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后会有期(汴国篇结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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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直奔宫门,苏漓失神地坐在车内,目光不知落在了何处。离开前,东方泽那一声绝望的嘶喊,在她脑海中不停地回响。只有她自己知道,要控制住不去回头看他,是多么的艰难。闭上眼睛,她捏紧了手,提醒自己绝不能动摇。

“小姐,你……没事吧?”挽心担忧问道。

苏漓强压下心头的钝痛,缓缓睁开双眼,目光看起来似乎恢复了平静,她轻声道:“东方泽能查到闲听阁,证明他的人已在逐步渗透汴都,沉门的一举一动,他必十分留意。你让项离他们小心行事,别让他发现端倪!”

挽心应声离去。

回到宫里,天色已晚,天空中一片灰蒙,笼罩着整座皇宫,难免让人心情压抑。

昭华宫内,宫女太监恭敬地垂首立在门前,面色似有不安,一见苏漓,急忙迎上来道:“阿漓姑娘,您可回来了!皇上在屋里呢,等您好一阵儿了!”

苏漓微微皱了一下眉,快步往屋里走去。

听到脚步声,阳骁从小山般的奏章里抬起头来,眼光一喜,立刻迎上前来,笑道:“这么冷的天,去哪儿了?”他似是随口一问,眼光之中却有几分探究。

苏漓淡淡道:“没去哪儿,在宫里呆得有点闷,随便出去走走。”

他上前来拉住她的手,笑道:“来,过来坐。”手上冰凉的触感让他眉头微微一蹙,拉着她在软榻上坐了,体贴地拿过狐裘大氅披到她身上,柔声道:“汴都的冬天很冷,你可能还不太适应,不过你放心,我已命人在凤喜宫里加装几个暖炉,等你住过去就不会这么冷了。”

苏漓淡淡一笑,“谢谢。”她仍有些心不在焉,手指卷着大氅上的衣带把玩。

忽听耳畔阳骁轻声唤道:“阿漓。”她猛一回头,却发现他的脸离她那么近。

莹莹烛光里,阳骁眉目英挺,双眼漆黑明亮,熠熠生辉,唇角含笑,唇色却异常鲜红,仿佛涂了胭脂,竟有一分荡人心魄的妖异。

她心头一跳,他嘴唇的颜色怎会如此特别?他离她太近,她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些,微微不自然地道:“靠这么近做什么?吓我一跳。”她刚想站起身来,避开他的亲近。却不防他顺势一扯,二人立时躺倒在软榻上。

苏漓脸上闪过一丝薄薄愠怒,却见阳骁手指轻抚上她的眉,轻声问道:“阿漓,我们明天就要成亲了,为何你还要拒我于千里之外?”

他似是一句玩笑,却那般小心,言语之中掩不住淡淡的失落。苏漓微微一顿,避开他专注凝视的眼光,勉强笑了一下,“没有,我……只是还不习惯。”她暗自皱眉,答应婚事只是情势所逼,权宜之计,终归是要离开这里。

她正想着该如何开口与他说明真相,忽觉眼前一黑,是阳骁的手掌轻轻覆上她的眼,带着熏人的温暖,只听他柔声说道:“我有东西送给你,不许睁开眼。”

苏漓心中莫名一软,轻轻地应了一声。

耳边传来悉悉索索地声响,他似乎在掏什么东西,不一会儿,苏漓觉得有根细绳从头顶落下,挂在颈上。

“好了。”阳骁欣喜地道。

苏漓张开眼,胸前精致的红绳的下端坠着一件奇怪的项坠。像是什么动物的牙齿,如一弯淡白的月,约莫寸许长,她拿在手中细细端详,发现上面还刻有汴国皇室的密文,那字体看上去有些稚嫩,已有了岁月的痕迹,显然并不是新近才刻的。

“这是什么?”她有一点好奇。

“幼虎的牙。”

苏漓微微蹙眉,她虽然并不像一般女子喜欢珠钗翠环,但太过粗犷的饰物,也不适合她。

“你不喜欢?”阳骁小心地问道。

“也不是。你从哪里得来的?”她不忍心扫他的兴致。

“九岁那年跟随父皇去打猎,我猎到了一只几个月大的白虎崽,便带回宫来养。我每天一有空就陪着它一起玩。”说到往事,阳骁神色间有几分怅然,“白虎生长于山野密林,没过多久,它还是死了。那时候我很伤心,抱着它三天三夜不肯放手,最后累得昏过去。父皇便命人取了它的牙,特地为我做成项坠,当做留念。”

苏漓曾听人提到汴国有个习俗,男子第一次狩猎得来的战利品,是勇士荣耀的象征,而白虎更是珍稀物种,被世人视为祥瑞神兽。

“这东西太珍贵了,你还是自己留着吧。”看他眼中无限怀恋,她欲摘下来还给他。

阳骁按住了她的手,连同虎牙项坠一并握进掌中,认真道:“对我来说,它的确意义非凡。你看这上面的文字,是我亲自刻上去的,代表上古的符咒,用来辟邪,很灵的。它一定能护你平安。”

苏漓叹道:“那我更不能要了,给了我,你怎么办?”

阳骁盯着她,忽然笑了,有一点点顽皮的得意,也因她这一句略表关怀的话而无比开怀。他自衣襟里又扯出一枚虎牙项坠,与苏漓那枚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牙身上雕刻的文字有些差异,文字的刻痕尚新,分明最近才刻上的。

苏漓怔住,竟然还是一对。不知为何,她直觉这项坠并不是像他所说那样简单,仅仅是一枚护身符。她心思忽然乱了几分,蓦地发觉阳骁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后,伸臂将她圈在怀中。

过往他二人之间,也曾有过略为亲密的举动,只是此时的感觉明显有了异样的变化。苏漓心中隐约觉得不安,却听他在耳边叹道:“虎牙项坠是我珍藏多年之物,如今送给我最喜欢的人,也算是……得偿所愿。阿漓,你会好好保管的哦?”

他这样温柔,苏漓十分不适应,暗暗蹙眉,正想着说些什么扯开话题。

阳骁复又笑道:“阿漓,你可知道,我此生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苏漓想了想,道:“江山永固,国家昌盛。”

阳骁轻叹一声,柔声道:“那是我分内之事。我此生最大的心愿,是能这样抱着你,永远也不用放手。”他轻言细语,极尽温柔,几乎快要滴出水来。

他的手覆上她的手,十指扣紧了她的,慢慢地牵到眼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阿漓,我牵了你的手,是不会再放开的。”

苏漓呼吸一顿,他这样直白地示爱,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回应。

“阳骁……”她有些无力。

“嘘——别说话!”他的手指轻轻点住她的唇,好一会儿,他轻柔地道:“你听到了吗?”

房间里安静无声,只怕掉根儿针也能听到。苏漓有一丝疑惑,“听到什么?”

“你听,我们的心,跳得一样快呢。”他在耳边轻叹道。

苏漓心头一震,头脑有一瞬间的空白,那些已经想过无数遍告别的话,翻滚在舌尖竟是一个字也吐不出了。或许,她永远也无法当面对他说出。

“怎么了?”他轻轻扳过她的脸,眸光璀亮。

苏漓回过神来,察觉到他眼中暗涌的情潮,蓦然一惊,不着痕迹地离开他的怀抱,借故走到一旁去倒茶,方才道:“没事。夜深了,你也该回去歇着了。”

阳晓目光轻轻一闪,指着桌上那一叠奏章,笑道:“我今晚不回去了,还有很多折子要看。你先歇着吧,养好精神,明天会很累。”说着,他竟然真的坐到桌案前,认真地批阅起奏章来。

苏漓心乱如麻,看着桌上一摞一摞的奏本,不知他要批阅到何时?找了本书,她随意地翻看着,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阳晓看了眼心不在焉的女子,突然开口问道:“听说晟国的摄政王到了,你见到他了吗?”

苏漓心立时一惊,警惕地抬头看他。

阳晓好笑道:“你紧张什么,这里是汴都,突然来了一位举足轻重的大人物,我若连这都不知情,如何当这一国之君。”

苏漓叹息一声,这汴都是他的天下,任何人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中。当然也包括她和东方泽。低眸道:“摄政王是来找我的,你不必多心。”

阳晓笑道:“有你在,我有什么可多心。何况他只身前来,只带几名侍卫,能做什么?啊,对了,”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他转头朝她问道:“好几天未见你手下四使,他们人呢?”

苏漓目光轻闪,淡淡回道:“我让他们回总坛了,他们的身份,不适合久留宫中。”

“哦……”他点头道:“原来如此,还是阿漓你想得周到。”他笑笑,没再追问,埋头继续批阅奏章,仿佛之前的那几句都只是他的无心之问。

苏漓放下书,望着他微微发怔,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有一种感觉,阳骁已经知道她想要离开。阳晓忽然又道:“阿漓,你说郎昶究竟去了哪里呢?”

苏漓眼中浮起担忧的神色,“不知道,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探子回报,郎昶于二十多日前已经离开定都,一出定国边境便失去踪影,此事有些蹊跷,我已命人前往辽城附近查探,始终没有消息,怕是出了麻烦。”

“什么麻烦?”苏漓顿时一惊。

“现在还不清楚。不过……”他忽然顿住,苏漓不自觉紧张起来,只听他道:“以郎昶的能力,即使真遇上什么麻烦,想必他也有办法解决。”

苏漓的心却是一沉,一种不详的预感,缓缓笼罩上她的心头,郎昶,现在到底在哪儿呢?

半夜,阳骁伏在桌上睡着了,他似乎睡得很沉,眉头不自觉地轻蹙,满脸疲惫。

苏漓心中莫名一疼,不忍叫醒他,给他披了件暖裘。谁知他睡梦之中还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苏漓轻轻挣扎一下,他便皱着眉头,握得越发紧了。苏漓无法,只好在他身旁坐了。不知道何时竟也睡了过去。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她方才迷糊地睁眼,却看到阳骁正眼也不眨地盯着她看,眉眼温柔,见她醒了,当即咧嘴一笑,愈发显得唇红齿白。

苏漓被他笑得莫名其妙,没好气道:“你怎么还在这里?还不去上朝?”

阳晓失笑道:“你傻啦?今天是我们成亲的日子,一会儿要去宗庙祭拜祖先。”

苏漓登时惊醒,忽然发觉屋里有淡淡的香气,转头一望,墙角的香炉不知何时点了一支安神香。她心头一沉,原计划离开的最佳时间已经错过了!她顿时惊疑不定地瞪着他。

阳骁看她神色有些异样,不由惊讶地道:“怎么了?”

“这香谁点的?”

阳骁眼光轻闪,微微笑道:“我看你睡得不安稳,叫人点了安神香。睡得还好吗?”

苏漓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注视着他。

阳骁站起身来,走过来揽住她的腰,嘻嘻笑道:“今天是我们的好日子,我可不想新娘子还没行完礼就累得没了力气。时辰不早了,你快去沐浴更衣,一会儿我去接你。”说完,他扬声唤道:“来人,伺候娘娘梳洗打扮。”

十名宫女应声而入,齐齐跪在苏漓面前。为首的女官有些面生,她没有见过,但神色恭谨,举止大方,显然经过严格的训练,恭敬道:“奴婢恭请皇后娘娘前往暮清宫。”

苏漓沉默了一下,起身随着她去了,阳晓眼中有一丝淡淡的笑意闪过。

暮清宫内的装饰,较其他宫殿更加奢华,白玉雕刻的云纹层层簇拥着云池四周的龙头,温泉水自龙头注入到云池之内,腾腾的热雾氤氲在整间屋子,令这座浴池看起来像是云中仙境。

一入此间,女官便欲伺候苏漓更衣,苏漓皱眉道:“我不习惯他人伺候。去叫妙使来!”

女官稍微犹豫一下,见她态度坚决,只得派人去了。不到片刻,挽心便来了。苏漓屏退宫女,那女官却没出去,只在门内守着,苏漓朝挽心使了个眼色,二人双双步入池中。云池热雾缭绕,室内的人与物,都变得模糊难辨。

苏漓与挽心直走到池中深处方才停住,挽心拿下面具,脸色十分难看。苏漓焦急地低问道:“怎么你也睡着了?”

挽心望了眼门口,低声道:“不知何故,总坛昨晚突然失火,通往各分舵的密道机关出了问题,一切解决完之后,已经天亮了!”

苏漓闻言一惊,圣女教总舵建在碧湖之上,气候潮湿,怎会突然起火?

“可查出失火原因?”苏漓皱眉问道。

挽心迷惑地摇了摇头,“还没有查到线索。”

苏漓的心立时沉了下去,只听挽心低低问道:“小姐现在打算如何做?再过一个时辰,恐怕就走不了了!”

苏漓没有说话,低头思索片刻,附在挽心耳边说了几句,拿过她的面具戴在脸上。

挽心沉声道:“妙使,去将我的百娇露取来。”

苏漓淡淡一笑,如今挽心学她的声音,已是九成相似。她起身直往池边走去。换上挽心来时的衣裳,大步出门。

门口的女官盯着她看了几眼,有一些疑惑,但苏漓与挽心身高体态颇为相似,一时很难分辨出是谁。

女官眉头皱了一皱,就欲往池中去,挽心这时沉声又道:“你就在门外候着,不必过来伺候。”

那女官神色一僵,犹豫一瞬,只得应声退下。

暮清宫离皇帝的书房静心殿有一段距离,苏漓一路走来,感觉四周安静得有些异常。到门口她拿出腰牌,低声对门口的侍卫道:“圣女命我来取样东西。”

皇帝特赐的腰牌,皇宫内通行无阻。守卫们看过之后,连忙恭敬地让开,苏漓顺利地进了殿门,直接走向里间的卧室。

房内左侧摆放着一张大大的书桌,她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压在砚台下,不禁轻轻叹了口气。这是她留给阳骁的告别书信,希望他看到信时,已经消了气。

时间已经不多,苏漓不再耽搁,快步走到右侧大九格书架前,通往圣女教总坛的密道口就在这个书架后面。记得第一次随阳骁来时,一路上他开启的机关虽各不相同,但似乎有一个共性。眼前书架大九方格套小九方格,上面摆满各式杂书,有些是她闻所未闻。

她尝试着将各式杂书归类,并记下顺序,随后在小九方格内找到隐藏的暗格,依照顺序逐一启动,只听“轧轧”声响,书架缓缓地朝一旁移去。

苏漓心怦地一跳,等待着暗门的出现,然而当那面书架完全移开之后,一堵新砌的石墙,牢牢地将地道口封死!

苏漓瞬间呆住,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脑海中一片空白。

身后似乎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她。她警惕地回头,竟是阳骁!

他一身大红的喜袍,发束金冠,黑眸如玉,唇色鲜妍,神情冷峻之中竟有几分说不出的邪魅。他不声不响地站在门口,已不知有多久。阳骁盯着她,眸光淡淡地说道:“妙使不是在暮清宫伺候皇后沐浴更衣,为何会在朕的书房?”

事到如今,苏漓无话可辨,将心一横,将面具摘了下来,“是我。”

“阿漓?”阳骁睁大了眼,似乎十分惊讶,他眼珠一转,仿佛想到什么,笑道:“才一会儿不见,阿漓就这样想我了?不过你好像走错地方了,这里是书房……不是寝宫。”他走过来,笑意绵绵地望着她,仿佛在他眼里,她来此真的只为找他。

苏漓眼光一沉,直言不讳地问道:“为何封了这条密道?”

阳骁走到书桌前坐下,余光瞥见砚台下的信,眼光立时沉一分,旋即恢复平静。他剥开一粒桂圆丢到嘴里,懒懒地说道:“不封的话很危险哦。如今人尽皆知,圣女教隶属汴国皇室,万一哪天有人偷偷溜进来,那可就麻烦了。”他神色自然,答得滴水不漏,望着她的眼光深处却有一丝丝怨念。

此刻苏漓心已沉到谷底,这密道直接通往圣女教,是她离开汴都而不被东方泽发觉的最好方式。而他可能早猜到自己可能会离开,才会命人悄悄封了这密道!

她走到他面前,郑重地说道:“阳骁,我不能和你成亲。我要走了。”数次话到嘴边,皆无法出口,时至此刻已不能再拖延。

阳骁神色立时一变,当即紧张地叫道:“为什么?你要抛弃我!”

苏漓还未接话,他已经飞快地起身,死死拉住她,仿佛被遗弃的小孩子,怕她就此不见。他的举动还是有几分不正经,但眼底的失落与在意却是真实的。他急切地问道:“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还是婚礼太仓促你不满意?你尽管说,我马上去吩咐他们再重新弄过!”说着,他便要拉着苏漓往书房外走。

苏漓心头一震,连忙扯住了他,阳骁不解地回头,她竟无法直视他的眼睛,低声道:“阳骁,我答应嫁你,只是情势所逼,权宜之计,你心里……一定明白的。”

虽然知道自己的话很残忍,却又不得不说。她看着他唇角边的笑容,慢慢地凝住,眼里的光亮渐渐地黯淡下去,她的心,不可抑止地疼痛起来。

一直以来努力维持的幸福假象被她无情地打破,他一直以为,只要他的心够真够诚,就还有一线希望。然而她去意如此坚定,似乎任凭他如何努力,如何挽留,都无法改变她远去的决心。

窒息般的沉默,彷如潮水淹没了他与她。

阳骁只是呆呆地望着她,不说话,脸色渐渐发白,眼角眉梢俱是凄凉。他慢慢地松开了她的手,竟是微微一笑,“你走吧。”

苏漓一惊,方才他还百般挽留,为何突然痛快地放她走了?

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转身便走,走得又快又急。

苏漓惊疑不定,正想开口唤住他。却见阳骁刚跨出书房内室的门口,背影一僵,手紧紧捂住心口,仿佛忍受着难以言喻的痛楚!他身形一晃,竟然跌倒在地上!

苏漓大吃一惊,当即扑过去扶他,急切道:“你怎么了?”

阳骁脸色苍白,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鲜妍的唇色触目惊心,仿佛染了血一般!她心里着急,用力将他扶到床上躺好,转身欲唤人去请御医,却被他拉住。

仿佛害怕她一去不返,他用力抓住她的手,颤声道:“阿漓……别走!”

阳骁艰难地想坐起身,目光中竟有乞求的神色,苏漓当下心头一软,道:“我不走,我去叫御医来。”

“御医……也救不了我。”俊颜光彩全失,眼神有一分无奈。

苏漓奇道:“你知道身体哪里不舒服?”

阳骁没有说话,只是从怀中慢慢地摸出一个精致的白玉瓶。

苏漓疑惑道:“这是什么?”

“药。”阳骁轻轻地打开瓶盖,一股奇异的芳香扑鼻而来,透着丝丝缕缕的沁人凉香,苏漓顿觉精神一振,这股香气……为何有些熟悉,她却想不起来?

“什么药?”她心惊万分。

阳骁叹了口气道:“这是……绝情丹的解药。我本想今晚洞房之时,再拿给你……”他倚在床头,身子忍不住又一阵轻颤。

“你怎么会有绝情丹的解药?”苏漓震惊失色。汴皇曾说绝情丹根本无解,莫非是骗她的?

“父皇,将解药的方子,以加密的汴文记载,藏在诏书的盒子里。”阳骁喘了一口气道,“我费了不少力,才找齐了药材,炼制出来。”

“你!”苏漓心中一沉,迅速搭上他的脉搏,这一探之下,发现他脉象混乱,竟有中毒的迹象!难怪他的唇色看来鲜妍异常,她昨晚已觉得不对,想问的时候却偏偏岔开了话。

她有些不敢相信,惊愕道:“你制解药的时候中了毒?”汴国皇室最擅药毒,连他自己都无法解决的毒,该有多厉害?!她一时不敢想象,沉声道:“我去叫江元来!”

阳骁轻轻叹了口气,气息似又弱了几分,“没用的,谁都救不了我。”他双眼黯淡无光,仿佛下一刻就是生命的尽头。

苏漓心头一窒,急声问道:“怎么会救不了?绝情丹都有解药!你可知你中的什么毒?”

阳骁没有吭声。平日里爱笑爱闹的人,突然沉默下来,他静静看她的眼神,充满了留恋与不舍。

苏漓心急如焚,“你快点说啊?难道你想死吗?”

阳骁动了动唇,欲言又止,神色间闪过几分尴尬,仿佛有着难言之隐。

“你不说,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苏漓厉声说道。生死关头他还在顾忌什么?有什么能比性命更重要?

阳骁见她已然动怒,不由垮了一张脸,苦笑道:“此毒有解,但是……只有一个人,能帮我。”他语声忽然顿住,似乎察觉自己失言。

苏漓敏锐地捕捉到他话中暗藏的含意,沉声问道:“谁?”

阳骁闪躲着避开她的眼光,却被她用力扶正了脸,他的眼睛再也无处可避,只得直直对上她锐利的目光。他忽然一阵心悸,失神般地答道:“你……”

苏漓哑了口,不由自主地松开了自己的手。

阳骁低低地笑了起来,“绝情丹解药制作过程之中极易中毒,而此毒与情花同属一脉,一旦中毒,必须与身中绝情丹之女子同房方可解毒,否则十日内必死……无疑。”

苏漓呆呆地抬眼看着阳晓,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阳骁脸色尴尬,苦涩笑道:“你放心,我为你制解药是心甘情愿,你不必因此内疚。”

苏漓心情沉重万分,“我从未想过要解绝情丹之毒,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冒险研制解药?”

阳骁望着她,坦言道:“只要是人,便有七情六欲,你体内的毒总有发作的可能。长此以往,对身体必有损伤。我怎能不理?当时中了这毒,我根本不甚在意,原本以为,我们成亲之后……自然能解。没想到……”

苏漓心头酸涩难言,他一心一意想要娶她,自然要解她体内绝情丹的毒。而她若是真心要嫁,他即便中毒也能化解。可惜,郎是真情妾无心,大婚之日却是她离开之时!阳骁纵然牺牲一切,却只换来一个必死的结局!

阳晓目光轻轻一闪,咧嘴笑道:“你放心,我死不了,天下奇毒尽在我汴国,我就不信我找不到这毒的解药!快走吧,这个……你拿去!”

他将白玉瓶塞进她手里,看着他故作轻松的笑脸,苏漓的心莫名刺痛,“阳骁……”

他为她做到如此地步,她如何能置之不理,就此离去?

苏漓的心忽然平静下来,慢慢地走到床边,定定地望着他,“阳骁,我不会弃你不顾。”数月相处,历经生死,患难与共。他在她心里,早已不是最初那个毫无干系的异国皇子!他是她的亲人,是她心里已不可或缺的存在!

阳晓眸光一亮,似有无限地欣喜,却无法确定,忐忑不安地道:“你……”

“你体内的毒,我为你解。但你要答应我,让我离开。”

苏漓平静的话语仿佛一盆冰水兜头泼下,阳晓眼底刚刚亮起的光芒转瞬湮灭。他神色变幻不定,完全没有想到,她甘愿牺牲自己的清白来救他,却仍然不愿留在他的身边!

他呼吸不由凝住,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看着她平静的放下帐幔,缓缓地褪去外袍,中衣……

“你……想清楚了?”他呼吸绷紧,声音有一丝暗哑。

苏漓没有说话,只是轻轻俯下身来,脱去他大红的喜服,无声的动作已然说明了一切。

帐幔之中,光影微暗,她体形虽然纤细,却凹凸有致,近在眼前,无尽的诱惑,这是他日夜思念,一心想与之携手到老的阿漓!

阳骁神色复杂难辨,心潮起伏,眼中有一瞬间的犹豫,最终将心一横,用力将她抱进怀中,翻身压在床上。既然我得不到你的心,得到你的人,也不枉此生!

虽然已经打定主意,但苏漓没料到他会这般急切狂猛,不禁吃了一惊。却轻轻闭上眼睛,等待即将到来的一切。

他的眼睛在暗淡的光影中,散发出迫人的亮光。心里终是不甘,他不相信共同经历这么多,她的心里没有一点他的位置!

下一秒,他的吻落下来,温热,柔软。轻轻地在她唇上吮吻。

苏漓身子不自觉地一僵,却又强忍住。似乎察觉到她内心的抗拒,他的动作愈加和缓,怕弄痛了她。他的吻并不熟练,甚至有几分青涩稚嫩。

他舌尖轻挑,小心地掠过她的唇,慢慢加重力道,尝试着唤醒她体内深藏的热情,然而身下的女子始终被动承受着他的索取,没有任何情欲的反应,更没有因动情而引发绝情丹之毒的症状。

阳骁忽然顿住,只见她闭着双眼,一脸平静祥和,淡淡的光影照在她脸上,彷如镀上圣洁的光。

没有哪一个女子会在她喜欢的男人身下,平静到像失去了生命!

她不爱他!她真的不爱他!

他急促地喘息,体内的欲火尚未完全消褪,眼底却透出死灰般绝望的光。猛地翻下身来,坐到床边,用力吸气平复心绪。

苏漓张开眼,疑惑道:“你……怎么了?”

许久,阳骁方才回过头来,望着她,忽地一笑道:“我骗你的。”

苏漓似乎明白了什么,眼光瞬间沉冷得骇人,她紧紧地盯着他,面无表情地问道:“你说什么?”

阳骁怔怔地盯着窗前的大红花绸,那样喜庆鲜亮的色彩,莫名刺痛他的眼,“我早就猜到你要走,一直在想,怎样才能留住你?”

苏漓登时呆住,一种被愚弄的感觉强烈地冲上心头。

“现在我明白了,无论我做什么,都留不住你。你的心,从来都不在这里。”他望着她,眼眸乌黑,唇色鲜妍,笑容充满了无奈与自嘲。

苏漓紧紧盯着他鲜妍异常的唇,想起他先前脉象不稳,疑声道:“你明明中了毒!”

指尖在唇上轻擦而过,阳骁咧嘴笑道:“我是中了毒,但并无大碍,也不需要这种方式来解毒。”

“你!”苏漓气结,刚才差一点与他有了夫妻之实,恨不能上前一掌拍死他,怒声叫道:“阳骁你敢骗我?!”

阳骁却主动凑了过来,虽然在笑,却掩饰不住眼底深深的落寞:“我是骗了你,只因为,我太想留住你。我以为,以你的性子,一定不会看着我死。你若以身相许,将来便是我的皇后。永远留在我身边。只是我没想到……你的身体可以交给我,心却仍然不是我的。”

苏漓咬了咬牙,却说不出话来。

阳骁叹息一声,“原来他在你心里,竟然已经扎得那样深!”

“你知道什么!”苏漓没好气地叫道:“当初我服用绝情丹是为压制体内相冲的内力,如今两种内功早已合二为一,能不能解毒,我根本没放在心上。就你自以为是,非要去做解药。你到底中了什么毒?快说!”

阳骁嘻嘻笑了,立刻握住了她的手:“阿漓,你还是很关心我的!”见她脸色忽沉,连忙又道:“我真的没事,只是普通的毒,一会吃点药就好!”

苏漓半信半疑道:“当真?”

“当然。”他立刻举起了双手,眼神极为认真:“我绝不会再骗你。”

苏漓这才松了一口气,眼见他坐在床边,而自己还衣衫不整,立刻挥手一扬,将他赶下床去,阳骁痛呼一声,叫道:“哎,我好心帮你制解药,你就这样报答我的?”

苏漓整理好衣衫,下了床来,盯着他没好气道:“活该,谁让你骗我?”见他脸色仍差,终有些不忍,伸手将他扶了起来,“你怎么样?药在哪,赶紧服了。”

“放心吧,我已经服过了。只是那药要发挥作用,还需要一点时间。”他笑容回到了脸上,将那玉瓶再次塞进了她的手里,“这个你拿着,不要枉费我辛苦制药。”

苏漓叹了一口气,“你这是何苦?做这些傻事!”

阳骁乐道:“我无所谓,反正做傻事的又不止我一人!”

苏漓心头猛地一跳,“你说什么?”

阳骁自知失口,却只能讪讪道:“还记得皇城门口,曾有人邀我进马车详谈?当时他说不久之后,汴国必有内乱,届时他绝不会乘虚而入,并在必要之时,全力助我平乱。”

苏漓心跳加速:“那他的条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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