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愿往事随风(2 / 2)
素栀已经换了胭红垂地睡袍,大殿的宴会还没有结束,此刻正是漫天烟火璀璨。她靠在软垫上,让翠屏打开了窗子,看着墨色夜空中绽放的点点烟花,绚丽又短暂。烟花,就似最薄命的红颜。一瞬的光辉和无尽的寂灭。
不知为什么,总喜欢这样多愁善感,她瞧瞧屋子内,只有她一人。门外的侍卫都隐在暗处,寻不见身影,更加没有声音。有些凄凉。
迷迷糊糊困意笼上心头,风吹得有些冷,却没有力气去关窗,她下意识蜷起身子,缓缓阖上了眼。
她本睡得极浅,又听见脚步声,知道有人来了。却不愿睁开眼睛,自顾自地睡着。
听见浅浅的叹息声,而后,窗子被人关上。她被人横空抱起,一下子失重的感觉让她不安,微微惊呼,素栀不得不睁开眼,正看见藏着月华的眸子。
刘昭将她轻轻放在榻上,有些责怪地说着:“躺在风口上就睡着了。这天气染了风寒怎么办?”他坐在床边,忽然就不说话了,默默看着她。素栀殷红的睡袍有些凌乱,白皙的皮肤隐隐约约可见。素栀察觉出异样,慌忙拉了被子,勉强笑笑:“有些冷。”
刘昭有些好笑地摇摇头:“现下知道冷了?”他柔柔地看着她,“听说你身子不舒服,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无妨了。不用担心。”素栀声音很轻,她不知怎的在他的注视下有些莫名的紧张。
刘昭忽然站起身来,素栀探着脑袋看着。他走至案台边,好似要熄灭灯。素栀心里一紧,话一出口:“不要。”
见刘昭回头有些疑惑地看着她,素栀脸上有些讪讪:“那个,现在夜还不深呢。我们聊聊再睡吧。”
刘昭轻笑出了声,有些宠溺有些无奈地说道:“你今天忙了一天也累了,今天早点休息吧。”说着,熄了灯。
突如其来的黑暗,素栀有些适应不了。她努力看着周围,却借着月华瞧见了他熠熠生辉的眸子和略有些苍白的脸。素栀捏着被子的衣角,定定看着他脱了袍子躺在她边上。
刘昭见她呆呆坐着,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不禁有些好笑,亦有些无奈:“怎么?你不睡吗?”
素栀应声躺下,却浑身僵硬着。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素栀,没有你的应许,我是不会让你难堪的。”他温热的呼吸在她耳边拂过,有些痒。素栀脸上一红,身子却渐渐软拉下来。
良久,她侧过身将头埋在了他颈间。“给我点时间,我……还有些,像是在做梦。”
“好。”刘昭淡淡笑着,伸手揽住怀中的幽香。暗夜掩住他脸上略微的哀伤。他默默看着与她相缠的乌发,真的好似在做梦一般。他莫名有些害怕,生怕一觉醒来,发觉现在的一切真的是自己的一个梦。
“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半晌,素栀似乎听见他心脏跳动所说的话,呓语般地说道。
她的话语中有些忧伤,原来她终究还是被困起来了。但她不甚寂寞,至少,还有一个和她一样孤寂的灵魂。至少,他们还可以互相温暖一下。
佛祖在上,请您,让我和刘昭在一起,永远在一起。请您,请求您,不要再戏弄我了。
恍惚间已经过了一个月有余,素栀每日无事闲坐庭中赏乐赏梅,有时刘昭下了朝会来陪她,但毕竟刚刚继位,二人并不是经常见面他事务繁多,十天到有八天呆在书房里。见面便谈谈天问问起居,除了简单的拥抱和牵手再无其他。日子平平淡淡倒也舒心安稳。
素栀也习惯了这些个日子,性子也渐渐生出了原先的淡漠来。
早上过了辰正,外头又开始稀稀疏疏下起了小雪。素栀心里忽然起了兴致,换上一件并蓝色四合云花缎裙。“翠屏,陪我出去走走。”
“姑娘。”翠屏刚刚点了火炭子,“可是,这会子外头正冷着呢,您……”话还没说完,瞧见她眼眸里的闪过一丝不悦,知道自已话太多了,“姑娘,我去给您加件衣裳。”
素栀披了件秋槐色披风就出了门,遣退了随从众人,只留下翠屏跟在后面执着伞,一路往留春园走。
留春园此时白雪皑皑,她踏在雪地上,听着脚下咯吱咯吱细碎作响。光秃的枝桠上积着薄薄的雪,她伸手拂落,却被突兀的枝节扎到了指尖。
不料那枝节还很尖利,指尖竟然渗出一丝血色。微微蹙眉,暗叹自己的愚笨。手却忽然被人拉了过去,素栀感到他的手心温热有着薄薄的茧,抬头看他:“已经……”却在看清他的脸的一霎那连忙把手缩回来,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几步。
他微微抬起幽亮的眸子,轻轻笑了:“怎么,很意外吗?”
素栀回复心神,挺着身子淡淡说道:“晋王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后宫,您怎么可以随意走动呢?”
刘焕静静打量了她一阵,没有说话。素栀遂不再理睬他,转身便走。刚走几步,竟被他从身后环住。素栀一愣,有些怒有些急,低声叱道:“放肆,你在做什么?”她抬眼张望四周,翠屏不知何时已经没了人影。
使劲挣脱了他的怀抱,一阵寒风吹过,她有些站不住腿脚,踉跄了几步终是站定。刘焕却笑着:“你脸红什么?”
素栀实在是无言已对,冷冷说道:“晋王似乎有些过分了。”
“素素。”他走近几步,眼睛却没有离开过她,“你我必须这么说话吗?”
素栀闻言嘲讽道:“那晋王希望我如何于晋王说话?好吧,八哥,这样总满了您的意思了吧。”
她和眼前这个眉目俊爽的男子对峙着,眼眸中是彼此的眼眸,只是那些情愫早已变了样。其实他们都知道,这么多风雨过后,他仍是他,她仍是她,只是他们已不再是他们了。
“素素。”他轻轻唤着她,声音柔软温和,好像很久以前那样。她却一身寒意。
“其实我如今把你杀了是易如反掌,不是吗?”她别开眼不看他的眸子,声音冷冷。
刘焕一愣,随即笑道:“你不会的。”
素栀不怒反笑,问道:“晋王怎么如此有把握?成者王败者寇,这个道理晋王应当知道。虽然皇上没有这个意思,但若是我开口了,相信皇上也不会有二话的。”
“你根本就不爱他,为何还要这样利用他?仅仅是为了报复我吗?”刘焕紧紧盯着她,想从她的脸上找出一丝异样。
素栀讥笑道:“晋王未免太看高自己。如果我不愿意的话,谁也强求不了我。我爱他。真的很爱他。”她越是这样说,刘焕眼眸里好像有着越多的不信。
她面无表情,解下了披风,丢在雪地里。缓缓卷起了袖子,露出了白壁一般的胳膊。裸露的皮肤在寒风中微微的颤栗,她瞧见刘焕的脸上微微变了眼色,说道:“如果我不爱他,怎么会为了给他采药被困在狼群之中,也不会像物品一样被送到胡人的帐子里。所以,请您不要怀疑我对您弟弟的爱。”
刘焕呼吸略微有些急促,看见那三条丑陋的疤痕爬在她如玉的臂弯上他心口缓缓流动着一些难言的东西。有伤痛有怜惜有愤恨竟还有着妒意。
素栀放下了袖子,也没有拾起地上的披风。收了收衣领便走。他在她身后幽幽说道:“你还恨我吗?”
“恨,深入骨髓的恨。可是到了如今……”素栀想起他那个孤寂的背影,缓缓摇了摇头,“我想放下了。”可是,也没有了爱,那些儿女情长再也不是她的牵绊了。
刘焕轻不可闻地叹息道:“我宁可你恨我。”
素栀选择了听不见,大步流星走出了园子。
我宁可你恨我,不然……我怕我,会这么轻易地从你心里消失。
素栀心口有些胀痛急急迈出了园子,翠屏马上迎了上来,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默默跟在素栀身后回了栖凤宫。刘焕你要知道,当我不爱你的时候,是因为我不能再爱你,太多的牵绊,让我无力再去冒险。你是火而我是木,我已经长大,不愿再去做飞蛾,无畏地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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