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做朕的皇后吧(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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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震脸色阴沉不定,似还在权衡,东方泽看在眼中,冷哼一声,“寒心草千年难得,也是你唯一的机会。毁了它,你也奈何不了朕!”

阳震面皮一抽,阴沉盯着他,东方泽的能力和手段,他都已领教过,自然不敢小觑。思绪一转,暗想就凭眼前这几人,身处辽城界内,谅他也不敢再耍什么花样!

当下心思一定,他唇边掠过一丝不易察觉地冷笑,“好!一手交人,一手交物。”

东方泽眼光一闪,指着面前二十步远的一块岩石,沉声道:“你放他走到此处,寒心草给你!”

阳震轻轻一挥手,侍卫拍开林天正的穴道,林天正咳了几声,气息稍稳,望过来的神情却焦急万分,他立即快步朝向那岩石冲去,边走边对东方泽暗使眼色。

虞千机的神经立时绷紧,却猜不出他是何意。只是双眼紧紧盯住了他,全神戒备,随时蓄势待发。

一时之间,寒冰潭边静寂无比,众人紧紧盯住对方动作,生怕一个错神以致情势生变。

林天正步履轻浮,跌跌撞撞刚到岩石边,阳震立时高声叫道:“东方泽!”

东方泽上前一步,微微冷笑:“你紧张什么?”说着,将手中玉盒用力地抛了出去。那只玉盒在空中划出一道无形的弧线,一名侍卫立即飞身而起,半空之中稳稳接住,身形刚一落地,阳震抢身上前,劈手就将玉盒夺了过来!

与此同时,虞千机与盛秦飞快地冲上前扶住林天正,疾奔回潭边安全地带,虞千机眼中含泪,连连急问:“天正,你有没有事?”

林天正顾不得喘匀气息,急切地道:“小心,有埋伏!”他话音未落,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众人一惊,只见阳震身后一人多高的乱草丛中,忽然涌上一队侍卫,各个手执弓弩,锋利的箭尖闪着幽幽蓝光,直指向潭边四人!

情势一瞬突变,盛秦刷地一声,长剑出鞘,闪身护在东方泽身前,怒声骂道:“阳震,你言而无信,真是卑鄙!”

“是你们愚蠢,自投罗网!”阳震阴阴冷笑,眼光一转,瞥见东方泽深不见底的双眸,不见丝毫惊慌。脸色倏然一沉,含恨说道:“废了本王内功,你们以为这辽城之地就可任你来去自如?未免也太小看我阳震!来人,谁拿下东方泽,本王重重有赏!”

他一声令下,侍卫手中长弓一瞬拉至全满,牛筋特制的弓弦吱吱作响,仿佛只在下个瞬间即会离弦而去,命中敌人要害!眼看潭边四人难逃箭雨袭击,这时,突然有人高声叫道:“慢着!”

乍然响起的声音,却似乎令东方泽神色微微一松,寒冰潭谷口,站了一人,黑衣简装,身姿矫健,气息仍有些不稳,显然一路赶得很急。正是东方泽的贴身侍卫之一,盛箫。他快步走到东方泽身旁,躬身禀道:“回陛下,事情已经办妥!”

东方泽微微一笑,赞许道:“做得好!”

看着东方泽别有深意地笑,阳震心底顿时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仍是阴沉道:“又来一个送死的!”话音未落,他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

只见盛箫高举右手,指间碧光闪耀,登时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那是一枚碧绿通透的玉佩,上雕一只栩栩如生的麒麟神兽,口含明珠,脚踏火焰,气势凛然,精致无双。那是他寻了很久方才觅得的一件绝世宝贝,后命汴国第一巧匠精雕细琢而成,特地在晋儿生辰之时,送给他的礼物!

犹如五雷轰顶,阳震许久说不出话来,他神色呆滞,似乎难以置信。原来,方才这所有一切不过是东方泽的权宜之计,他早料到自己可能会跟来寒冰潭,为防万一,派人暗中抓了晋儿,旨在最后关头逼自己就范!难怪方才利箭在弦,他脸上却无半分惊色,原来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好,好一个心思缜密的晟国皇帝!这样的人才,可惜是他的敌人!毁他十多年的苦心筹谋,废掉他的武功,害他沦落至此……

寒冰潭边,东方泽岿然不动,眸深似海,仿佛天底下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将他击败。

他缓缓上前一步,沉声道:“阳震,交出寒心草,朕保阳晋安全无虞!否则……”

阳震愤怒之极地瞪着他,眼底已是赤红一片,寒心草是他恢复内力东山再起的最后一线希望,他岂能甘心就此交出?!可是晋儿……被人操控于股掌之间的耻辱感是如此强烈!彷如吐信的毒蛇,紧紧缠住了心,几乎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好半晌,他平复了情绪,缓缓走下岩石,冷冷地道:“你我原本无冤无仇,为何你处处要和本王作对?究竟阳骁承诺给你什么好处?”

东方泽冷冷地看着他,有几分不屑。

阳震紧紧握着玉盒,只觉得那寒气直透心骨,却仍然上前一步道:“若你能相助本王,阳骁能办到的事,本王也一样能办到。这寒心草,本王双手奉上。”

“不然?”

“本王也可以毁了这株草!”事到如今,他也只有赌一把。打开盒盖,手指缓缓抚着玉盒边缘。

东方泽脸色顿时一变,冷声问道:“阳震!你不想要你儿子的命了?”

阳震冷笑道:“你可以试试,看是晋儿的命对你重要,还是这株草对你更重要?”经过这么多事,若此刻还看不出此人心系何处,他就不是阳震!眼见东方泽面色又沉郁几分,他不禁得意地笑了。

忽然间,一股针刺般的剧烈痛楚忽然自指尖传来,迅速弥漫了全身,仿佛要分解他的身体。阳震笑容顿止,脸色骤青骤白,他一惊抬头,厉声喝问:“东方泽!你在这盒子上做了手脚?!”话未说完,他胸中一紧,噗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王爷!”阳震的侍卫大惊失色,急忙上前扶他。他用力地挥开侍卫,拔出刀来,当地一声掷入地下,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舅父!”只听见一声急呼,一个白色的身影从远处疾掠而来,眉宇间难掩焦急之色,竟是苏漓!

“苏苏!”东方泽失声叫道。

苏漓却仿若不闻,急切冲过去扶住了阳震,“舅父!你怎么了?”

阳震惊恨交加,仿佛不敢相信,他死死忍着心头那口血气,用力挥开了苏漓,手指着东方泽,咬牙切齿地说道:“本王诚心想与你合作,你竟然……竟然害我……”话没说完,他心口猛地一痛,猛地睁大了眼,面容几近扭曲,眼神狰狞,令人不寒而栗。

苏漓登时心头一震,望向东方泽的目光,充满惊痛与质疑。

东方泽心沉到谷底,刚想开口解释,就见阳震痛得浑身打颤,几乎没有了力气,手中的玉盒一滑,飞快地朝地上落去。

东方泽心头大惊,身形一闪,将玉盒捞在手中,迅速打开盒盖细细检查一遍,见寒心草完好无损,方才松了口气。

“王爷——!”耳边响起惊天的悲呼,东方泽霍地抬头一看,只见阳震脸色青紫,瞪大的双眼里,目光开始涣散。

江元与林天正立刻冲上前来,一左一右,不由分说扣住了阳震脉象,竟然同时摇了摇头。

林天正皱眉道:“这是什么毒,竟如此霸道!”

江元也叹道:“我也没有见过。”

名动天下的鬼医圣手江元与林天正都束手无策,难道舅父的情况当真已……无力回天?苏漓脸色苍白,不敢置信地望着只剩最后一口气的血脉亲人!

“走开!”阳震怒声喝道,挥开了近身的二人,慢慢地转眼望向苏漓,眼底情绪翻涌,滋味百生。想不到此生最后一刻,陪伴在他身侧的人,竟然会是她!看着她与姐姐如出一辙的容貌,他的心里涌上无数复杂的情感,忽然放声大笑。

苏漓顿觉眼眶发热,她极力抑制住内心的酸涩,她只想他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可是这样简单的愿望,竟已经成为泡影。

“舅父……”

看她双眼泛红,隐有泪光闪动,阳震气息虽弱,强势霸道却不减分毫,命令她道:“不许……哭!”

阳震身子晃了晃,苏漓连忙上前去扶,他却再次推开了她,连连喘了几口气,死死盯着东方泽的脸,口中喃喃道:“好,很好!想我阳震一世英雄,筹谋十几年,竟然屡次栽在你的手中!好!好一个东方泽!”

东方泽当即上前一步,沉声道:“你放心,寒心草我已经拿到,不会再为难世子。朕,原无意与你为敌,只不过……”

“只不过你为了心里的那一人,不惜倾尽天下之力,举国之兵!不惜屡犯禁忌,遇神杀神!”他哈哈大笑,猛地又吐出一口鲜血!

苏漓急得一把拉住他,叫道:“舅父别说了,阿漓送你去圣女教,一定有办法可以治好你!”

“不必了,我命由天,由不得你。”他大声吼道,此刻面色惨青,鲜血淋沥,说不出的可怖凄凉,偏偏那眸子里,依然不减狠绝与傲气。转眼看苏漓,喃喃又道:“太象了。为什么这么象?!”

苏漓一怔,“你说什么?”

“姐姐,震,要去与你团聚了。”阳震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忽然,他似是想起什么,握紧了她的手,附到她耳边,艰难地说道:“阿漓……你生父……曾在余青谷……去找……”

他的话音越来越弱,头微微一垂,气绝身亡!他双目圆睁,犹有不甘,身形僵立,直挺挺地保持屹立的姿势,仿佛山中巨石,威严不倒。

“王爷!”阳震两名贴身侍卫悲呼一声,齐齐跪地。一队兵士默默无言,也纷纷跪下。

苏漓扶着阳震的身体,安静地仿若一尊石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许久没有放开手。

深秋的风吹过,寒冰潭青蓝的水面,泛起阵阵涟漪。山间草木如海浪翻涌。四下空寂,只有呜咽的风声,回旋谷中。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泽无声叹息,慢慢走到苏漓面前,她异常安静的神情,令他的心莫名抽紧。伸手去抚摸她的肩头,轻声道:“人死不能复生,苏苏,你要……节哀。”

苏漓微微一震,挥开他的手,慢慢地抬起头来,苍白的脸上眼瞳漆黑如墨,深不见底,没有半点情绪。她只是直直地盯着他看,似乎想一直看进他隐藏在心底深处的东西,半晌,她一字一字,缓缓道:“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过他?”

东方泽心底一沉,皱眉道:“并非我有意与他做对!只不过他野心未除,不肯善罢甘休!”

“是吗?那我问你,你为何在此?”苏漓言辞之间隐隐有了逼问之意,东方泽呼吸一顿,唇角微微一动,苦涩弥漫开来。

“这里冰天雪地,你一个身中寒毒的人,绝不会无缘无故在此出现!你究竟有何目的?!”苏漓上前一步,他便后退一步,四目相对,再没有了往昔的浓情蜜意,心有灵犀,只有无穷无尽的质疑与伤痛。

他犹疑难定,目光中惊痛难当:“你以为,我是为阳震而来?”

“不然是为何?”她步步紧逼,誓要找到他内心深处的秘密。

东方泽深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字对她道:“如果我说,我来这里,只是为取一样很重要的东西。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念头,你,相信吗?”他语气沉缓,声音却有一丝紧绷感。

“什么东西这么重要?重要到连你自己的身体也可以不在乎?”苏漓毫不放松,语气有一丝淡淡的讥诮,盯紧他脸上每一分表情细微的变化。

她眼睛里清清楚楚地存有质疑,她一点也不相信他,她一直在怀疑他!

东方泽捏紧了手中的玉盒,心脏不自觉地抽痛,强烈的失落感围住了他,沉默片刻,叹息道:“这盒中之物,的确比我自己的身体更加重要。因为它,关系到我一生所爱!”

苏漓整个人都被他这句话给震住了。那双深邃的黑眸里,毫不掩饰的深切爱意,似无边的海浪,翻滚而来,顷刻淹没了她。她呼吸一时竟有些艰难。半晌,方才回过神,转开眼不敢再看他,低声问道:“就算你是为此物而来,那舅父因何中毒?”

东方泽眉头一皱,竟答不上来。阳震突然中毒身亡,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只怕这招借刀杀人的把戏,不是表面那样简单。

“盒子里面是什么?”苏漓目光凝定在他手中的玉盒,没有忘记那东西之前是握在舅父手中,而他那样紧张的神色,无法不令她疑心。

“千年寒心草。”

他平静的回答,却彷如惊雷一般。苏漓脸色一白,原来传说中能令武功尽废之人重获新生的神物居然真的存在!她伸出手去,平静道:“给我。”

东方泽脸色微微一变,“你要它做什么?”她的神情忽然如此平静,他心里有些不安。

“舅父刚刚说,你在这盒子上做了手脚,他说你害他,我自然有理由怀疑这东西有问题。”

“你不信我?”东方泽呼吸一窒,眼中痛楚的神色浮上来。

那痛楚瞬间击中了她,苏漓别开眼光,冷冷道:“要我信你,就把东西给我。”

“不行!”东方泽沉声拒绝道:“寒心草只此一株,它对我至关重要,我真的不能交给你。苏苏,你相信我,我可以保证这东西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你凭何如此笃定?还是……因为你心虚根本不敢交出来?”见他拒绝得这样彻底,苏漓的心也冷了下去,言辞几近尖锐。

东方泽脸上闪过一丝痛楚,咬了咬牙,道:“阳震真的不是我杀的!你为何不肯信我?”

“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也想信他,但他毋庸置疑的姿态令她的心跌落谷底,失望至极。不等他开口,她身形欺近,冷声又道:“你早就知道舅父对寒心草志在必得,所以才会先他一步拿到手,在这上面做了手脚,引他来夺!东方泽,你的心思果然无人能及!这局棋布得当真是天衣无缝!”

“原来你……这样想我?”东方泽震惊无比,握着玉盒的手指忍不住轻轻发颤。

“难道我说错了?松山栈道若非我及时赶到,恐怕你就不会只是废了他的武功!你与阳骁当日在马车内,做了什么样的交易,没有人知道。东方泽,你从来都不曾对我坦白,有何资格要我全心地相信你?!”她的语速越来越快,掩饰不住心底惊涛骇浪般的痛楚,过往之时曾有的疑问,在这一刻全数爆发!

东方泽脸色煞白,眼前阵阵发黑,方才抑压多时的寒气又有倒转逆行之势,五脏六腑似已搅在一处,身形一晃,险些站立不稳。

见他沉默不语,苏漓逼近一步,漆黑眸子里,绝望点点透出,她颤声道:“为何我至亲的人离我而去,都会与你脱不掉干系?!你知不知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认识了你,今生今世,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你走!”

绝情的话语冲口而出,两个人的心瞬间狠狠撕裂。

“苏苏……不……”寒气流窜体内,东方泽全身已然冷透,他闭了闭眼,艰难地喘了口气,想去拉她的手,却被苏漓一掌重重地挥开!

她眼底的冰冷绝情刹那间击溃了他心底的防线,猝不及防,踉跄后退,死死盯着她悲痛难言的双眼,张了张口,却没能发出声音。体内的聚集的寒气猛然爆发,他再也抵挡不住,眼前一阵昏黑,高大的身形直直地向后倒去。

苏漓的脸顿时失了血色,直觉地想要冲上前去拉住他,脚下刚刚迈出一步,却又生生忍住。眼睁睁地看着他重重倒地,只觉得一颗心似乎也随着他的身子一同撞上地面,刹那间碎成粉末!

东方泽脸色苍白如纸,目光已经失去焦距,却从始至终望着她站立的方向。苏漓死死地咬住了唇,浑然不觉已渗出血来。

“陛下!”盛秦盛箫大惊失色,扑过来扶起东方泽。

林天正暗叫不好,顾不得身上伤势,上前查探,脸色立时大变,低声道:“他伤得很重!立刻下山。”说完,几人不再耽搁,盛秦径直背起东方泽向谷口奔去。

虞千机经过苏漓面前时,脚步稍顿,低声说了一句:“不管圣女相不相信,千机都要说一句公道话,萧王之死,确实与陛下无关。这世上,不会再有另一个男人,能比得上他对你的心。”

苏漓双唇颤抖,说不话出来。听着身后急匆匆离去的脚步声,她没有回头,也无力回头。他对她的真心,她从不曾怀疑,只是这份感情,掺杂了太多复杂太多沉痛的东西,她永远都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她说出那句话时,心里的痛又何尝会比他少?

不堪回首的过往,她始终没有真正释怀;所谓幸福的未来,就像他的心思,迷雾一般扑朔迷离,不过是一场难以触及的幻境。

这样自苦的爱情,还紧紧抓着做什么?不如放手吧。

山风低旋,寒冰潭边的血腥气,不知何时已悄然散去,却带不走深深刻入骨髓的痛。良久,苏漓方才低低地哑声道:“你们替我,送舅父回去。”

“小姐你呢?”挽心担忧地望着她。

苏漓目光望向远处,有一丝哀伤,“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挽心愈发担心,欲言又止。项离无声地摇头,暗示她不要多言。江元轻叹道:“既如此,我们三个先回去。门主孤身在外,更要多加小心!”

寒冰潭四周安静下来,远处银亮的雪峰在日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她只觉得周身冰凉。缓缓地走向峰顶,在辽城边界的最高点,能看到两国交界巡防的守卫。而一条宽阔的大河对岸,隐约有绿树繁花,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苏漓突然顿住脚步,盯着前方的岔路口,心思沉重,舅父临终前的那句话,彷如一道魔咒,始终萦绕心头,难以散去。

余青谷……是什么地方?她的生父……又是谁?

心念一定,她立刻翻身上马,一路打听余青谷的所在,竟然就离此地不远,位属定国境内。她快马疾行,一日便到了谷口,余青谷狭窄曲折,不宜骑马,她只得将马拴在谷口,孤身前行。此刻,天色已然暗沉,夜间山谷,凉如水,风过处,树叶哗哗作响。好在谷中道路并不难走,她一边走,一边仔细搜寻。

即将天亮时,她已来到谷中最深处,苍山如翠,眼前山壁被肆意疯长的藤蔓遮蔽。空气中却飘来阵阵桂花蜜甜的香气。苏漓心中一动,方圆几里未见桂树,何以会有香气?她仔细辨别,发现这味道竟是从遮蔽山体的蔓背后散发出来。

她上前拨开,只见那密实的枝叶后的山体,陡然露出一道缝隙!香气立时更加浓郁,苏漓定睛一看,这缝隙约莫一人多宽,另一端隐约见到繁茂的花草。她小心地穿过缝隙,眼前的景色令她呆住。

此刻,初升的阳光跃出云层,顷刻间光芒万丈,照亮这片世外桃源,漫山遍野的盛开的桂花,令人如置身醉人花海。桂花林的尽头,矗立一幢小小的木屋,彷如已等待千万年。

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苏漓走到门前缓缓推开。这里已经许久没有人来,布满灰尘。屋内摆设极其简单,外间一桌两椅,内室一张床榻,枕上放着一块泛黄的绢帕,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苏漓走过去慢慢地展开来看,眼眶立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画中女子看上去与她此时年纪相仿,站在桂花树下,一身白衣,气质清灵,面颊微红,乌黑的眸子里漾满了笑意,美得不似真人。纵然隔了十几年漫长的光阴,她还是一眼便认出来,这女子正是她的母妃——容惜今!

在这一刻,苏漓几乎可以认定,当年画这幅像的人,一定是母妃藏在心底爱了一生的男子,她真正的生身之父!

他,究竟是谁呢?

指尖轻轻拂过她美丽的脸庞,苏漓似乎也体会道彼时她由衷的快乐。记忆里,母妃极少会笑,她的眼睛里总是带着一抹轻愁,即便笑了,也清浅如蜻蜓点水,转瞬即逝,何曾有过这般灿烂的笑容?

岁月逝去,却带不走爱情留下的痕迹。如果不是深爱至极,如何能捕捉到她如此生动鲜活的瞬间。

她仔细地端详,心底滋味酸楚莫名。目光下移,绢帕右下方落款处盖了一枚殷红印章,旁边写了一行小字:“昔昔小像,绘于丁巳年秋。”字体刚劲有力,潇洒不凡,显然出自男子手笔。她忽地顿住,发现那图形并非真正的印章,而是一条穿云踏雾的九爪蟠龙!为何看上如此熟悉?!蓦然惊觉这图形似乎与郎昶送给她的那枚蟠龙玉佩很象!她急忙从衣袖中掏出玉佩来,细细地比对,果然一模一样!

苏漓呆呆地跌坐榻上,看着那蟠龙图形发愣。画像滑落在地,人像背面的绢帕上,显现出一行娟秀的熟悉的小字!

苏漓连忙拾起细看,那字迹虽小却依然清晰可见,“开到荼蘼花事了,尘烟过,知多少?”

那是母妃的笔迹!

苏漓震惊不已,过往郎昶与她言谈之中曾有过的诸多暗示,在这一刻渐渐清晰起来。她越想越是心惊,难道,她与郎昶之间,当真有亲缘关系?!

原来在这世上,她不是孤身飘零,无处容身!她还有至亲之人……

窗外日光高照,透过窗子晃花了她的眼,苏漓情不自禁握紧那块绢帕,如此来看,她的生身父亲极有可能是定国之人,只是当年他与母妃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才会让深爱着他的她怀着身孕伤心远走,天各一方?无数的疑问浮上心头,却没有答案。

她定定看着手中绢帕,忽然坚定了心意,她要去定国,要去寻找十八年前的真相与答案。

汴皇宫,香炉内袅袅升起的烟雾,缓缓飘散在空气里,让人心神安定的香气似乎失去了作用。

阳骁烦躁地推开面前的奏章,靠进椅背,定定望着墙角的沙漏,自语般地喃喃道:“已经十五天了,她……还会回来吗?”

石敬心里暗暗叹一口气,安慰道:“皇上放心,圣女一定会回来的!”自先皇过世,以往无忧无虑的小皇子,笑容越来越少。如今除了那名女子,似乎世上再无其它人或事,能令他真正开怀。

阳骁眸光微微一动,原本他也这般认为,可随着一天一天过去,抑制不住的思念与担忧,让他的心情愈发躁动不安。皇叔的遗体早已被送回辽城安葬,就连东方泽也已回到了驿馆,她却迟迟不归……只怕这汴都,已成了她的伤心地!

回想起盛萧送来寒心草时的沉重脸色,他不由恶念丛生,忽然冷冷道:“驿馆那边情况如何?”

石敬忙道:“他们回来之后,一直闭门不出,也不准人入驿馆内,就连皇上您派去的御医,也被拒之门外……”

阳骁神色微变,眼底有几分凝重,难道东方泽的情况真这么糟糕?!虽然他很不希望世上有这个人的存在,但眼下他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汴国或许……将永无宁日!想到此,他立即起身,快步朝殿外走去,“随朕去瞧瞧!”

入夜后的汴都,褪去喧嚣,驿馆门前的街道静悄悄地,不见人影。阳骁依旧骁敏锐地觉察到四周空气中隐有波动的戒备感。

石敬正欲上前叩门,忽听大道上传来清脆的马蹄声,这么晚了,谁还在赶路?阳骁循声望去,只见浓浓夜色里,一匹骏马踏着碎步直往这边而来,马上之人身形纤瘦,风尘仆仆,神色坚定,双眼显得格外明亮迫人。

阳骁双眼一亮,不由呆住,不敢置信地叫道:“阿漓?!”

苏漓闻声急忙拉住缰绳,转过头来,眼光下意识地掠过驿馆大门,眉心微微一蹙,道:“你怎么在这儿?我正想进宫找你。”

日夜思念的熟悉的清音,真切地响在耳畔。阳骁终于确定这并非幻觉,而是她真的回来了!数日以来的忧虑转瞬化作灿烂绽放的心花。深黑的天幕之中,乌云散去,月色如银倾泻。眼前的世界仿佛因她的出现,瞬间明亮起来。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呆呆地望着她,似是怕一眨眼,她就会消失不见。

他眼底的思念与喜悦之情是那样直白,毫无掩饰。苏漓不禁怔住,她没有忘记此次回来的初衷,只是为了当初的承诺,一旦要离开,定要当面向他辞行。

夜风悄悄地吹过,枯黄的落叶徐徐飘落,她微微叹了口气,轻声道:“阳骁,舅父他……走了。”

阳骁登时回过神来,上前握紧她的手,那彷如白玉凝脂般的纤指,还是凉凉的。他心一疼,望着她的目光里充满担忧,郑重地道:“阿漓,你还有我!”

苏漓目光微动,红唇紧抿,看着他没有说话。

她欲言又止的表情,令阳骁忽然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握着她的手不由一紧,急切叫道:“阿漓,我只有你!你不能离开我!”

一向开朗洒脱的阳骁,言语之中竟然有了几分祈求的意味!浓眉紧锁,眼底的担忧与惶清晰可见,言语中深切的情意如潮水般涌上来,几乎淹没了她。

苏漓心头一震,忍不住抬起头来,他也会……被忧愁困锁?

苏漓顿觉喉咙一哽,那些告辞的话忽然说不出口。

“阿漓,做我的皇后吧!”

深藏心底已久的念头,就这样脱口而出。阳骁深知此时并非表述衷情的最佳时机,然而他却敏锐的感觉到,此时不说,或许以后永远都不会再有机会!

苏漓几乎不敢相信,以为自己听错,惊讶地抬眼。不等她有所反应,他已飞快地将她从马背上抱下来,紧紧拥在怀中,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

她心头一震,试图推开他,叹道:“阳骁……”

阳骁打断了她:“阿漓,我喜欢你!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人……虽然做了皇帝,但我从不想要什么三宫六院,我,只想你永远陪在我身边!不要离开我,好吗?”

突如其来的真情告白,让苏漓彻底地呆住。她完全没料到迎接她的会是这种情景,一时竟无从反应。

就在这时,驿馆大门忽然开了,初冬时节沁骨的寒意扑面而来。门内缓缓走出一人,高大的身影如山坚定,俊美的脸庞却苍白如纸。他目光直直地盯住被阳骁抱在怀中的苏漓,俊目之中嫉色与怒气一闪而逝,瞬间化作冰冷的利剑,扫向抱住她的那双手臂。

他完好地站在那里,苏漓竟莫名地松了口气,只在瞬间,她收敛所有情绪,径直推开阳骁,准备上马离去。

“苏苏!”东方泽快步走过来,拦住去路,低声道:“我有话和你说。”

苏漓别过头,冷淡道:“我没话与你说。”

“阳震之死与我无关,其中一定另有缘故!”他迫切地想要解释,可是她却平静地打断道:“不重要了。”

东方泽顿时心头一紧,忍不住抓紧了她的手,皱眉道:“苏苏,你要去哪?”她眼睛里有一道光,在夜色之中异常明亮,仿佛已坚定了某种心意,让他感到强烈的不安。

这些天她冷静下来,仔细回想当时的情景,觉得舅父之死或许别有内情,但人已不在了,真相如何,已经没有意义。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

“当然是跟我回宫!”阳骁淡淡扬起眉梢,笑意之中隐然带了几分挑衅,一只手自然地搭上苏漓的肩膀。

东方泽目光一冷,手掌一翻,直直切向阳骁的手臂。

阳骁没想到他身子有恙,反应还能如此迅疾,当下也不禁神色微微一变,不敢大意,闪身一躲,避开他的袭击,迅速转到苏漓身后,冷嘲道:“看样子你也没有多大事,难不成之前都是在装病?”

东方泽看也不看他一眼,方才贸然之下催动内力,此刻气血翻涌,体内又有不适的感觉。他微微闭眼,努力调匀气息。

苏漓眼前不自觉浮现出他不支倒地时的情景,心脏莫名一抽,控制不住地抬眼去看他的脸色,仍然有些苍白。

东方泽冷冷又道:“你放心,朕生来命大,绝不会轻易倒下。”

阳骁挑眉道:“那最好不过,朕也不想失去你这个对手。”

东方泽冷笑一声,似是不屑回答。他狂妄与自负的神情,看在阳骁眼里,是如此的刺眼。仿佛这天底下只有他一人,才是真正的主宰者。尽管如此,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的确有狂傲的资本。

阳骁不禁沉了眼光,按捺住心中的不快,不怀好意地笑道:“够自信是一件好事。但是不知道你的自信,是不是当真无往而不利?”他眼光淡淡瞟过苏漓,分明暗有所指。

东方泽脸色立时一变,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阳骁笑得愈发有几分得意,抬头作势看了看天,道:“已经很晚了,阿漓随我回宫休息。晟皇陛下……就安心留在驿馆,好好将养身子吧。”

“不行!”东方泽断然喝道。

“东方泽!别忘了你如今是身在汴都!”阳骁冷冷道。

东方泽没有理他,直直地盯住苏漓,“苏苏,不要跟他走!”

他言语之间的强势依旧,让苏漓心底也生出几分冷意,她不禁冷冷道:“我的事,不劳你费心。”说完,她顾自翻身上马,直接飞奔而去。

阳骁一愣,连忙上马紧随其后,很快便消失在街巷的尽头。

驿馆门前,转眼间只有东方泽一人站在夜风之中,他呆呆地望着伊人消失的方向,彷如一尊雕像,许久许久,也没有动。

汴皇宫的夜晚十分安静,却因苏漓的到来,灯火通明。

凤喜宫门前,两排高高的梧桐树上挂满了五彩宫灯,照着门头上漆金的牌匾,“凤喜宫”三字散发着耀眼的金光。这里是汴国历代皇后的宫殿,也是汴国后宫所有女子梦寐以求的居所。此刻,这座宫殿的门前,十数名训练有素的宫女,低着头,安静地跪在苏漓的脚下,面色肃穆而恭谨,似乎在准备着迎接新主子的到来。

苏漓见了,顿时停下脚步,淡淡地道:“我不住这里。”说罢,转头便要走。

阳骁连忙追上她,急声道:“怎么了?你是不喜欢,还是觉得哪里不好?我命她们重新弄过便是。”

苏漓直言道:“这里不适合我。”

阳骁眨了眨眼,似乎有些为难,道:“那你想住哪里?”他唇边忽地浮起一抹坏笑,凑到她面前,邪邪道:“要不……你跟我一起住,皇帝的寝宫是这宫里最舒适的地方。”

明知他在说笑,可他眼里那一抹期盼,却是认真的。

苏漓禁不住心头一跳,淡淡道:“你不必如此,其实我这次回来,是有事对你说。”

她话音未落,阳骁面色倏然一变,满心的喜悦瞬间被这一句话冲得烟消云散。她目光如此平静,却让他心乱了几分。

阳骁飞快说道:“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下月是我的登基大典,各国都派了使者前来恭贺,你猜定国来的是谁?”

定国……苏漓微微一怔,看他笑得那样,该不会是……

“定国太子?”

“对!阿漓果然冰雪聪明,一猜就中!”

苏漓顿时心头一跳,手指下意识摸向怀中的玉佩,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仿佛就在眼前,想到自己身世的秘密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她忍不住问道:“郎昶何时能到汴都?”

“应该快了。”见她对郎昶的到来似乎很有兴趣,阳骁不禁心中一动,似不经意地探问道:“怎么,你很想见到他?”

苏漓淡淡转开眼,佯作无意地道:“没事,随口问问。好久没见他了。”她心中暗想,原本是想与阳骁辞行,前往定国去找郎昶。如今他正往汴都来了,那她也不必着急,安心在这里等就是了。

“阿漓。”阳骁忽然开口,神色间有一分紧张。

“怎么了?”

阳骁正色道:“登基大典是我人生中的大事,那一天,我希望你能陪在我身边。”他眼光格外认真,不错眼珠地看着她,似是十分在意她的回答。

苏漓目光轻闪,点头道:“好。”

阳骁这才放下心来,拉起她的手,开心笑道:“太好了,你不喜欢住这儿,我带你去璇儿的昭华宫,如何?”

苏漓皱了皱眉,还来不及答话,已经被他拉着一路前行。昭华宫位于汴皇宫的西侧方,院子很大,苏漓一进去就愣住了。这里,看上去并不像一位公主宫殿,院子宽广开阔,一侧摆着箭靶,还有兵器架,布置得反倒像个练武场。

苏漓站在院子门口,眼前依稀仿佛看到那个英姿飒爽的红衣女子,正在场中练习骑射。她眼光顿时一冷。

阳骁缓缓地环视四周,走到兵器架旁,轻轻抚上阳璇昔日常用的长弓,目光中隐有一丝淡淡的哀伤,长叹一声道:“璇儿生前最爱骑射,这里一直没有变,还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

苏漓冷淡了脸色,一个女子竟有那样迂回的心思,狠绝的手段,就是许多男子也不如的。相较之下,阳骁虽为皇子,玩世不恭,轻浮远虑,却远及不上阳璇心狠手辣!当下平声道:“昭华公主的确是女中英杰。”

感觉到她深藏的冷意,阳骁走到她身边,低声叹道:“汴国土地虽然辽阔,与晟、定两国并称三大强国,但事实上我国地广人稀,资源稀少。近几年天灾频发,有很多人在饥荒中死去,璇儿正是因为见过饥民们易子而食的惨况,才决定前往晟国。”

苏漓冷冷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倘若人人都因为自己缺吃少穿,转而去掠夺他人的财物,那与强盗有何分别?”

阳骁目光微变,听到她指责阳璇,他心里难免有些郁郁,长叹一声道:“你说的很对,但她为家国牺牲自己的生命,身为她的兄长,有何立场来评判她究竟是对是错?我只怨我知道的太晚。当初她去晟国,只当她是去游玩,还一再叮嘱她要去找你……后来,我才知道其实父皇另有安排,再想劝她回来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他心头一痛,自责的情绪涌上来,倘若他能早些时候知道,或许悲剧就不会发生。

阳骁静了片刻,黯然又道:“我听说了她在晟国对你做过的那些事,但如今……璇儿她人已经不在了,人死如灯灭我希望你不要再怪她了,好吗?”

他言语恳切,祈求的目光望过来,凄清的月色穿透云层,淡淡清辉照在他俊朗的面庞上,竟有几分苍凉。

苏漓只是看着他,如果没有一个阳璇,那她与他,是否早已结发百年,做了一对互有心事的夫妻?!但时光已去,再也回不去了。静默良久,她轻声地叹道,“已经过去了。”

距离登基大典还有半月时间,苏漓在偏殿暂时住下,吩咐挽心四人暗中转移沉门力量,而圣女教的教务全部交给玄风打理。秦恒来报说驿馆内一切如常,安静得很,晟使言明朝贺完汴皇登基大喜,便启程回国。不知为何,苏漓心中不安,不知东方泽是否愿意安心回国。

半月光阴一晃而过,转眼间就到了阳骁的登基之日。各国使臣陆续抵达汴都,唯有郎昶迟迟未到,苏漓心里隐约生出些许不好的预感。

大典当日,汴皇宫内沉浸在一片庄严肃穆的气氛当中。

阳骁身着五爪明黄龙袍,端坐龙椅之上,俯视着殿上跪拜的群臣。苏漓应他要求以圣女身份陪伴在侧,而大殿之上,除她与四使之外,圣女教唯一的长老玄风竟也应邀在列。

登基大典顺利进行,阳骁按例封赏有功之臣,并接受各国使臣的朝贺。

让人奇怪的是,大典已近尾声,郎昶竟然还没有出现,而那一直呆在汴都的晟国使节团,连半条人影儿也没见到。

“这是怎么回事?”有大臣疑惑,微微不满道:“定国太子或许是路上遇事耽搁了行程,可为何身在汴都的晟国使臣竟也没来?”

群臣议论纷纷,阳骁目光冷冷地往下一扫,殿上诸人立时闭了嘴,鸦雀无声。他这才缓缓说道:“朕奉先皇遗命,继位登基,蒙诸国国君不弃,遣使来贺,朕心甚为感激。今日之后,愿各国之间能和平共处,共创天下太平盛世!”

此言一出,诸国使臣皆是面色一喜,过去的数十年中,汴国急速扩张军力,吞并国境周边诸多小国。如今国中遭逢内乱,实力虽稍有消减,但对势单力孤的小国而言,仍然强悍无匹,令其不得不仰望依附。

此次登基大典,使臣们并不是单纯地为恭贺新君而来,更为重要的是探明新君登基后治国的动向。此时,众使见阳骁表明态度,至少短期之内,若非必要,汴国不会轻易对外用兵,当下都松了一口气。

一红衣使臣站出来笑道:“汴皇仁心,乃天下之幸!”

又有一名蓝衣使臣紧随其后,讨好地笑道:“汴皇神姿英伟,不知何等样人,才配做这汴国国母?”言下大有试探之意,身为使臣,若能促成两国姻亲之好,回国便是天大的功劳!

其它使臣一听,登时急了,哪能让他一人独享这等好事,便都纷纷上前。

方才那名红衣使臣道:“我国七公主已到及笄之年,美若天仙,愿与汴皇结为百年之好。”

蓝衣使臣立刻叫道:“我皇有公主三人皆已成年,皆有羞花闭月之貌,琴棋书画皆通,汴皇神人之姿,与公主仍是天作之合啊!”

阳骁面带微笑,转眼看向苏漓,含笑的眼眸似有深意。苏漓只当不见,淡淡地转开头去。

阳骁收敛笑容,正色道:“诸位国使的美意,朕本应却之不恭,奈何朕已心有所属,实在无法领受,还请诸位见谅。”

众使臣一听,俱露出失望的神情,而朝中百官面色各异。蓝衣使臣似乎十分惋惜,叹道:“能得汴皇钟情之人,定是绝色天仙般的人物,不知我等可有机会一饱眼福?”

阳骁含笑看了苏漓一眼,缓缓起身说道:“今日是朕登基大喜,有一件要事宣布。经过上次阳震叛乱,想必诸位都已知道,圣女教其实并非江湖门派,而是隶属我汴国皇族。多年以来,每一代圣女均为朝廷尽忠效力,奉献一生,甚至还要遵循教规,终身不能嫁人,孤独终老!而我汴国能有今日的繁荣稳定,她们功不可没!”

沉厚的男声回荡在庄严的大殿,阳骁神色肃穆,言语之间满是诚挚的缅怀。

苏漓静静地听着,想到母妃因为怀了她而不得不背叛家国,远走他乡,心里的酸涩直涌上眼眶。

阳骁忽然大步朝她走过来,昔日顽皮爱笑的双眸却透出一丝罕见的坚定沉稳,他轻轻牵住她的手,不由分说带到龙椅之前,无比郑重地朗声道:“圣女苏漓,在日前的叛乱中,与忽尔都将军、赵鲁将军一样,皆有平乱救驾之功。朕今日宣布,废除圣女终身不得嫁人的教规。从今往后,圣女教与羽林卫于朝中享受同等待遇!”

苏漓顿时愣住,没料到他会在登基大典上,做出这样的决定!内心震惊不已,她猛然意识到阳骁接下来将要说的话,不禁脸色微沉,想要挣开他的手,却被他死死握住。

殿上汴国朝臣众皆哗然,神色各异。一个江湖门派一跃成为朝廷倚重的禁卫军机构,犹如一步登天。一时目光纷纷朝苏漓看去!

先前口若悬河,夸耀本国公主如何美丽如何聪明的红衣使臣,一见苏漓,眼中顿时惊艳无比,不觉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女子,白衣胜雪,清艳绝伦,黛眉如画,双眸如星,衬着身后大殿庄重肃穆的色彩,愈发像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子一般,美丽不可方物。她不动不语,只是站在那里,自有一派威仪。

诸使臣一时愣住,似乎难以置信天底下还有这等美貌与气势并存的女子!然而,惊艳过后,却又不禁心头一凉,有如此出色的女子相伴汴皇身边,似乎已注定他们都要失望而回。想来想去,终有不甘,纵然这女子再倾城倾国,说到底也只是个江湖人!

蓝衣使臣笑道:“方才汴皇称已心有所属,想必对方一定是身份尊贵之人,不知是哪一国的公主?”他一边说着,目光不断瞟向骁牵着的苏漓的手。

阳骁目光顿时一沉,脸上却仍然带着笑,“这位国使的意思是说,朕的表妹身份不如你国公主尊贵?”

众人脸色皆是一变,原本想拿圣女身份做做文章,哪知这位圣女竟也是皇族之后?当下一慌,连连陪笑道:“岂敢!”

阳骁沉声又道:“诸位有所不知,苏漓乃容昔公主之女,朕的表妹,也是朕心之所系!今日,朕要当着天下诸臣的面,以皇帝的名义,正式向她提亲!”

一名太监双手捧着玉盒,小心翼翼奉至他面前,阳骁打开盒盖,一枚精致无双的凤玺莹润生光,顿时映入众人的眼睛。

阳骁俊目之中柔情四溢,含笑望着苏漓道:“阿漓,做朕的皇后吧!”

他竟然当众求亲?苏漓震惊之下,呆住了。

大殿上鸦雀无声,所有人目瞪口呆,都被阳骁的举动震得说不出话来。自古以来,身为帝王想要哪个女子只需下一道圣旨,何时见有人这样放低身份当面求亲?

百官脸色顿时难看起来,阳骁视而不见,他只是紧紧盯着苏漓,不肯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他已经感觉到她想离开,只不过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向他挑明。事到如今,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何办法,可以留她在他身边。唯有孤注一掷,赌上一把。

苏漓呆呆地看着他,好半响回不过神,实在难以置信,他竟会犯此糊涂!殿上那么多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她,此刻她只要一句话,或可成就百年佳话,或令阳骁颜面无存,沦为天下笑柄!

正在她左右为难之际,大殿之外忽然传来一道冷冷的沉喝:“她不会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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