓缓笑道:“夏伏安,有时候我觉得……你不像夏伏安。”说完抬头,目光透着洞察一切的犀利,一瞬不瞬直盯着他的眼睛。

夏伏安眼光微微一怔,却没躲闪,眼底光芒一闪而逝,他直直回视着她,笑道:“圣女说笑了,夏伏安不是夏伏安,还能是谁?”

苏漓心潮骤然起伏,难以自抑。她执起银筷,毫不犹豫地伸向那碟双酿莲藕。

挽心面色惊变,几欲要出声阻止,而就在这时,苏漓的手,被人用力地,紧紧地,握住了!

苏漓的心,剧烈一震,她缓缓抬头,视线自他修长却苍白的手指,一分一分挪到他向来镇定此刻却慌色难掩的双目,任何方式的试探,都比不上她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不过是一点椿花,他眼中的惊痛瞬间撕裂了所有的伪装。

她眸光不住地轻颤,面色却冷漠地仿佛在问一个陌生的人:“夏管事这是怎么了?这菜不是做给我吃的吗?”

他抿紧双唇,没有答话,一双眼死死地望着她,缓缓绽出痛怒之色。

“夏管事你做什么?”沫香奇怪问道,欲上前拉开夏伏安却被挽心拽住。挽心见苏漓目光瞬息万变,情绪波动带动胸口剧烈起伏,不由联想到前几次她的异常,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刷地望向夏伏安,有些惊疑不定。朝沫香低声道:“菜里有椿花。”

“啊?!”沫香一听,惊叫出声,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苏漓跟前,急急叫道:“这菜里有椿花!小……”

一声“小姐”就要脱口而出,苏漓立刻扔掉了银筷,厉声喝道:“你们下去。”

“啊?”沫香还没搞清楚原因,就已经被挽心拖着走了。

外头天幕漆黑,秋风扫入,烛光摇曳,照在屋内或惊疑不定,或惊痛难言的二人脸上,光线陡然黯淡了几分。

苏漓和夏伏安二人沉默对视,不发一语。他目光幽深复杂,沧桑悲痛,仿佛一眼便望穿了万年的时光。她目光一派平静,掩饰着内心的惊涛骇浪。

空气,无声静寂,膳食慢慢冰凉。

她终是冷冷地挥开他,退开两步,冷笑道:“椿花煮水烹制菜肴,清香宜人,我若不吃,岂不浪费你一番心思?”说着她再度举筷,似是非要将那菜吃了不可。

眼看那莲藕已到嘴边,即将入口,“啪”一声,手中银筷被他一掌打掉了,落在地上叮当脆响。

“苏苏!”他心痛地叫道。明知她这么做是逼他自行承认身份,可他却没办法。她如此胆大,赌得也不过就是他对她的真心!而这一番试探与反试探,最终到底是他输了!

尽管早有准备,但当她听到那一声熟悉的呼唤,苏漓的脑子里“轰”的一声,浑身的血液,一下子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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